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我和大哥、小妹三家分别从三座城市,各自驱车赶回老家过年。
迎接我们的是七十多岁的老母。平日里一直住在乡下的她,当天,早早地就来到我们在镇上买的新房,为我们将停车位打扫干净,摆好进家的布鞋,烧好了一瓶瓶热水。
一进门,小妹就欣喜地看到她好久都没吃的糙米糖和大锅里铲起来的金黄色锅巴,还有我们儿时都喜欢吃的麻油炒臭干子。
母亲为我们准备的食物,我们依然如儿时那样爱吃,可当我们拿出从城里买来的营养品,想要孝敬她时,母亲不愿意要,她说:“我老了,一天三顿,有粥吃就行了,这些好东西,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本来说好除夕那天的早上,我开车去老家,将母亲事先准备好的食材全拉到新房,这样晚上便能在新房里吃年夜饭了。谁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正在睡梦中的我听见有人在敲门,开门一看,原来是母亲,她用两个蛇皮袋,将食材全装了过来。“为什么不让我开车去拉?”我有些生气地责备她。
“我想让你多睡会儿,”母亲回应道,“这点东西,娘还是挑得来的。”母亲为年夜饭忙碌开了,而我们几个除了偶尔搭把手,大部分时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玩手机。母亲不让我们帮忙。
当满桌的菜肴摆上桌时,母亲不停地催我们吃,给我们夹菜、盛汤,她自己却很少动筷子。
吃完后,母亲又开始收拾、洗涮碗筷,她依然不要我们帮忙,非要将我们赶到电视前看央视春晚。
由于新房是三室一厅,晚上睡觉时缺一个卧室,母亲安排我们每家睡一个卧室,她自己坚持睡客厅,她说:“我在老家冻惯了,睡客厅不怕冷。”
从大年初一开始,我们兄妹三个都忙了起来,要么走亲戚,要么参加同学聚会。尤其是我,连续好几天都是深夜才回来,那时母亲已沉沉入睡了。
转眼间,七天的假期就要结束了。初六早上,我们各自整理行李,朝后备厢里放,这才发现母亲为我们准备了太多的东西,鸡蛋、年糕、送灶饼、米糖、咸货、各种蔬菜……每样都有三份。为了准备这些东西,母亲一定是谋划了好久。比如,光鸡蛋,三家加起来就有四百多个,而母亲只养了几只母鸡,她该是攒了多久,才能积累起这么多的蛋呀?
母亲平时喜欢将自己种的蔬菜拿到外面去卖,她说过年前几天,镇上的菠菜要卖到9块钱一斤,比平日里贵很多,但她一斤都没有卖,而是将它们全留给了我们。
离别时,腿脚不好、上下楼梯困难的母亲,站在二楼的楼道里,朝下看着我们一个个发动车子,在几分钟内相继离去。坐在车里的我,拿出相机,隔着玻璃,偷偷地拍下了母亲,回来翻看时才发现,母亲满脸都是忧伤和难过。
七天前热闹的大团聚,七天后只剩下她孤单一人。这样的离别,对我们和母亲来说,都是残忍的。我们回家开车只需几个小时,母亲却要为此等待一年。母亲曾对我说,她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全身到处是毛病,不能再去城里帮我们了,感到很愧疚,因此想在我们回来的短短七天里,做些补偿,将一年对我们的爱都浓缩进这七天。
想起母亲的这些话,我无地自容,愧疚不已,因为我们给母亲的爱,往往一年之中,都凑不满七天。
王嘉韵摘自《合肥日报》2016/02/28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