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北方的燕子都差不多飞光了,石头的妈妈受不了刺骨的寒风,便坐飞机到南半球去了。石头爸在澳大利亚做生意。每年都是这样的,石头妈跟随太阳的直射点,游走在南北回归线之间。
于是乎,石头只能寄宿在学校旁边的外婆家里。其实也算是长期居住,原本的房子也只在父母回来的一两天里住住。想到这里,石头总是气愤地对外婆说,不知道还以为一位善良的老太收留了一位孤儿。
瑟瑟的风把树刷得秃秃的,树皮也被冻掉了一小片。外婆家里学校很近,只要几分钟的时间久可以走到学校。
冷风貌似想把人的脸撕破。走在路上,石头一个劲地哆嗦,这天实在太冷了,手指冻得只要稍微重点敲一下就可能会碎掉。当然石头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穿的十分单薄,比不上脑袋——还有比较长的头发保温着。
“石头!”短促地一声呼喊,像是声音被瞬间冻结一般,凝固在空气里,周围又是一片寂静。石头左右看了一下,没人。“呵呵”几声银铃般的笑声又淌进石头的耳朵里。
这回总算找到人了。在旁边的学生宿舍上,一个短发的女生正对着石头挥手。石头根本就不认识她,处于礼貌,也微笑了一下。这也只能怪石头虽然做人比较低调,但由于球打得好在学校也是挺有名的。而这一辈的女生由于《灌篮高手》的影响,即使是与流川枫相差太多,只要球打得好,也对之倾慕。因此说,上帝跟石头的长相开了个玩笑,所以在特长方面给了补偿。
即便如此,重重的内向把石头的头摁低下来。
一个早上,枯燥的语文和英语,石头一点都没听进去。并不是因为石头成绩太好而不听。石头在班里是那种可有可无的人,只有成绩特别突出或者特别烂的才会受到老师关注。而石头恰好是那种成绩一般的中等生,而且他却知道自己是什么料,该走什么路。
阳光吝啬的收回他的温暖,临近傍晚的空气已经降温,寒风又开始准备刺激人的肺部,即使刚出的汗也立刻丧失了热情。。而石头却依然戴着耳机,闭着眼睛运球。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运球的节奏跟着音乐的节奏。
石头就这样子运了好久,突然一起身,凭着感觉投了出去。然而脚底板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球落地。
难道地球失去了引力?
他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东西都没飘起来。但篮筐下却站着一个手抱篮球的女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这不是早上那个女生吗?
石头摘下耳机,理了理杂乱的头发,然后带着疑惑向那个女生走进:“你不是早上那个……”还没讲完,那女生将篮球扔给石头,“石头,你刚才这球投得好臭啊,偏这么多!”女生边说边夸张的比划,“我还想跟你学篮球呢,没想到这一球让我太失望了。我叫小正。”
石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桃花运”砸得不知所措。突然有想问“饭吃了没”“身体还好吧”这类话的冲动,但这些话够无厘头,硬是给石头咽回了肚子里。于是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硬是连大肠杆菌都没吐出来。小正倒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站在那,只等着石头能憋出个字给她。
“小正,很喜欢篮球吗?”
“嗯。”
石头笑了出来:“你很有趣,那么我教你打球吧。”说完,便把球扔给了小正。斯伯丁的篮球手感很好,小正双手推了出去。“唰”,球入筐了。
咖啡和牛奶应该天生就是伴侣,石头是这么认为的。一般来说喝咖啡是比较有情调的,特别是石头喜欢自己买来的纯咖啡粉,然后根据口味加牛奶和糖。但是石头也是比较庸俗的,因为他把火腿肠作为搭配咖啡的点心。
教室里弥漫着咖啡香味。石头端起咖啡呡了一小口,然后闭着眼睛享受耳机里流淌出的音乐并着咖啡浓郁丝滑环绕着自己的感觉。
胖子捏了一把石头的脸:“干嘛呢,石头?到发情期了啊。”
石头缓缓睁开眼睛,摘下耳机,很不满地嘟哝道:“干什么呀!正享受着呢,被你一打扰,连兴致都没了。”
“享受什么啊?想着小女生啊?”胖子诡笑着,“听别人说下午看到你跟一个小女生玩篮球,还挺欢的。你不老实啊,偷偷摸摸地开展地下恋情是吧。”
石头的脸顿时便红了起来,争辩道:“谁说的?别胡讲啊,人家只是想拜我为师,学学球罢了。”
“呦,还是师生恋啊,有失伦理道德诶。”
“胖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我都跟你多久同学了,我哪时骗过你?”
