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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索思—逻各斯”话语形式的崛起、背离与回归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贝: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 热度: 18013
王洛岚

  (上海师范大学)

  “秘索思—逻各斯”话语形式的崛起、背离与回归

  王洛岚

  (上海师范大学)

  自《荷马史诗》以降,“秘索思”和“逻各斯”作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话语形式便一直相互作用,最终演变为柏拉图口中的“诗与哲学之争”。通过考察柏拉图对两种话语的使用,并着重研究μυθóλoγo?及其派生词μυθoλoγικó?、μυθoλoγ?αι?的使用情况以及它们与πoιητ??、πoιητικó?、πo?ησι?的相互关系,试图表明,柏拉图将“讲故事的人”等同于“诗人”,进而形成了“秘索思—逻各斯”相结合的新型话语。亚里士多德在此基础上将柏拉图的思想进一步发展,并最终建立“诗学”这一学科,实现对诗的辩护。此后,西方文论的发展无一不是围绕着这一话语形式展开,无论是继承抑或是颠覆,终将表现为对它的回归。

  μυθóλoγo?;诗学;比较诗学

  Notes on Author: Wang Luolan is a doctoral candidate at the Center for Comparative Literature and World Literature at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Her research interests include Comparative Poetics and ancient Greek poetics. E-mail: Wlaura@126.com

一、“秘索思”与“逻各斯”之争的发端与现状

1940年,德国古典学家威廉·奈斯特尔(Wilhelm Nestle, 1865—1959)将自己数十年的研究成果出版,即《从秘索思到逻各斯》。在书中,他将秘索思和逻各斯分别指涉为“故事”和“理性话语”,并指出,大约在公元前6—公元前5世纪,代表秘索思的诗歌、神话逐渐让位于辩论术和哲学,从而使得西方的思维方式也从具体转为抽象。尽管在奈斯特尔前后不乏对古希腊早期思想的研究,但他却是第一个将这一变化过程明确概括为“从秘索思到逻各斯”的学者,这一结论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对西方文明发展的判断。或许奈斯特尔的结论可以代表直至19世纪末的学者们的研究主流,即认为秘索思和逻各斯作为两种完全不同的言说类型,是神话和理性的断裂所在。但这种主张在之后的发展中被逐渐推翻,与其说是“从秘索思到逻各斯”(from mythos to logos),学者们更倾向于同意“秘索思和逻各斯”(mythos and logos)共存的状态。就连奈斯特尔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在荷马对诸神的描述中已经显现了理性的元素。

  西方文明的发展究竟是理性对神话的取代还是两者共存共荣?究竟该以何种方式言说最高的真理?所有这些对逻各斯和秘索思交互关系的发问,归根结底仍是柏拉图口中的那场“诗与哲学之争”,是他以哲学的“真理”作为衡量标准,来考察“诗歌如何关联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以及“诗人的知识和权力从何处获得”等诸多问题。在《理想国》第十卷,他断言,诗歌只是一种摹仿的摹仿,根本无法传达真理,甚至会激起人们心中的爱欲,使人陷入迷狂,因此必须将诗人逐出城邦;他同时告诫格劳孔,诗与哲学的斗争意义重大,它是决定一个人善恶的关键。然而也是在第十卷,柏拉图却借苏格拉底之口,以相当长的篇幅讲述了厄尔游历冥府的神话,用以论述善与恶,追求正义和智慧的必要性并证明灵魂的不朽。如此便出现了一个吊诡的现象,柏拉图诋毁诗歌的同时却用它讲述真理—讲故事的话语类型(秘索思)和推理的话语类型(逻各斯)被他结合使用。于是相关问题随之而来:为什么柏拉图在反对神话传统的同时又在重写神话?神话在其哲学思想中起什么样的作用?更重要的是,秘索思与逻各斯的结合产生了何种影响?是否存在让“秘索思—逻各斯”这种新型话语安身立命的场所?以及重新思考这些问题是否具有现代意义?为了解答这些疑惑,我们就不得不将秘索思、逻各斯这两种话语还原至其原生点,考察它们的含义演变与相互关系。

