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是我的祖籍之地,父亲是抗日战争期间为求学而走出家乡铜梁的小知识分子,命运让我出生在达州附近的小城开江,而重庆就成了我从小向往的大城市了。直到1967年少年的我随大串联的队伍从上海返回巴渝,才第一次目睹了山城的真山真水,那种喜悦之情是难以言表的。1972年当知青的我开始了三个多月的流浪生活,重庆也是我必须到达的一个人生驿站,见到她的欢欣简直可以压倒一切哀愁。
到了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初始年代,重庆对我来说不仅只有向往和喜爱了,每次从大巴山小城出发要去那儿,内心都有一种莫名的高兴和冲动,因为在那座长江、嘉陵江两江护绕的山城里,有一块文学高地叫《红岩》,她的存在和与之亲近,就成了我人生中事业中不可缺少的精神高地。
最初和《红岩》的相识,是因为当年在编辑部做编辑的李耀国老师。由于自幼对文学的喜爱,知青时期的生活又那般艰辛那般无聊,我便找时间练习写作诗歌小说和电影剧本,几年下来居然有了好几十万文字,虽然幼稚却也充满少年诗情和激情,先感动了自己。进入大学之后,压抑蛰伏已久的文学之心勃然雄起,不顾一切地闯入了充满鲜花也布满荆棘野草的文学园地,公然地堂皇地要去当向往已久的作家了!于是先把电影剧本修改两个,满怀期望寄往峨嵋电影制片厂,那年月能拍上一部电影,真可是出大名了啊。经过漫长等待终于来了一纸简函,一位叫王光全的编辑约我去厂里编辑室一谈。王老师没泼我冷水,只委婉地告诉我,剧本虽有基础,但新的一拨文化浪潮汹涌而来,一大批有能力有才华的老作家和实力派,每天都有大作佳作涌向他们这些编辑手里,而偌大一座峨嵋厂每年又能拍几部电影呢?哪一年又能轮到你这个来自大巴山野的年轻人呢?他肯定地说,写小说发表的出路,比写剧本拍电影要好得多。见我同意他的看法,王老师非常高兴,马上向我介绍了他的战友在重庆市文联《红岩》文学杂志当编辑的李耀国。于是,我在重庆发表的第一部小说,是连载于《重庆日报》的《朱丹》,而李耀国却是我结识的第一个文学期刊编辑。经过长达三十年的交往,他是我打心眼里喜欢和敬重的亦师亦友兄长,每到重庆不与之见面都像缺少了什么,这份编辑与作者之间建立的友情实在只有用“深厚”二字来形容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和文友们每次到重庆,差不多都是为《红岩》写稿或者改稿,位于两路口重庆村30号的编辑部和文联,就成了我们这群初涉文坛青年的文学之家。现在回想,那种到家的感觉,真好。那时的重庆市文联和《红岩》编辑部,还在一座旧式木楼之中,我们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楼板,心头却有种朝圣的感觉。个子不高,待人真诚平和的马戎老师是主编,每次跟他讨论作品心头都激动得突突直跳。熊晓凡老师个子高嗓门大 ,谈起周克芹、何世光、叶辛们时常情绪激昂,催促我们这些巴蜀小子奋起追赶。他和师母都待人热忱,交往的岁月中我蹭他们家的饭食不少,当铭记不忘。脑门秃高眼光精锐的王觉是文联的头儿(党组书记兼《红岩》主编),他却喜欢和我们这群闯入文坛的野小子一道谈天说地,不时冒出一句精辟语录,令人茅塞顿开。理论家殷白、杨甦,诗人杨山都与我们这些写小说的崽儿们靠得近说得来,至今回想仍感亲切。蓝锡麟老师是著名的文学评论家,他的文字机敏而智慧,同他一起谈古论今,真如同在大学讲堂听取名教授的精彩讲演,获益匪浅。谢宜春老师和赵晓铃他们应算是《红岩》的第二代人物,谢老师的严谨与真诚,还有那温和的笑容印象很深,晓铃则是我们心目中的女秀才,那么文静和优雅,如冰心奶奶年轻时的一首诗。刘彦更不必说了,我们还在大学时期就是各自文学社团的代表,在成都西南民族学院的美丽校园里第一次握手,又在暑假期间受《四川文学》之邀去做业余编辑,有了第二次握手,于是一辈子情同手足不可分开了。黄济人那时还是《红岩》的作者,他因长篇作品《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和《崩溃》等名动一时,我们的相识结谊是自然而然的事,三十年来都那么坦诚和亲热,今天在北京“斗地主”还想他呢。至于漂亮的刘阳,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人很漂亮,了解之后就知道她还做人漂亮、写字漂亮、编刊漂亮。已经复刊三十周年的《红岩》会因她的漂亮而更漂亮。
回顾与《红岩》这些年的交往与亲近,不仅仅只是发表了几部小说或者几篇文章那么筒单,她已成了我文学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记得那年编辑部专为我们一群巴蜀文学青年举办南山笔会,住在林木簇拥的当年法国大使馆的别墅里写作,然后去更独特宽敞的苏联大使馆别墅开研讨会或者舞会,不但让我们亲领南山的美丽风景,同时也强烈感受到曾作为抗战首都的山城的文化底蕴和历史厚重。还记得与今天已成为电影导演的王冀邢一道在编辑部小楼里睡沙发和地板的日子,躺在那么多杂志、书籍、文稿之间,构思自己的小说,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同时有种纯朴的幸福,渗透一个文学青年的整个心身,真好。
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我们这群由《红岩》培养过的文学青年已经进入中年,不少人在各自的领域努力创作也有了或少或多的收获。我们不管走到哪里,对《红岩》这份文学杂志那些熟悉的老编辑或有待熟悉的新编辑,都满怀喜爱和敬重之情。因为《红岩》永远是我们写作人的精神高地,随时仰望她,就可以获取智慧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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