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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与子(散文)

时间:2023/11/9 作者: 六盘山 热度: 22718
惠渊源

  男孩父亲走的时候母亲整个人都是虚脱的,她昏过去了。送葬的人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没有一个不落泪的,那景象凄惨得让人怀疑命运真是这么悲惨和无常吗?

  二月里料峭的寒风呼呼地刮着,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点生气,地上的积雪被人们踩踏得肮脏不堪。树上、屋檐上挂着的冰棱像人们滴落的泪被寒风冻在了脸颊上一样,浑浊而冰冷。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从刺眼的白色门帘内传出来,在呼啸而过的西北风里瞬间凌乱得辨不清方向。

  ……

  十年过去了,男孩长成了大小伙,考上了远方的大学。通知书下来那天,男孩的母亲一个人在房间里放声大哭。这么多年的艰辛和酸楚像涨潮的海水一样向她汹涌袭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身上的重担瞬间没有了,整个人好像没了支撑,犹如当年男孩父亲走的时候那样虚脱了。

  男孩离家去学校那天坚持不让母亲送,母亲强忍着满脸的泪水站在大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看着单薄而瘦弱的儿子在晨曦中慢慢变成一个点,直至不见。母亲的喜悦逐渐被内心升起的担忧占据了。这么多年,儿子一直都在学校学习,假期回来也忙忙碌碌地帮母亲做农活,从未出过远门,也没坐过火车。大学离家几千公里,儿子要转三趟车才能到学校。他能行吗?但这种担忧,母亲只能深埋心底。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到院子里看看正在吃草的老黄牛,一会儿又跑到鸡舍边往里撒把米……

  晚上,母亲在炕上翻来覆去,想着儿子,担心着儿子,那么远的路,因为缺钱也没个人送,连个伴儿也没有,儿子这一路还不知道会怎样呢。鸡叫头遍的时候母亲就起了,她把儿子这些年所有的东西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最多的就是书,母亲一本本细心地整理着,看着课本上儿子密密麻麻写着的字,母亲轻轻用手抚摸着,仿佛抚摸着儿子的头一样。

  儿子走时说在网上查过了,要走三天才能到。到了学校安顿好就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就那么数着一分一秒过日子,这三天时间漫长得就像过去十年的日子都加在了一起。

  儿子那天是晚上十点给母亲打的电话,母亲那时候正盯着墙上的时钟掐着手指在算儿子离开家的日子,嘴里还在嘀咕着:“也该到了,该到学校了呀……”

  儿子说这是他的手机号,让母亲记着,要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他不会关机的。还跟母亲说了学校的一些事情,说路上走得挺顺利的,就是坐火车时间太长了。母亲听着儿子的声音,脸上满是喜悦。挂完电话,母亲整个人瞬间没了力气,就那么靠着墙壁呆呆地一直坐着……

  仅仅三天,母亲似乎衰老了很多,脸上的皱纹就像用刀刻上去的,纹路清晰而深嵌,鬓角的头发前几天还是灰白的,现在竟然如雪一般白亮了。

  儿子每周都会给母亲打电话。周末等儿子电话是母亲最重要也是最隆重的事情。每次想好了要问儿子的事,要跟儿子说的话在接通电话后都变成了一句:“妈好着呢,没什么事儿,你在学校把肚子吃饱,好好学习别总是操心我。”儿子也是那种少言寡语的人,对你的好都藏在了心里,任何事情都是等结果确定了才宣布,对自己要求也特别高。可每次挂完电话母亲就开始后悔,想问儿子的话最终一句也没问。

  母亲以前看天气预报,只关心自己城市的天气。如今,母亲似乎已经离开了生活着的小城,只关注儿子所在城市的天气。甚至在新闻上看到一点关于儿子所在城市发生什么暴雨、洪水、意外事件之类的,她都会揪心,都会浮想联翩,但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儿子不会有事的。