胖子算是开尽了玩笑,肥嘟嘟的手摸了一下头:“说真的,还真有点不信。咱们都是大老爷们了,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My God!算了算了,越讲越讲不清,believe it or not。”
石头重新戴上耳机,趴在桌子上,拿着汤匙不停地搅动着咖啡。胖子也识相的埋头钻入漫画中。因此没有人再注意到石头已经走神。或许连石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意识已经飞到哪里。仿佛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教室。后来是下课的铃声将石头的意识叫了回来。杯中的咖啡早已冰冷了,石头笑了笑,提起杯子,便一口气将它喝光了。
昏暗的路灯像是要模仿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的。过一会干脆连亮都懒得亮了。石头不免要仔细地走着。突然有一束亮光从学校寝室楼上射出来,划破了黑暗的空气。
石头抬起头看了下,大部分同学都还没回寝室,所以只有少数几个寝室点着灯。接着,他发现原来是小正拿着手电筒为自己“开路”。像是一个傻子,石头保持着仰视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小正。那束白色的灯光便调皮地找到他的眼睛上,让他不禁用手去遮挡。
“呵呵,石头小师父走好。”小正开心地笑着。
石头也笑了,不顾形象地咧开嘴笑了,因为他觉得这个称谓很有趣,好像自己是以为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就当一回老先生吧,石头低下头,继续往前走,之后便消失在拐角处。光无法绕过拐角继续照下去,但石头已经很满足。
只不过,他感觉自己有点愣,有点像《2046》里的机器人。
球场的旁边本来要建一个很正规的室内篮球场,但由于经费不足,暂且被学校搁在一边。一片土地好久都没进行开发,长满了野草。不过此时大部分都已经枯黄了,地上也全都是残枝枯叶。
石头跟小正刚打完球,坐在一处用水泥砌成的看台上。汗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被风一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小正在一旁大口地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那边,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废墟”。
到是石头先开口的:“小正很喜欢篮球?”
“嗯?”小正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了一下,但马上便反应过来了,“嗯,我很喜欢篮球的。NBA、CBA、CUBA我都看的。”
石头不禁为小正对篮球的热爱感到吃惊:“看过《灌篮高手》吗?”
但是小正却回答“没有”。这的确让石头大跌眼镜,就好像发现了一个音乐家没见过五线谱。石头将这个回答消化了很久,终于打算换个东西再讲。
“小正。”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石头吗?”
“别告诉我好吗?就算知道了,我还是要叫你石头呀。所以你告诉我的话不是多此一举嘛,我只要知道你是石头就好啦。”小正侧过脸看着石头。
突然石头有种感觉,自己跟小正曾经相识。但事实上,小正以前从没见过石头,她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所谓石头这个人。到那天早上,小正无意中看到正往学校走的石头。于是她觉得石头真的很想“石头”,只不过是一块会动的“石头”,安静沉默地行走着,一个很有趣的人。
一阵风吹过来,让石头打了个小寒颤。
“石头。”小正把手伸了出来,停在空中感受风,“你觉得风有边缘吗?”
