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云

　　56年前，我有幸考入昭通一中，进校不久，便听到严斯信如雷贯耳的名字，知道他是教授历史的先生。高年级的学长一提到先生，就会神采飞扬，绘声绘色对我讲：严老师极有学问，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能用极流畅的英语授课，讲第二次世界大战，教室里似乎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初三时，我终于成了他直接教诲的学生，记得他上课时，只随便拿了两支粉笔，款款走近黑板，用左手写了本堂课内容的标题，便侃侃而谈，娓娓道来。转瞬，几十颗心就被先生精深的学问、准确的表述和演讲式的授课，磁铁一般地吸引了。先生的手是被跌伤的，虽经医生用心治疗，最终还是留下了残疾，所以，只能改用左手写字。据说，原在昭一中大门前的路旁，有口水井，一天晚上，先生往那里路过，因眼睛近视，加之夜晚漆黑，看不清路径，不幸跌在水井边的石坎上，伤了右手。

　　以后，我认真听了先生的几堂课，真是名不虚传，不同凡响。先生讲课条理清楚、概念准确，讲述的历史事件，生动活泼、引人入胜、发人深省，从而表现了先生思维敏捷、思想深邃和学问渊博且烂熟于心。初中毕业，因家庭贫困，为了求一个饭碗，我报考了师范，从此就无法再聆听先生的教诲。先生教授我们的中国现代史，期末考试，只出一个题目：为什么说，没有中国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个题目，让那些死记硬背的学生大伤脑筋，因为它是一篇论文，只有对中国现代史融会贯通，才能作答。可见先生是位严谨的人，不管是做学问，还是业余爱好，都表现出先生的独立思考、灵活机敏和一丝不苟。有时，先生心情愉悦，就会叫我们到宿舍里欣赏他的邮集，我们进入宿舍，若有苍蝇，必须把它赶出门外，然后才展开邮集，用钳子夹起一枚枚邮票，一边欣赏，一边为我们讲解。有学问的人，就是这样，即使和你聊天讲闲话，都能从他富有哲理、充满睿智的谈吐中，受到启迪、受到教育，从而获得知识。

　　先生在云大读书时，参加了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和滥杀无辜的“七一五”学生运动，因他是组织者，便遭到当局的逮捕，以后在中共地下党和民主党派的努力营救下，被捕的学生获得了自由。文化大革命中，被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当权者打成叛徒，后来，一群坚持正义的学生为他平了反，先生方从监狱里释放出来。那时，年过40的先生还没有成家，在昭通举目无亲，孤身一人，于是便和仰慕他的学生聚在一起谈史论道。就因为动乱，我和先生便被当权者挤压在一起，接触多了，再次从他身上学到不少知识的同时，得到了如何读书和如何做人的真知灼见。我和先生，便从师生之情，在“文革”的血雨腥风中，衍化成了忘年交。

　　文化大革命，昭通发生了武斗，我和先生被围在了城里，时间长达半年，时值寒冬腊月，天气奇冷。另外一派又对困在城里的师生和广大民众停水断电，并截断粮食供应，让几万无辜的师生和居民，处于饥寒交迫的水深火热之中。当时的城里，只有一座储有马料包谷的仓库，我们便只能以马料包谷为食，并且是用大铁锅煮成带生不熟的包谷籽充饥。当时的学生，大多都是穷家子弟，先生便和我们挤在煮包谷籽的火炉旁取暖，同时为我们讲述当年希特勒围困莫斯科100天的历史。先生讲道：那年冬天，莫斯科郊外的温度冷到零下30几度，大衣上的纽扣都被冻成粉沫，战壕中的德国士兵冻死冻伤无数，万般无奈的西特勒只得命令撤军。天理昭然啊，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寒冷，拯救了莫斯科，同时惩罚了杀人魔鬼希特勒。其实我们被困于城中，至少还有马料包谷充饥和火炉中的炭火取暖，更有居住在城里的老百姓保护我们，厄运很快就能过去，我们终将获得解救和自由。我现在还记得，先生讲述这段扣人心弦的历史时，是那样的眉飞色舞，那样的精彩豪迈。在那段极为困苦、艰险的岁月里，我们因有严斯信先生，每天都充满了希望和快乐，它成了我人生中无法忘却的记忆。

　　“文革”中，我是一派学生的头头，趁停火交枪的空隙，我和饶克柱、江家尧奉大派头头之命，到昆明举办昭通武斗的图片展览，用以揭露和控诉“四人帮”分裂群众、挑起武斗的罪行。结果费尽移山心力到了昆明，却没有人接待我们，身无分文，让我们3人茫然不知所措，转瞬，便陷入绝境，万般无奈，只得选择回昭。到了火车站，我们利用人流拥挤、混乱，便挤上了开往水城的火车，但到曲靖查票时，尽管我们躲在厕所里，还是被揪出来了，又无钱补票，便被驱逐下了火车。进了曲靖城，已近傍晚，3人饥肠辘辘，饿得清口水直淌，3人中只有饶克柱穿有一件看得过去的红色毛衣，走投无路，只有脱下，摆在电影院门前叫卖。此时，严斯信先生突然走过来了，他先发现了我，便叫我的名字，我疾步走过去，只叫了一声严老师，便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先生的哥哥，当时是曲靖一中的校长，停火交枪，瘫痪的学校无法上课，更没有钱发工资，先生在昭便无立锥之地，只得辗转反侧到曲靖投奔哥哥。先生知道我3人进退维谷的窘境后，将我们带到他哥哥家，严校长和夫人亦是慈祥的长者，听说弟弟的学生来了，喜不自胜。很快就为我们准备了饭菜，让我们饱饱地吃了，晚上又抱出两套被褥，在客厅里铺了地铺，3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近50年的岁月过去了，其情其景，我仍记忆犹新，每每想起，便会对先生的哥哥、嫂嫂肃然起敬。90年代中，省教育厅在曲靖召开师专书记会议，借出席会议之机，我去拜望了两位老人，年逾古稀的严校长还戏谑地说道：想不到可怜兮兮的穷学生，还成了师专的书记……

