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杰出的文学作品往往很难将其准确归类,《遥远的救世主》的故事主线是商战高手丁元英帮助一群质朴、贫困的农民打败了狂妄自大的音响业精英,演绎出一幕现代商界的“杀富济贫”的神话,由此笔者姑且将其也定为“财经小说”,然而,作品中的思想内涵却不是能以题材属性可以概括的,小说文本几乎完全变成了作者理想的载体,这或许与传统的写作技巧多少有点相悖,但以理性思考去组合小说元素又何尝不是一种创新呢?我以为,在叙述商界故事中探讨文化属性并非财经小说的另类,恰恰是当今社会中财经小说向深度发展的努力方向之一,亦或是一大趋势吧。
一、宗教情怀观照下的世俗理想
《遥远的救世主》有别于其它财经小说最显著的特点在精神理念。其一,无相观。小说主人公丁元英的智高在无相,“以佛的无相观照人世的有相,故是实相,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受丁元英的感染,芮小月、肖亚文也具有了一定的预见能力,兵法上讲,胜易胜而己,知道会赢才打这一仗。在众生颠倒,故难见实相时,丁元英不受世俗制约,游戏红尘,随意出入。
衬托手法的大量运用实现了无相观。《遥远的救世主》中的女主人公芮小丹漂亮、聪慧、善良、高贵,小说中对她绝佳的才貌不单是通过描写手法表现出来,主要还是通过有较高雄性文化而认定女人难养的丁元英从排斥到接受,再到尊重,最后是尊敬的巨大转变衬托出来的。同样,丁元英的“神”也是靠芮小丹、韩楚风、肖亚文、欧阳雪、叶晓明等众多人的陪衬和林雨峰、刘冰等人的反衬而表现出来的。不仅人物是这样,场面、情形也无一不是通过衬托手法在进行描述:有格律诗公司与乐圣公司实力反衬,几种不同音响效果的相互衬托,甚至王庙村生态条件的恶劣和农民劳动的艰辛都极少使用直接描述,而是借意想不到的低成本而衬托出来的。
其二,有界文化属性决定论。金刚经说:凡所有相,都乏虚妄。但人既来到有界(色界),就有有界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文化属性决定论,强势的文化才能生存。林雨峰高于叶晓明,叶晓明又高于那些农户,这是个金字塔结构。而丁元英呢?则“高”得不在有界,看似没有位置,这就大大超出了一般财经小说中人物的商战理念,用小说的话说则是不止是扒拉铜板,还扒拉灵魂。
语言的考究与艺术化,是文化属性决定论在小说中得以贯穿始终的叙事技巧。当代中国,在社会加速发展冲击下,人们对文学作品的语言要求都有所感悟,有些希望回归人性角度,有的希望带点学术意识更多的人,甚者得到哲学思辨的启迪。小说叙事从容,节奏稳健,张弛有序,进退自如,朴实的文字,几乎没有一句敷言,更没有太多浮华,少了僵硬的因素,背后却是力透纸背的思考和探索看似在用心的遣词造句,却偏偏又带着顺其自然的风格,十分融洽;而且不同人物的语言都符合其身份性格,恰到好处。虽然不是特别形象,但字字珠玑、句句精辟,发人深省,以致改编的电视剧《天道》也不得不在语言上原文照搬,就是描写心理活动的语言也得通过人物独白方式一一展示,离开了小说中的语言就根本无法表现出作品的思想深度和艺术魅力,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豆豆的小说,但是,喜欢的人总会为之深深震撼。
其三,文化自觉观念。受文化属性的决定,人物得以自明。如何救赎?佛不渡人,自性自渡。小说中的丁元英并非替人冒险的救世主,他有普渡众生的心肠,但并不掌握别人的命运,他在人们不知所措、无可奈何的时候,指点迷津,告诉一些好主意,最后改变命运还是要靠自己,小说中“杀富济贫”之所以取得成功,固然是丁元英出了个好主意好策划,但最为本质的,还是人们为改变自己命运,创造美好生活的艰苦奋斗精神。小说中的叶晓明、冯世杰和刘冰三人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丁元英这位高人指点上,结果这些井底的人一旦领悟不到,扒着井沿看了一眼后最终还是掉下去了,刘冰最后还患上精神绝症。丁元英的对手林雨峰也是个聪明人,可也搞不明白这种唯物史观,他不明白自己是怎样被看似软弱无能的农民们打败的。致死也没明白“杀富富不去,救贫贫不离”的道理。这种思想理性不仅仅是成为书中人物命运必然的逻辑规律,而且更震憾读者心灵。
二、立足于艺术手法创新的英难叙事
《遥远的救世主》主人公丁元英与豆豆的另一篇小说《背叛》主人公宋一坤,都属于外表落拓不羁,思维开阔敏捷,思想和境界都非常高,这或许是作者个人理想的化身。但丁元英则更复杂而特殊,更属典型的“这一个”。如果说丁元英是“是魔、是鬼”,是伟大的时代英雄,那么小说借助创作手法的创新,深刻实现了英雄叙事的宏大主题。
在思想性与可读性的处理上,表面上看有点离经叛道,结果却出奇制胜。目的决定手段,枝叶服务于主干,斗智斗勇是所有财经小说的共同特征,一方面,市场本身风云变幻、险象环生,商界始终充斥着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勾心斗角,此地“开战”少不小运筹帏幄与慷慨悲歌,另一方面,小说情节自然应该追求一波三折、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遥远的救世主》与其他财经小说相比,甚至与豆豆的另一力作《背叛》相比,没有以财经小说的惯用手法去描写商场上的红尘夺路、铁血人生和刀光剑影,没有着力渲染剑拔弩张、处心积虑,而是主人公的表现不仅游刃有余、淡然处之,“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几乎像是苏格拉底和弟子们的辩论,或者说像佛爷在跟众菩提布道。