石头愣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故作玄虚:“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风虽然住不到,摸不着,但是它是有形的。而它的形状又是变幻莫测的,你所能感受到的,正是风的边缘。”小正不假思索道,还一边比划,“如果刚冒起的一缕烟,一阵风吹后,烟扩散成的形状,就是风的形状。”小正显然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便笑笑:“有一种东西叫‘自我催眠’,你想象风是什么形状,它就是什么形状。呵呵,很奇怪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表达什么。”
石头顿时有点蒙。像是看《李米的猜想》,听到“湖底对自己是无底的,岸对自己也无岸”之类莫名其妙的话。直到晚上睡在床上,他仍是没有明白。
外婆家的房子有点旧了,窗户也关不密。风吹过,发出“呼呼”的鸣叫声。石头的床就在窗户边上,于是石头裹紧了被子。所有东西都睡着了,只有石头还在听着风的音乐会。石头笑了,风其实是扁的,这样它才能挤得进窗户缝,才在彼时彼刻大开音乐会。
一连好几天,小正都没来过球场。石头没去找过她,于是石头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篮球世界。石头很矛盾,到底要不要冒昧地去找小正呢。就是被这个思维羁绊着,石头连着投了好几个大失水准的“三不沾”。
“这么孤独啊,小球王,独孤求败是吧?”胖子慢悠悠地晃过来。
“哪里,晚上要比赛了,一个人练练。”说这句话的时候,石头稍许有点郁闷。
“你这叫练一下,衣服都脏成这样了。那个小MM呢?怎么没见她跟你一起啊?”胖子带着狡黠的笑容说着,“最近很多人在议论你跟那女生啊,你说,是不是跟她有一腿啊?”见石头没有理会自己,胖子便继续讲下去:“我注意你们很久了,貌似小MM已经很久没跟你一起了。”
石头放下了正欲投出去的球,转头看着胖子:“我跟她之间没什么关系,胖子你可别龌龊啊。不过,她的确好几天没来了。”
“想她了是吧?”胖子靠着篮筐柱子,思考了一下:“别让郁闷的自己去参加球赛,想找她就坚决去找。”
石头到是觉得胖子的身影突然变高大了,注意,是高大而不是肥大。
“胖子!”一个球飞过来正中胖子的怀里,接着又一句逐渐渺小的话飘了过来,“帮我管着球,晚上记住来球场!”
来到小正教室门口,石头依旧满头是汗。身上的白色衣服脏的不成样子,像是凝固住了一团僵硬的黑烟。石头探进教室看了一下,确定小正在教室。冷静了一下,他开始思考该怎么把她叫出来。由于大部分人晚上去看石头比赛,所以教室并不像平时那么热闹。只有几个学生在“沙沙”地写着作业。石头像个傻子一样孤零零地站在冷清的走廊上,却不好意思进去找小正。
“诶,你找人?”石头朝那个陌生的女生点了下头。女生又笑了笑,用了确定但是又不肯定的语气说:“找小正吧?”石头觉得这个女生很聪明,点点头,看着那个女生转身进教室,低头在小正耳边轻语,小正摇摇头。
石头在外面安静地等待着,像是《重庆森林》里金城武安静地等待着希望出现的人。然而他的脑子里却预想着自己与小正的对话。
那个女生出来了,遗憾的说:“对不起,她说作业很多,要写作业。”
石头听完后有些手足无措。之后便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有些黯然。石头低着头和那个女生“对持”了一会,女孩等着石头说句什么。稍后,石头留下一句话:“麻烦你告诉小正,我晚上有比赛。”说完,石头边走掉了。他想哭,可是却不知道想哭的理由是什么。是被一扇叫“拒绝”的门撞着胸口了?或者是看到了小正侧过头瞥了一眼又厌恶地转回去?
