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的。它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
——卡夫卡
我信笔抄上卡夫卡的一段话作为题记,然后就不知这一篇所谓的“评论”会滑落到什么地方,能否进入到一个在现实中真诚思索之人的内心。从宋尾的《创作谈》(即“我心里的‘肖申克监狱)知道,这三个短篇写作于2007年,此时的他最初从诗歌走入小说。也是通过《创作谈》,我们知道这些小说创作语境是宋尾所面对的一系列现实与精神的危机,或大而言之是存在的产物。试读以下呓语般的自述文字:
我就是那样一只鬼。所谓的吸血鬼,其实只是一个意象,貌似“人类”,内心渴望与人类为伍,但只能游离于“人类”之外。他们苦苦追求自我、追求美好,却始终被社会排斥在外。
这已经让人感觉到宋尾的“与众不同”了。由此看来,我们向来称之为作家的那群人,不过是在现实中处于“不太正常”状态的一群人——因为他们用敏锐而柔弱的心灵替人们承受和担当起更多战栗与苦难,作为回报于是他们能够在司空见惯中发现比生活更真实的“生活”。
在三个短篇中,《稻草人》中的人物是“心跳的频率是十二小时一秒”,《失窃的房子》中“挤公车上的人——几乎是大部分——背上都背着一个房子——只是模型大小,但各自的造型不一样、大小也不一样”,还有《愉快的假期》中那个以独特方式度假,“野人”般莫测的秦总。宋尾小说中的意象与人物形象相较于现实无疑有太多的变形,乃至于荒诞不经,这是因为它们经过了作者的高度的心灵化,同时在深层的故事逻辑中蕴含了深厚的社会现实与批判,它让人联想起一个二十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常见的主题——“异化”。也是在此,我看到了宋尾短篇小说的起点——“个体的人在心理上遭受的创痛或正在发生的心理困境”。由于这些挥之不去的阴影感受,矗立起一个宋尾式的虚实相生的个性小说世界,富于浓厚的表现主义气质。对此,我不禁会向作者问道:面对生存的谜面,你所讲述的故事是在一个虚拟的世界试图消解它,还是在幻想的世界里试图超越它。
但是,我不想仅就此展开,以进入到一种惯性的思维,而更为重视于另一个的方面,即宋尾小说又区别于诸如“异化”、“荒诞”、“虚无”等概念的感性内蕴,那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那些辗转于现实与幻想中的迷思。在每一个短篇小说中,我分明看到了不能为琐碎生活所消化的内核,汇聚成神性般的词语,或是“爱情”,或是“自由”,它们在文字中不断闪烁,是作者标举的旗帜,那样的巍峨,那样的沉重。让我随意拾取,如在《失窃的房子》中的概叹:
你难道不发觉,这城市越来越程式化了,人越来越像机器,或者像机器里的一颗螺丝?走着走着,人就容易走失。有的人,把自己的爱人遗失了,有的呢,是把家丢了,还有的呢,干脆是把自己弄丢了。像你这样,仅仅只是丢了个房子,还算好的了。
类似的话在宋尾小说中还有很多,它们的浮现显得很坚硬与倔强,对存在的疑惑与否定,正是作者内心中感性的坚持与追求。在具体内容之处,有不少是对于城市生活的无奈与敌意,对于都市精英的精神困境的开掘,这在相当程度包含了作者的一些经历。由此生发开来,我发现作者在小说中似乎总喜欢急于不断表达自己的观点,有时不惜通过故事人物的对话表达得理过其辞,我甚至觉得它对小说故事情节的设置有所损害。这样的后果,无疑也使得宋尾小说与西方现代主义文学中那个巨大的“虚无”划开了距离,尽管它在小说中也表现得犹疑重重与神情忧郁,但这无疑将不成为纯粹“异化”的表达,正面的承担与灵魂的探求使得小说镀上了人性与人道主义的色彩。
于是,最终我把宋尾的三个短篇小说在某种程度理解为具有某种“寻找”主题的小说——是那种没有固定目标、较为另类的“寻找”主题的小说。相应表现在小说的叙事方面,宋尾的短篇小说从开始就确立起戏剧化的聚焦点,使得小说是尖锐的,而不是开阔的。接着,故事情节的展开是戏剧化聚焦点的逻辑演绎和深度剖析,有点“上下求索”的意味,在结尾处却又多陷入了“四顾茫然”的迷思。这带给小说某种叙事的节奏,具有舒缓的叙事语调,以及不同场景变换中叙事人的抒情性氛围的营构与介入。并且,我在私下估量,小说的创作过程对于宋尾或许还有一种治疗的作用:文学能够给灵魂带来短暂的鼓舞与愉悦,因为通过它的虚构与审美的力量对抗了现世的遗憾与精神的痼疾,从而鼓舞我们直面这个世界。
[责任编辑吴佳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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