二、“逻各斯”“秘索斯”的含义演变与相互关系

逻各斯最初有“采集”和“聚集”的意思。虽然早在荷马(Homer)和赫西俄德(Hesiod)的诗篇中就已出现,但对它的使用远不及秘索思来得频繁。在《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逻各斯各出现1次,而秘索思在两部作品中则分别出现100次和107次且意义丰富:既有不可更改的神谕,又有命令或演讲,还有日常琐碎之事等,不一而同。如在《伊利亚特》第十四至十五卷前半部分,赫拉有意助阿尔戈斯人破特洛亚军队,施计让宙斯陷入情欲之中。面对精心打扮又得阿弗罗狄忒相助的赫拉,宙斯不停地吐露情话(μ?θoν);醒后发现被骗,宙斯对她不住咒骂(μ?θoν);他让迅捷如风的使者伊里斯带去神谕(μ?θoν),勒令波塞冬不要再干涉战争,速速回到海里去。又如阿开奥斯人首领阿伽门农的警告(1.25)、命令(1.326)、威胁(1.388);特洛亚军队的战将赫克托耳的宣言(7.77)、演讲(8.492)和劝告(8.524)以及阿喀琉斯平日的话语(9.309)、奥德修斯的游说(9.522),无一不是秘索思。唯一不变的是说话者的身份皆与神相关,他们或是神本身,或是神与凡人结合生下的孩子,再有便是受到神灵青睐而备受庇佑的英雄。换言之,秘索思言说的内涵无一不包,然而它的言说主体必是有力量、有威望之神或人。普通的士兵没有言说的权利,当特洛伊战争进行到第十个年头,斗志全无的士兵们归心似箭,一个普通的士兵—军中最丑同时又舌头不羁的特尔西特斯开始谩骂阿伽门农。奥德修斯侧目而视,厉声斥责,认为在随军而来的士兵中,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坏的“凡人”。奥德修斯一边咒骂一边用自己的权杖抽打他的后背和肩膀。阿开奥斯人虽因无法归乡而心情苦闷,面对如此情景却觉欢乐,并认为此乃奥德修斯做得最好的事情—因为这个鲁莽而傲慢的诽谤者再不会责骂国王—在古希腊人看来,一个没有力量、没有地位的凡人没有话语权,只能安静、顺从地聆听;国王的王杖和特权是宙斯授予的,其他人只能臣服于他。这一点在《奥德赛》中同样得到了体现。

  赫西俄德在《工作与时日》和《神谱》中对秘索思的使用频率虽远不及荷马,然其使用方式却与荷马如出一辙。三次秘索思分别是:(1) 鹞鹰生擒了夜莺,后者在其利爪的刺戳中痛苦呻吟。鹞鹰轻蔑地嘲讽夜莺,告诉它弱者必要臣服于强者的道理。(2) 有一天,当赫西俄德在赫利孔山下放羊时,缪斯教给他一支光荣的歌。(3) 宙斯为了推翻克洛诺斯的统治,解救了乌拉诺斯和该亚生下的三个百臂巨人:科托斯、布里阿瑞俄斯和古埃斯,为了报答宙斯的恩情,科托斯宣誓助其夺得王权。

  与秘索思的境遇截然不同,逻各斯在诗人们那里多带有贬义色彩,主要表现为花言巧语和谎言。虽然在《伊利亚特》中,逻各斯是从帕特洛克罗斯口中吐露的“动听话语”,以及在《工作与时日》中化身为诗人口中的“故事”,但仍不改其虚幻、不真的特点。这种状况在埃斯库罗斯(Aeschylus, 约公元前525—公元前456年)的悲剧创作中得到了改变。在俄瑞斯忒斯三部曲中,逻各斯分别在《阿伽门农》中出现21次,在《奠酒人》中出现15次,在《报仇神》中出现14次。一方面,逻各斯延续了其不真的特点,如《奠酒人》中俄瑞斯忒斯带来的关于自己已死的假消息,埃斯库罗斯均以逻各斯表示(659、679、765、773、781、845);但另一方面,逻各斯又有了真实的意味,如《阿伽门农》中传令官带回城邦的捷报(582)、卡珊德拉对这个家族悲惨命运的预言(1120、1248)、克吕泰美涅斯特拉对自己行径的坦白(1400)无一不是用逻各斯指代。与此同时,埃斯库罗斯还将那些真假莫辨,尚待证实的消息也称作逻各斯,这当中既有流传已久的谚语、传说、故事(《阿伽门农》,593、750、1197;《奠酒人》,521、528、614、631;《报仇神》,227),也有当下流传在民间的流言蜚语或消息(《阿伽门农》,482、499)。更重要的是,与荷马和赫西俄德只用秘索思来指称神说的话不同,埃斯库罗斯开始用逻各斯指代神示(《报仇神》,201、215、303、428、640、662、710、836),甚至衍生出θεσφατηλóγo?一词,由代表神的词缀θε-和λóγo?相连,表示“先知的话”,在文本中具体是指卡珊德拉的预言。埃斯库罗斯不仅让逻各斯成为神的话语,并且借雅典娜之口道出了它的作用—劝说。

