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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山间

时间:2023/11/9 作者: 哲思2.0 热度: 19316
◎冯炜莹

  暮春山间

  ◎冯炜莹

  

逢花期

一逢暮春,就不自觉幽幽念起宋人黄公度的《暮春山间》:“缓步春山春日长,流莺不语燕飞忙。桃花落处无人见,濯手唯闻涧水香。”好几年的暮春,我都在山间。今年亦然。

  山里有桃花涧,正好逢着花期,满山的粉红与青色,妖灼又清心。忽然地,就想念两杯茶,一杯是在厦门喝的玫红色花茶,一杯是故乡茶馆里那清绿的茶汤,白瓷杯来盛,毫无杂质得一眼望到底,像看心上人的眼睛,投影的是我们自己。

  玫红是花,清绿是草叶芽儿,两杯茶在一起,就是一整个春天的模样。在这山间想起来,就想折一枝桃花枝,再采几株小草,春水为茶汤,体温是火,藏在怀里慢慢煮,再一饮而尽,暮春就走不远了,全在我心里长久住下。

  看到许多人攀花枝,却也是小心翼翼地不忍伤了它。木兰开开落落,惹游人拾起收藏,或是拿去赠人,手有余香。

  分享了一张相片,蓝色棉布为底色,搁一枝白杏花枝,很清寂地把春天留下。杏花还是初开的洁白,无一丝枯萎的迹象,有的花苞还未开完,半遮半掩着花蕾,似害羞踟蹰的静女。花枝深褐,干净得泛着些许光泽,像是墨玉簪子,可见折花之人心里也是爱惜的,只是不堪这花的美,想要金屋藏娇。从来都很喜欢蓝色与白色的搭配,很温柔很清纯,扑面的清新之味,是邻家女孩儿酥软的明亮。

  我很向往苏杭地区,除了小桥流水,听不懂的吴侬软语,心田养了多年的茉莉,就是杏花牵引着我了。牧童遥指杏花村。第一次看到这个句子就觉得美,美在“杏花”二字。很多时候读一首诗,不知道具体意思,但就会因为一个词而喜欢,而注目,而浮想联翩,而心思荡漾,然后读来读去,万花丛中过,依旧记得这一句,香气十分。

  虽然下一刻就知道诗人去杏花村是为了喝小酒而不是看杏花,但我还是被她迷惑了。不开杏花,哪来的“杏花村”?于是我开始想着杏花村的样子,或是落于山间的小村,一路走一路攀爬一路的白杏花,或仅仅是山的某一个坡开满了杏花,或是村子里每户每家都有两棵杏花树,杏花满地如绸缎,从村子里出来,满身的杏花香。

思美人

听友叹息,她故乡山里的雪才刚落不久,春竟然将尽了。

  暮春在四月,万古人间四月天,适合思美人。念美人,是身边的,不是身边的,是可及的,或只可远望的,都适合思。别误会,美人并不非得是女子,在心上的人都是美人。

  李清照倚着春写道,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春心动了,就忍不住相思。思人兮,青丝半白;忆人兮,垂柳半落。

  很高兴如今还有许多人愿意简单地“睹物思人”,无关纠葛伤害,无关得失计较;很高兴“思念”这样的情感里还保留着最初的古意;很高兴时代速食化,还有人能认真缓慢地去爱。

  忽而就想写一个故事,写小镇里开茶馆的老板在等一个脚踝系铃铛的姑娘来喝茶。每年春天,茶馆外都会响起叮当的脚步声。她春天回来,因为春天有花开,老板会折花煮茶,还会临走时送她一枝花插瓶。后来姑娘不再来,茶馆里依然准备很多的春花,但不再送人,只闲时自己一枝一枝插瓶。最后老板一天天老去,临终时,最后一眼依旧是望向窗前曾送她的花。

  她为春花来,他为她而开;她如小舟从此逝,他知已永别,还是每年开。眷恋暮春可不也是如此,心里惦念着它快过去了,花要谢了,游子要远走了,还是想出去再看看再等等,再折几枝花,望它多停留一会儿,望它在心里多住一会儿。

  若是这个春天见不到你了,那就下个春天吧;如果这辈子见不到你了,那就等下个轮回吧。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

与春老

暮春在山间,总是更接近春天,遇见春色盎然的物。山间有老翁卖糖葫芦,有姑娘卖花。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捧着一捆杂乱的满天星,被牛皮纸包裹,扎上蝴蝶结,素雅得很,抱紧一些会听见纸袋发出细碎声响,清脆得像翻书。捧着的花不喜欢大朵大朵红艳艳的,就喜欢小巧玲珑的,星星点点的样子,小家碧玉。

  去读一封信。山给我送了厚厚的信,让梅花吻我的额,让桃花牵住我的发。我在山中见得画家吴冠中的《春如线》—光如线,雨如线,溪如线,柳如线,细细密密春的针线,风是它的玉手,把我的身影也绣在了春景图里。

  去接下一本书。心系已久的书册子,也在春时提着素雅鲜嫩的白裙向我走来。接到时就觉得,书里书外都有古雅朴素的山味,像是隐居很久的人独自在山间写的帖。边缘处的小字也有着清凌凌的春山意:“日光摇窗,鸟雀鸣枝,野花藏路,清泉越石,风来篱落,月攀藤架,一盏淡茶,满山知音。”

  书来时,我的书案上正好迎来一朵白蔷薇,是人家姑娘巧手制作的,不会凋谢,恰可以用来与书合影,辗转了好多角度,让沉沉的书案顿时有一种枯木逢春的豁然。

  最喜欢书在春天与我见面,生命如新,带着一种盼望了很久的愿望终于实现的欣然,去年的沧桑与悲伤都已褪尽,我是我,我又不是我了。我既是崭新的,也是旧日的,因为是由旧日那么多个我探路,才把我引到了崭新的光阴里。

  我与书约定,在人间四月天的时候,我要带着她,穿着白衣蓝裙的汉服,到山间寻一处亭子,把她念出来,鸟会衔走,风会吹散,光线会捧着她,世间会怀恋她。走倦了就坐下来,从脚边的落花里挑几片完好的,遇到小池塘就撒几片,让鱼儿追着它们跑,像是追着整个春天在跑,像是要去拉住一个故人的衣袖。

  我也想伸手去拉住一个故人的袖,故人之名,单字春。我要拽住春归的燕,拽住一川白练流水,拽住一窗如眉青山,拽住一墙薄薄花色,拽住春的袖,请她将随身的簪子,玉镯或是荷包赠予我们,与世间所有的人私订终身。

  我知道,她软滑的袖会从手中滑走;我知道,我拾得的花瓣会枯;我知道,谷雨会把春淋到稀薄;我知道,我走过了春,还会遇见夏秋冬。我知道,可我依旧想要留下她。

  多情不应笑我,应笑那春。谁叫她的桃会衍生出半仙半妖美人面,她的柳卷来了清风又卷来香,她的花蕾总念着要栖在我唇间,附上缠绵的吻,我岂能不生春心。

  那么,于春将暮未暮之际,可否允我埋下一颗种子在我所到的某一山间,埋在我坐得最久的一拳石旁;允我寻到一处破败的院落,在门上刻下一首诗;允我将一帛织锦,系在某一树途经的花枝上。这些,都当作是下次与春相认的信物与符号。来年的目之相遇,就会是我们的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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