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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宋炜的齐东野语

时间:2023/11/9 作者: 红岩期刊杂志 热度: 15201
陈瑞生

  宋炜:

  ……值得称道和欣喜的是,从《土主纪事》开始,你也走了叙事一路—当学科间的可通约性丧失、“元叙事”和“大叙事”走向终极的时候,我发现,你纪事系列的作品中,有着一种抗拒和制衡“小叙事”的努力。而对字斟句酌的颠覆,将地域色彩颇浓的词恰到好处地穿插腾挪,更使这些诗歌与其他作品区别开来。我尤其看好《土主纪事》、《桂花园纪事》和《上坟》中开阔的语境、顾盼的语意和饱满的语言,其间的诗歌理路和法度遗泽深远、渊源有自,直可追溯至20世纪80年代的《家语》、《户内的诗歌和迷信》等。内中的泛神或泛灵之气一脉相承,若合符契—无论道形还是佛神—尽管这种语言形态和叙述策略难度系数较高。

  在空中随风摇曳的天象馆,

  屋顶全都由亮瓦盖成—某个星君

  会在后半夜从上往下打探,

  看见拥挤的房事,涟漪颤动的水缸,

  和连夜长起的草木,瞬目间

  就盖过了屋顶:这是连神仙也看不尽的人间。

  筋疲力尽的日子里,读到这样的句子,无疑是一种释然。《土主纪事》呈现的心象和意图是十分绵密的,让人不期然遭遇了迫在眉睫的现时,莫名其妙地回想起过往那些因川资困竭而久暂的放浪和荒唐的悠游,在正本清源的冲洗后所受到的宽大对待,并进而日益变得清晰、生动,正中下怀。

  我享受着这些蒙昧的杂碎,一边吃

  一边打望,细辨从小区内鱼贯而出的女眷们——

  真是粉子如云啊,我想,这才是

  这个如此腌臜的小区

  被叫成“花园”的唯一理由。

  我喜欢《桂花园纪事》中这种以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应付倒霉日子的世俗乐趣与心境超越。诗中对食色浮泛的深层焦虑和恐惧,以及不为自己沮丧就势必迁怒异己的内核已荡然无存。在发烧肿胀、穷奢极欲的城市,在人们渴望拥有超过必需,对不实用的生外之物怀有无度贪念的今天,读这样的文本,我才稍稍感到诗意的栖居方式并未由此远去。略显古旧的“女眷”、“腌臜”等词,陡增了诗句的书卷味,非一般写作者所能构致。虽未刻意凸显这一遣词理路,但也觉察得到,这是你行文中搞惯的手脚。在我看来,这些诗句勾连的不仅是旧君的醉脸与若干日子的嫁风娶尘,更有稚子情怀和纯粹的诗酒生活逐一凋零。

  旗山上的鸦雀口,那个与你目光呼应的垭口,

  它把自己的底细,它的全部土特产

  暴露在你眼前:苦笋,菌子—独脚箍与三塔菌,

  还有出没在竹木间的围子

  我没到过“河与杯子都不求满盈”的沐川,但却能从《上坟》的文字中管窥到它整体的几个豹斑。沐川见称于世的或许决不止于这点土特产,但当“生活在别处”成为精神生活的妄念,并深入人心的今天,这种蜀山祈使的、独具折射视角的风物,其诱惑也就易于望文习得。逞其想象,我们以前曾检讨过的“脑景”便大显神通。

  山脚下,

  顺着大桥,过了三关楼,再过红旗桥,往老虎槽方向

  就是红灯区,这可是你生前没有登临过的楼台。

  现在这儿满楼红袖招,我骑着洋马儿,斜倚着桥,

  衣衫轻薄,态度更轻薄,和一泼哥们在此落草。

  你能看到,我有时并不真是卓尔不群的:她们以为我是

  柳下惠,其实是柳倒痱。这正如我的写作,

  来源于生活,并且低于生活。

  入世的务实和出世的务虚恐怕都不是你的长项,你也许或然通透和窥破了犬儒主义的七寸与练门在什么地方。但世俗的潮流太大—仅与口福之乐计较,吃斋茹素便难上加难;而纸醉金迷、不计后果、随时起念又一再打埋的作派又何其累人啊!鱼与熊掌,兄将如何兼得?

  世代如落叶!我甚而觉得,《上坟》中的大桥和三关楼就是一个劫口,有点类似老子西出避世的函谷关。一边是杂花生树的纷纷红尘;一边是逍遥放游的幽地灵境,如同你说的“兜率天”。但你没有料到,如此念想、珍视和宝爱的一派山河,已旧得不可收拾。这种珍视和宝爱,不仅是一种在氛围、恐怕更多地意味着内心的功修,是省察圆融的性灵真奥对于身在现实的精神价值的安顿,就像低于生活的提法。虽然你在来函中强调,这诗是在河边—且在哥们酒肉催促的情况下写的,但我觉得,在先人归去的道山,在家族的血统和世系中,诗的整体氛围活跃而安详,始终充满宗教如影随行的人道关怀;语言也显得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老手颓唐的宿疾。

  我想,我和家人们

  把你埋在了蜀山,同时就把我们自己也埋进了

  这没有根部的、热汽球一般漂流的兜率天。

  生死亦大矣!未经反省的生死是没有意义的生死,是哲人的说辞,而附丽于《上坟》的臻于化境的思辨构建,则是你的创获,无法一一考量和具引。读到这些丰瞻邃远的章节,免不了叫人唏嘘喟叹。太息之余,分明看到一种因人而异的对定数的担待,一种困厄中的朗照,不自觉地联想起那句曾在多处引用过的谚语:端庄的人道就是如水的天命。

  与当下生活克制的距离感,使《上坟》慈悲而热烈,富于温情与内省,带有一种涅槃似的大欢喜中的怀古乡愁,一种在虚静尚柔的宗教氛围里对无常轮回的薄雾之叹;加之用以打底的语言中恰到好处地嵌入了地域色彩较浓的词,使得这种泛灵的宗教气氛笼罩着艳俗而谐谑的尘世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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