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楼梦》,谁不喜欢刘姥姥呢,豁达通透,充满人生智慧,又是个自带轻松感的“趣人”。刘姥姥顾大局识大体,不抱怨、不放弃,行动力很强。因为家里缺少过冬的粮食衣物,日子过不下去,女婿脸臭不会说话,女儿面皮薄,通盘考虑,刘姥姥决定亲自上阵求人。她把内心的期待值调到最低:倘若不成,权当做进城旅游了吧。
穷人哪有那么多的自尊,在生存面前,来不及不好意思,在王熙凤面前那句“走动不起,没得给姑奶奶们打嘴”说得笨拙,却是实诚的心里话。空手而来,怕人家笑话,心里过意不去。倘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何至于此?书中详细描写了刘姥姥进富贵人家的宅邸,被新奇陈设和漂亮人物晃得眼花缭乱——其实她的紧张感也许并不亚于林黛玉第一次进贾府。不可说错一句话,不可行错一步路。况且她是带着打秋风任务来……第一次赶上天时地利人和,她见到了王熙凤,“尬聊”了几句好话,赶上凤姐心情好,得了二十两银子一串钱,“给孩子做件冬衣吧”,过冬的困境算是解除了。王熙凤的一念之差,也给自己的女儿换了福报,日后救了巧姐。
第二次再去贾府时,是秋天了。刘姥姥并不是再上门要东西,她带了地里产的枣子窝瓜,说新结的第一茬没舍得卖送来给贾府人尝鲜,显得知恩图报。这次不再空手,自如了许多。贾府自然是什么也不缺,但人情的正向流动谁都需要。
可爱笑的姥姥运气总不会差,前方还有好事等着她。赶上贾母心下寂寞,“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贾母平时也很少有同龄人交流,虽然儿孙绕膝,站在权力的顶端,也有种别样的孤单。机缘巧合,刘姥姥在贾府待了几天,参加盛筵,获得各色人等的馈赠,也给贾府带来了诸多欢声笑语。
七十五岁的刘姥姥身体结实硬朗,领着孩子,背着几袋瓜菜赶了老远的路,还身轻如燕,散发着强韧的生命力,完全不似贾母养尊处优,逛逛大观园便累病了。刘姥姥老而不弱,所以读者们跟着书中的丫鬟小姐们一起笑笑她,也并不会产生愧疚感。这是一种亲切的欣赏和喜欢。
贾母只当刘姥姥是个祥瑞,没想到她也是表演艺術家,扮丑扮愚笨,信手拈来,逗得贾家上下前仰后合。被王熙凤插了一头花,说:“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晚索性作个老风流。”鸳鸯和王熙凤哄她出洋相,刘姥姥超常发挥,一气呵成,抖响每一个包袱,笑倒了一屋子的人。鸳鸯后来对刘姥姥道歉,她回道:“我知道只是为了老太太高兴,要是真恼了,也就不会说。”
黛玉动辄感怀身世,难得有开心的事情,可这几章笑得最多,尽情抖机灵,笑她叫“母蝗虫”。小姑娘哪知道老婆婆的艰辛?刘姥姥的智慧只是隐藏起来罢了。刘姥姥有钝感力,扮猪吃老虎,分寸拿捏得极好,需要捧哏的时候安心捧,需要逗哏时立即成为一个演员。
你跟人聊天很愉快,很可能说明了一件事:对方比你要聪明。刘姥姥就是那个更聪明的人吧。作为玻璃心的普通人,尴尬难堪时,教你一句咒语:我不是林黛玉,我不是薛宝钗,我是刘姥姥。
王传生摘自微信公众号“闫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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