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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从散文终止处开始
吴佳骏
编校完这一期稿件,我知道,自己又老了一岁。当然,《红岩》也老了一岁。不管是人或者物,都难以经受住时间的淘洗和磨砺,这便是残酷而严苛的现实。但文学没有老,无论时光如何变幻莫测,岁月怎样飞速流转,它依然充满活力,且光芒四射。从这个层面上讲,作为一个编辑,我感到莫大的欣慰。因为,在这个浮躁而喧嚣的时代,编辑能够处变不惊地坚守住一块“文学的净土”和“心灵的绿洲”,跟一个有良知的作家以作品捍卫做人的尊严,恪守“文学的底线”一样幸福和快乐,一样有荣誉感和自豪感。这两类人,都是“灵魂的守护者”。我们理应为这样的守护者鼓掌和点赞。
“中国文存”栏目开办至今,已历时一年。在过去的六期里,我们以包容的态度和鲜明的立场,发表了一批实力派作家的散文随笔,获得了众多文学专家和读者的高度评价。因此,“中国文存”作为我刊又一个品牌栏目得以确立。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们将在坚持选稿标准不变的基础上,加大对新人力作的关注。散文的发展和繁荣,既需要已经成熟的老将守城固池,更需要深具潜质的新锐开疆拓土。惟其如此,文学才有希望和未来,栏目也才有朝气和活力。
本期的东珠,即是一位年轻的散文作者。在这里,我毫不隐讳对其作品的喜爱。之前,曾零星读到过她写植物的系列作品。写得不但形式新颖,诗性盎然,关键是那种“万物平等”的天地情怀,很是让人敬佩。那是一个生命在向另一个生命对话。她这次寄来的《小言如玉》,风格跟她写植物的作品虽略有不同,但内质和气血却是贯通的,一脉相承。读这篇作品的前提,是你必须要是一个心静的人。否则,很难进入到文本内部。进入不了文本内部,也就很难进入作者的精神内部。我在读这篇作品的时候,仿佛跟着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在她的心灵世界里畅游。在这个虚幻而又实在的生命空间里,我看到了阳光和雨露;目睹了电闪和雷鸣;听到了月光和河流的呓语;感受到禅的境界和定的智慧……爱与痛,生与死,都被作者的文字过滤了。剩下的,只有如玉一般透明的生命。这无疑是直逼灵魂的写作。小言即大言。她是她自己,她也是整个自然,整个宇宙。当下的散文界缺的就是这类作品。我将之放在栏目头题,目的是要给好作品一个应有的尊位。
柳宗宣的《离开》,类似“日记体”风格。初看,有些片段化,实则浑然天成。视觉是向下的,介入的。作者对“无根人”或“体制外人”的生存境遇与精神痛楚,作了深入的披露和思考。其主旨重在揭示人应该怎样活着才有价值和意义。在作者看来,人的自由高于一切。因此,“离开”其实也是“回归”。任林举的《石纹中的大理》,写得厚重而诗性,有深度和穿透力。作者通过对大理“地理学”意义上的拷问,来反思文化对一个民族的重要性。这让我想起他的代表作《玉米大地》,他始终在借一种“象征物”或“隐喻物”,来传达自己的“人文关怀”和“精神向度”。我们应当尊重这种面对世界本质和真理的写作。
这三篇作品,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面向生命和大地的写作。这使得它们跟那些躲在书斋里的作者写出来的作品大为不同,它不引经据典,更不作冗长而乏味的知识考古。有的是鲜活的生命气场,以及未被驯化的野性气质。说穿了,这类作品有一种强烈的“生命感”和“命运感”,而这恰是优秀作品的特质之一。只有从生命里流淌出来的文字,才能真正进入到读者的内心去。尤其写散文,你不能逃避自己的灵魂。这就要求写作者在写作时不能太“装”,不能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哲人或思想家。而是要多去体验生存百态和体察人情事故。真正的思想来源,不在于你读了多少书,掌握了多少知识,而是对生命和生活的参悟,对天地万物的情怀和敬畏。
我曾对一些优秀的散文家做过研究,包括他们的创作活动和思维轨迹,我发现,凡是散文写得好的作家,很少对散文写作本身说过多少话。他们谈得最多的,恰恰是那些看似跟散文没有多大关系的东西。比如人或土地、植物或动物、历史或现实……而他们往往也没把自己写的文字看成是散文或别的什么文体。他们只知道自己在写“文章”,我手写我心。心灵丰富了,文字自然也就丰富。
如此看来,有些作者散文写不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时时刻刻都知道自己在写散文。如果哪一天,他们不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在写散文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写出真正的好散文来。
散文从散文终止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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