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好孩子
◎刮刮油
我第一个课外兴趣班是在二年级时上的,学的是国画。
记得我爸还精心为我挑选了文房四宝:几支粗细不同的毛笔、一瓶墨汁、一卷宣纸、一方小小的砚台。而我兴奋地看着这些名为狼毫的“飞镖”、黑黢黢的“毒药”、硬邦邦的“金箍棒”和压手的“照妖镜”,心中爱到了极点。
国画课在附近的一所小学里上,时间是在周日的上午。我们这个班大概有二十来个孩子,老师是一个爱穿白衬衫的戴眼镜的老头儿,脾气温和,口音奇特。“通靴们,今田,瓦带大颊靴西怎么画胸毛儿。(音)”老师说完,一班孩子都懵了。“哎,胸毛儿是什么呀?”“不知道啊,没听过。”
终于,有一个知识特别渊博的大孩子看不下去了,他非常不屑地放大了声音,开始给我们科普:“《神探亨特》看过吗?里面那些外国人胸前都是长毛儿的,那就叫胸毛儿!”我们恍然大悟,同时暗自决定,回家要以此为例,请求父母延长看电视的时间。
老师看课堂有点儿吵闹,抬手压了一下空气,让我们安静下来。“瓦们都直到,胸毛儿啊是一种特憋可爱的动物,是瓦们锅颊的锅宝……(音)”我们目瞪口呆,终于搞清楚,老师今天原来要教我们画熊猫。
一学期下来,老师除了带我们画了“胸毛儿”,还画了“小淤小侠”和“小草小华”。其实没过几周,我对画画的兴趣就逐渐消失了。
期末,我爸从外地回来,让我给他展示这学期的成果,我现场挥毫泼墨,画了一张集我本学期学习之大成的画作。我爸看了果然很开心:“儿子,你们这国画教得挺好啊,不光教画画,还能跟文学名著相结合。”“啊?”“你这不是《西游记》里的妖怪打架吗?”
我耐心地给他讲解,这片是一只熊猫戏耍,那边是游水的小鱼和小虾,这边种了几朵菊花,那边结了几个枇杷。我爸说:“要不下学期你学水彩画吧。”后来我还真又学了一阵水彩画,我正好玩腻了文房四宝,看到水彩画的调色盘、画板又是一套新装备,自然欣然答应了。
几个月后的一个周日,我爸看我在家专心致志地调色,非常欣慰。“儿子,今天想画什么?”“我想画一条小黑狗,那天在楼下看见的。”“嚯,不错啊,那你怎么调的颜色是黄的呢?”“我先把狗屎的颜色调出来。”在废了我一条命后,他颓然把我轰下楼玩去了。我的西洋画生涯也在这个事件后正式结束。
经过这两次打击后,我爸终于认清了我没有艺术细胞的现实,承认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孩子。自此,他再也没要求我学过什么特长,所以我的小学和初中生涯都过得非常愉快。
倒是后来我在体育方面展现出了一丝优势,先是被篮球队选上,后来在一次年级长跑比赛中跑了个第一。学校田径队教练找到我,问我愿意不愿意练田径,我让他去问我们教练。他找到篮球队办公室,我在门外偷听。“哎,老刘,跟你商量个事儿。你队里那个刮刮,让他到我这儿来练田径吧。”“啊?那孩子跑起来是挺不要命的,但他篮球练得也还可以啊。”
两队教练的争夺让我心中充满被需要的巨大幸福感,内心升腾起了小虚荣。我把耳朵竖得高高的,准备接受更大的夸赞。“你看他那身材,今后长不高!”“也是,他同意就过去吧。”幸福去得太快了。
前两天朋友圈被一篇吐槽奥数的文章刷屏了,其实这种吐槽无非是家长太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是超能儿童—奥数本来就不是给一般孩子准备的。我的经历告诉我,要想大家都愉快,就要懂得承认自己的孩子是普通人,越早认识到这一点就越早皆大欢喜。
学一样东西如果不能乐在其中,出成果的可能性就很小。斯蒂芬·金告诉过我们:如果孩子在学习项目规定的时间外,根本没有任何去碰这项学习的意愿,趁早还是干点儿别的吧。
但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都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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