  索福克勒斯(Sophocles, 约公元前496—公元前406年)对逻各斯的使用情况基本与埃斯库罗斯一致,但在后者的基础上着重强调了逻各斯和神的关系,他说是天神制定了最高的律法规范人的言行,它们唯一的父亲是天上的神而非地上的凡人。欧里庇得斯(Euripides, 公元前485—公元前406年)对逻各斯的使用则更为明晰—要么为真要么为假,不是指向事情真相、命令、劝告,就是谎言、假消息、甜言蜜语的意思。这种非此即彼的使用就如同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 约公元前446—公元前385年)在《云》中将逻各斯被一分为二,正义的逻各斯(Δ?καιo? Λóγo?)和非正义的逻各斯(?δικo? Λóγo?)在相互角逐。不同的是,阿里斯托芬让非正义的逻各斯获胜,苏格拉底的“思想所”被斯瑞西阿得斯一把火烧尽;欧里庇得斯则让逻各斯和神意分离,转而与思想相连。

  从约公元前9—公元前8世纪的《荷马史诗》到赫西俄德的《工作与时日》《神谱》,再到公元前5世纪左右的三大悲剧诗人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以及喜剧诗人阿里斯托芬,对秘索思的使用虽然在数量上有所减少,但对其含义的用法相对固定,一般而言指神谕、神言说的话语、某种预兆、真实的消息;但对逻各斯的使用则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首先是使用频率的增加,其次便是它从神性走向理性、从虚假走向真实的转变。这种转变与当时希腊社会密切相关。随着迈锡尼文明的没落,之前那种以王宫为中心的社会生活被彻底废除。由于“王”的陨落,原本依靠他制约的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人们有感于社会的混乱,产生了回归秩序的诉求。到了公元前7世纪末,伊奥尼亚地区通过殖民和贸易获得相当储备的财富,并且在黑海地区和埃及处于支配地位。经济的繁荣和生活的稳定让一部分人得以从日常的打拼中解脱出来,有闲暇思考抽象的问题。公元前6世纪左右,诗歌的传播和逐渐投入使用的文字,使知识越发公开化。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测:当古希腊人开始对自身以及理性的力量变得更为自信时,他们便开始拒绝非理性的神,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假设那高于自己、掌握着自己命运的神也是由秩序和逻辑推动的。为了找到答案,人们就不得不追问世界的本原(?ρχ?)是什么。米利都学派应运而生,泰勒斯(Thales, 约公元前624—公元前547年)、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 公元前610—公元前545年)、阿那克西美尼(Anaximenes, 公元前570—526年)说世界是由水、阿派朗、气构成。

  到了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约公元前530—公元前470年)那里,逻各斯成了世界的法则,是宇宙性的普遍存在。但问题在于赫氏对逻各斯的使用更像一个理性的神话,而非严谨的论证—巴门尼德(Parmenides, 约公元前515—?年)的出现解决了这个问题。在其流传下来的唯一一部诗集残篇《论自然》中,诗人乘坐马车,在太阳神的女儿们的护送下来到真理女神面前,女神接待他并教授给他真理。女神告诫他,必须摆脱习惯对他的支配,摒弃“毫无目标的眼睛,鸣响的耳朵和舌头;而要以推理判断我告诉你的带有争议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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