  儿子在学校也很争气,参加了篮球队,又被推选为学生会主席,假期里学校寄给家长的成绩单上,儿子的各门功课差不多都是满分。母亲整个假期最大的心思都花在了给儿子做饭上,每顿饭都经过好几道程序,把长久的思念和浓浓的爱意全融进了饭菜中。看着儿子贪婪的吃相,母亲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想着儿子在学校里肯定吃不好,学校的饭菜再怎么好怎么能比得上母亲做的呢。

  转眼间儿子大四了,中途放假儿子回了一次家,临走时跟母亲说自己有可能去当兵,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说:“你书念得好好的当什么兵啊?当兵很危险。你要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儿子说:“我也不是一定要去当兵,而且就是我愿意,您同意,也不一定会选上,您就别担心了。”

  儿子回学校没多久就报了名,之后通过了体检和政审,获批的文件下来了,儿子成了一名武警。由于通知下发的很紧急,还在上课就被老师叫出去让赶紧回宿舍准备一下,晚上的火车。

  儿子回去后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给母亲打电话。

  “妈,我报名参军被选上了,在新疆乌鲁木齐,是武警。今晚就要坐火车走了,我还要给老师同学说一声,我先挂了,您要照顾好自己,一到部队就给您打电话,路上电话就关机了。”儿子匆匆忙忙说完就挂了。

  “嘟……”母亲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能怅惘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

  又是三天,母亲又一次经历着难熬的担忧和等待。

  “妈,是我。我到部队了,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吧。您一个人在家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这是部队的电话只能往外打,外边是打不进来的,我们每周都会留时间给家人打电话,后边还有很多人在排队,我先挂了,下周再跟您说啊。”儿子又是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母亲握着电话的手颤抖了一下。“唉!”她叹了口气将电话轻轻放回去了。他知道当兵是儿子从小的梦想。她想起儿子从小到大最爱玩的游戏就是当警察,最喜欢的玩具就是那把他父亲花了一个上午做的木头手枪,当时儿子那个兴奋劲儿现在想起来都让她忍俊不禁,只是现在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一份酸楚。

  一周又一周,母亲看天气预报也由原来儿子上学的城市转到了乌鲁木齐。现在,母亲最爱看的电视节目是中央台的军事节目,看着那些穿着军装的新兵们,母亲就想着自己的儿子,仿佛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

  儿子打电话来说,他们新兵连的生活结束了,他被选到了“天鹰突击队”当一名特战队员,是特种兵了。他们会去新的军区,等到驻地再给母亲打电话。听着儿子的兴奋劲儿,母亲又喜又悲,她知道特种兵意味着什么,那更苦更累的生活不知道儿子能不能承受得了?那也意味着会面临更多更大的危险。

  就这样每周等儿子的电话,可每次说话都超不过三分钟,有时正说着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哨响,儿子说要集合了他挂了。母亲也慢慢地习惯了这种生活。

  儿子说他们打枪了,他打靶打得很准。母亲又想起了小时候儿子经常玩弹弓的事。有一次儿子用弹弓将墙头上栖着的一只麻雀打死了,母亲狠狠地批评了儿子一顿,说儿子又伤害了一条生命。儿子之后还是经常玩弹弓但再也没打过麻雀。

  儿子说他们全军区比武,好几百人他得了第八名,还发奖金。母亲说你没伤着哪儿吧。儿子说我结实着呢,现在都长胖了呢。母亲并不相信,她知道军队那么苦的生活,儿子不可能长胖。

  儿子说前段时间中央台拍了一个军事题材的纪录片,里边也有他,很快就会在电视上播放。母亲就等着那个时间看纪录片,当她看到儿子和战友们在泥水里训练,一个个冷得紧咬牙关的画面时,母亲捂着嘴哭了。

  ……

  就这样整整两年的时间,母亲听到的只是儿子的声音,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就那么想着、盼着、念着……

  儿子说我要退役了,得从部队先回学校,还要办理一些手续,之后就回家了。

  母亲挂了电话就开始整理屋子,打扫房间,把晒了一遍又一遍的儿子早先穿过的衣服,又重新一件一件拿到阳光下晒着。整理屋子的时候,还想着儿子快到家时去买哪些菜做给儿子吃,想着的时候母亲的脸上满是笑意,早已僵硬笨拙的手脚,突然间变得灵活轻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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