一种明显的作者自我倾诉表达强化主人公丁元英的思想张力,以小说文本作为作者理念的载体,达到了“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效果。此外,作者依据不同人的思想和知识的境界高低,安排了不同的奋斗历程和生存需求,相应的也有了不同的命运结局,于是,不追求过得好,只企求过得不平凡,丁元英“参战”动机不是为了自身财富的积累,尽管他经济中收入上一无所获,得到的只是挨骂,就是在探讨文化属性上,也可能象神话中的西西弗斯,推着巨石上山,然后等待石头滚落到山脚……周而复始。而在大家艳羡敬畏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他所能接受的,或许只是心上人的一丝微笑罢了。而安排芮小丹死于自己事业中的一个意外,也是为不放弃理想,不对文章理念的背叛和颠覆,在无法宣扬文化属性与命运大道的前提下的一种无奈。再如诠释女性主义,作者借女主人公以一次经济活动的运作成功来实现女性独立人格的探求和追问,表现方式别出心裁,在当前众多以扯淡调侃浪潮为主的时代文字中,能见到如此坚持着理性思考的作品实属难得。
艺术手法的创新还在于人物形象的处理上。丁元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化、模式化的人物,他既是一个老谋深算的金融大鳄,又是大彻大悟的悲悯之人;他是一个驰骋商场的实用主义者,又是一个与世无争的都市大隐;他深知当代世界经济政治发展趋势,又深刻感悟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他是个不动声色的生活旁观者,又是义无返顾的大情人;他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多余人,又是不计个人得失的奉献者……总之,许许多多的看似矛盾的观念,集丁元英于一身,使他成一个英雄形象。再复杂多变的世界,都能在他那里轻而易举疏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再大的困难,似乎都难不了他,只要他愿意去解决。他不用搞阴谋,不用玩诡计,也不用钻政策法律的空子,甚至不用太多的资金,就能够帮助一群质朴的农民打败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音响业精英,让他眼睁睁地把自己积累20年的财富合合法法、明明白白,在一夜之间转到这些贫困农民的手中,用小说中的原话就是“是魔、是鬼都可以,就是不是人”、“是极品混混”。
英雄丁元英不仅仅是一个非常“会赚钱的人、地位高的人”,而且“每一个毛孔里都渗透着对世俗文化的居高临下的包容”,这在其它财经小说中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小说抓住文化属性的本质之魂,在我们觉得是人物陷阱的地方,成功地挺起了丁元英这个人物形象,一个由一种理性筋络组合成的时代智慧有机体。他的成熟和智慧而构成的性格魅力成了我们现实中应该有的、特别需要的人物。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塑造这样的人物,艺术上的难度相当大,这主要在作家的思想智力和艺术功力就要接受挑战和考验,要能闯过知识和智慧这个关隘。无论是财经小说或其它别的什么题材的小说,作家们最拿手的似乎是那种有点智障的傻瓜型人物。在这样类型的人物结构里,作家们可以进出自由,任意拿捏。碰到丁元英这样的人物,就没那么容易了。小说对音响以及对商战游戏的专门知识,完备细致得让人非常吃惊。我们不能因此判断作家就是一个发烧友,但可以推定,她在故事及人物所需要的有关知识方面,下了相当大的功夫。这与那些没有节制、没有约束的编造杜撰的商战故事相比,我们审视“杀富济贫”的情节觉得可信,更愿意相信人物的真实性。从特殊人物形象的塑造上说,《遥远的救世主》印证了这样一个观点,作品的智慧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知识是智慧的基础。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以及人物性格特征的诸多细节必须有专门知识支撑,没有专门知识,故事就无法展开,人物就无从塑造,这是写财经小说与写其它小说的显著区别所在;也是本小说最为闪光点之一。
有理论家说,需要英雄的时代是一个悲剧时代,事实可能恰恰相反,科学越来越发达的今天,现实矛盾冲突反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剧烈,人性的空前的烦扰和无能为力的困顿,特别需要某种精神让我们能够超然地走出困境,在这个非悲剧时代,我们似乎没有一天停止过呼唤时代的英雄。毫无疑问,丁元英就是一个时代英雄,这绝不是他超越一般人的智慧极限,而是一种生存道义。停止私募基金也好,杀富济贫写一个神话也好,尽管于元英完全是被动的,但本质上却是追义至上,有了这个道义,那些大智若愚的招数、环环相扣的设计以及洞察人心指挥自如的作为才受人推崇。
当然,《遥远的救世主》也并非完美至上了,借作品中的话“极品混混就不是混混了?”的思想而言,强化了观念,也就是作家的思考上去了,却难免会在写作技巧上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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