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花来看我。坐一个半小时的火车。下了火车,扫码跨上小黄车,打开百度地图,走错了地方,重新再来,终于寻梦而来。我是她的梦。她身边人都知道。高考后要来见我,她告诉父母,父母说,去吧;她告诉老师,老师说,支持。
她写了一些信给我,但从未寄出。像很多人想的那样,用半个晚上写好的信,想让我看到,又不想让我看到。满腹的心事总要找可以倾听的人说,可又怕说了对方不放在心上。她不像有心事的人。微胖,戴眼镜,短发,穿红T恤,牛仔裤,运动鞋。初到我办公室,以为送花的人是男生。见她笑,有点点的羞矜,拥抱她,瞬间没了距离。
正是午后,我们初次见面,却应了那句“你爱谈天我爱笑”,没有半分的生疏感。她高一看我主编的杂志,每期不落,高四最紧张的时候也会买,哪怕只是翻翻,也能从中寻求到些许力量。偶尔不买,她会去书店翻到我的卷首,用手机拍下来,有空的时候不忘细读。
她喜运动,高三本以体育生之名,却在高考前受了伤,万念俱灰。好在她说,十八年来,每到关键时刻,都会有贵人出现。比如,小学六年级的老师,高二的政治老师,高四的英语老师,还有哪个哪个老师,她眼里的贵人,多是老师。她和老师关系好到姐妹相称,常常被老师请客吃饭,可以甩脸给老师,可以和老师深夜微信聊天,甚至高考前一晚,从“我有点紧张”开启聊天模式,到“高考后我们去哪儿撮一顿”结束聊天。
难怪老师喜欢她。她很小的时候就看张承志、刘心武,也看《穆斯林的葬礼》《平凡的世界》《丑陋的中国人》,喜欢史政,连告别时我赠她书的扉页处都要按她的要求抄写一段古言。我赠她的是蒋勋的《美的沉思》,三百多页,史记为主,放在桌上多日,终沉不住心细读。不如送她,她虽十八,但自认为这样厚重的书,与她相配。
她下一站想去成都,和读大学的朋友一起,看看那里的繁华还有市井。她也想和总是因为工作忙碌抽不开身的父母还有九岁的弟弟去旅行。眼界决定世界,没看过世界,哪里来的世界观。我与她双双认同这种观点。
有毕业,就会有伤感。她没有。她认为,是朋友,就会一生一起走,不管相隔在何处。她同龄朋友不多,只有三两个。多是年长一点的朋友,大她几岁,有时大得更多。尤为高四复读,收获几个老师朋友,近乎改变她一生。她不管说到谁,都满满的欢喜,小学六年级的老师,她都想有机会回去看一看。
她自认为向来运气好,像这次来见我,没有约定,只是想着碰一下运气,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我。我无法给她透彻地解释我不见从全国各地来见我的读者,不仅仅是因为忙碌;就像我无法理解为何他们要长途跋涉来到陌生的城市见一个在生活里从未出现过的人。她说,对于喜欢你文字的我们来说,你在我们心里一点也不陌生,反倒是比生活中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人还要贴心,我们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因为见了你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会失望,无论你什么样,我们喜欢的是,你。
不是没有歉疚,在她之前的几天,有男生从遥远的地方来看我,等我良久,终未见到。这些年,虽为编辑,实则和老师一样,是温暖的陪伴和深情的目送,老师送走的是一届届学生,我送走的是一批批读者,说过喜欢我、曾经视圆梦行动而来看我的他们,在去了更广阔的世界、认识了更优秀的人、拥有了更绮丽的梦之后,几乎再无任何消息。
我偶尔会想念他们,想知道他们后来过得好不好。眼前名叫远的她,终有一天也会走远。而我,能够曾经出现在他们的青春里,不管是否留下痕迹,都真的不重要。如同目送她离开之后,我把花束盛放在花瓶里,然后拿起桌上的读者来信,一封封地阅读,对将要远去的TA,做到深情目送;对翩然而至的TA,做到温暖陪伴。我想,这才是我认为的较为重要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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