石头觉得,小正对他的态度,落差很大,就像瀑布。自己现在太脏了,蓬头垢面的样子,落魄到极点。
回到家,石头就冲进浴室,狠狠地洗澡。急速的水流从喷头喷出,沿着石头的肌肉轮廓成股流下。石头浑然不知身子已被自己粗糙的大手搓得发红。直至确定自己洗干净后,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才沉默地从浴室中出来。
石头一下子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
听人说,莫名的悲伤最容易把心撑破。
转眼间,黑暗便吞掉了白天。球场上架起了高高的照明灯,强烈的光线终于占回了一些属于光明的空间。两队的球员都在做着热身运动,只有石头一个人在搜索小正的身影。但是,照明灯的光线打在观众的脸上,反射出的都是“陌生”两字。除了几个同学。
石头满脸失望,于是他的球技像是被魔法师变走了一般,以最普通的方式收场。最后石头这队赢了,但他并没有感受到胜利给他带来的快乐。他用毛巾擦拭着汗水,事实上汗早已经冻没了。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看见远处的水泥看台上有一个身影站了起来。照明灯的光到达那边已经“奄奄一息”了,借助微弱的灯光,石头发现,那是小正。
的确是小正!
小正面无表情地冲石头招了招手。石头马上开始抱怨自己,为何这么普通地打了一场球。直到小正转身走远的时候,石头才回过神来,猛的冲出喧闹的人群。
“小正,小正……”小正闻声便停了下来。“你怎么这几天都没来打球啊?”
“我很忙,今后打球也算了吧,会浪费你的时间的。还有,以后有什么活动也别特意找我,那样很怪的。偶然碰到打个招呼就好了。”
石头听出了话中的意思,便“嗯”了一声。
“没别的事了?”
“嗯。”
“再见!”“再见……”石头说出的“再见”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可能是被眼泪浸泡过吧。他的眼泪还没流出来之前,便转身往回跑。球场上的观众都已散去,只留下帮自己看球的胖子。
“去哪了?我都等……”胖子还没抱怨出来,便被石头堵住了话。
“胖子,陪我去操场逛一下。”
“嗯?”
石头便穿衣服,边重复着高才那句话。
沿着跑道走了十几圈,胖子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还有打火机。猛的被沉默地石头一并抢走。石头叼着烟,点着它,一缕烟便冒了起来。石头用力地吸了一口,像是想把烟的灵魂一并吸干了一样。接着便是喉咙部位的干涩和刺痛,石头一阵猛烈的咳嗽,然后大脑开始晕眩。
石头看着手中的那支烟在慢慢殆尽,变成了能拟出风之边缘的青烟。他流泪了,或许是被烟呛到的,又或许是……胖子在一旁嘀咕:“不会抽就别抽,浪费我的烟。”
石头开始唱歌,唱地很大声:
寻寻觅觅的那天
冷冷清清的那夜
凄凄惨惨的冬天
我又重来一遍
苏三又离了洪洞县 吹散了这春天
该有的 桃花源 我又开始想念
想告诉你 心酸他倚着窗
静静凝望着月光
怎么呢 泪流下 完全忘了
那天他理想着坚强
我静静倚着窗 慢慢凝望着路旁
那朵花 在飘香 完全忘了
你离开的时候我笑得那种悲伤
过完年,石头的父母又回到了澳大利亚。二月份,树上已经有春天的痕迹了。石头妈打电话过来告诉石头,他的大学生活将在澳大利亚开始,月底就带他走,不参加高考了。
石头回想着妈妈的话时,依旧戴着耳机。接着,他拿起小刀,在乳白色的墙上刻字。石灰粉从小刀划过的伤痕上掉落,像是下起了一场伤心的雪,伤心得连“雪花”都碎成粉末状。现在是春天,石头只能以自我催眠的方式幻想着自己还在冬天,还有些冷。
那天之后,石头就没在学校出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听说他好像出国了。
其实只有胖子知道,石头那天在墙上刻的字——“别不理我”。
只有胖子知道,石头在那个冬天,那个有风的日子,被风吹得,已渐渐破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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