　　在曲靖玩了两天，没有工资，也是身无分文的先生向哥哥要了10多块钱，为我们买了3张到水城的火车票，余下的钱就给我们作了回昭的费用。临分手时，他反复叮嘱我们，路上要特别小心，不要被对方抓住，若是这样就麻烦了，甚至性命难保。我们3人的嘴嗫嚅着，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划线站队，是“四人帮”最得势的时候，所以便肆无忌惮地迫害群众，严斯信先生又以历史反革命的罪行，再次被抓入监狱。在监狱里，就是上厕所，都得报告管教，并且得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上犯人二字，先生却只报姓名，不加犯人二字，一次又一次，气急败坏的管教就恶狠狠地走过来，扬手就是两个耳光。并责令先生再报，先生仍只报姓名，管教又是几耳光……先生的嘴和鼻子都流血了，而他高高却瘦削的身体仍笔直站立，傲然地斜视着右方，纹丝不动。真正如孟子说的那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先生不愧为我们的楷模，不承认自己是罪犯，为使自己的气节不容他人亵渎，大义凛然。相反，使得管教慌了手脚，变得战战兢兢，他终于明白了孔夫子的一句话：人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粉碎“四人帮”，先生被无罪释放，管教为他办理出狱手续时，面带愧色，显得十分尴尬，连连赔不是。先生则淡淡地笑道：我俩在这里相识，并发生矛盾，都十分无奈。管教是否悟懂这句话的内涵，不得而知，但却十分友好地将先生送出门外。将至大门，管教震惊了，门外早有一两百手持标语的师生等在那里，他们迎接的是和“四人帮”生死搏杀后，凯旋归来的英雄。

　　拨乱反正，中国实现了战略转移，历史的航船，再一次拨正航线，乘风破浪，开始了重铸中华辉煌的航行。

　　昭一中开始了清查和“四人帮”有牵连的人和事，不少助纣为虐的人，便找先生所谓承认错误，同时又出卖别人。先生却一笑了之，他在昭通，是学贯中西的历史学权威，深知历史二字的本质。君子坦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不把自己的恩恩怨怨人为地加在别人身上，这样的结果只会把人的关系搞得更加复杂，使自己活得很累，以后国家不再以阶级斗争为纲，想整别人的伪君子便没有了机会。先生活得如此坦然，活得如此自在，昭一中有这样的先生执教，能不出人才吗？

　　当然，尤使先生最为苦闷的事是孤独，因文化大革命，先生和很多的学生结下了极为特殊的感情。但是，这些患难以共、风雨同舟的学生为了工作和生活，去了四面八方。那种秉烛坐在一起，喝着粗茶水，嚼着马料包谷，纵横捭阖、谈古论今的惬意和欢悦没有了，只能深深地留在每个人的记忆中。上课时，有学生和同事在一起，倒也无所谓，放寒暑假了，一个人在学校的宿舍里，便十分苦闷、孤单、长夜难眠。那年暑假，先生病倒了，被值班的领导叫人送进医院，经诊断，需住院治疗，欧式平房的住院部，是当年英国传教士柏格理修建的，舒适、清静，就是历经70多年的风风雨雨，略显陈旧。先生同室的病友有两个，一个是洒渔的农民，患的是肝硬化，已病入膏肓，危在旦夕，他30来岁的妻子和未成年的儿子陪侍于病榻前，端药送水，极为周到，充满了脉脉温情。另一个则是新生厂的在押服刑人员，监狱派了两个轻刑并表现好的服刑人员监管和陪侍病人，不管以什么形式，劳改犯病了也有人照顾。唯独鼎鼎大名的历史学权威，却没有人陪护，他的吃喝拉撒，全得自己照料自己，而他的学生当时大多都在乡下工作，或教书、或供销社、粮管所，根本没有机会关照先生，相比之下，先生便有些寒心，甚至潸然泪下。两三天后，同室的病友便熟悉而亲近起来，那两个服刑人员因身份特殊，便有自知之明，只会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敢妄加议论，而洒渔那位良家妇女，出于良知，在照料丈夫的同时，也格外关照先生。她除了叫儿子给先生抬洗脸水、提开水、扶他上厕所外，还每顿为先生端来一些自己做的热菜热饭，从而唤醒了他该有个家的潜意识，这样才阴阳协调，人生才不缺憾。佛家说，一切因缘而来，因缘而去。古兰经更是认为凡事都有个定数。过了一段时间，洒渔那位良家妇女的丈夫，因天道难违，医生无力回天而撒手离去了，母子回洒渔办完丧事，又带着粮食和蔬菜回到病房。先生见了，惊诧地问道：你俩怎么来了，是不是还有需要办理的事情。那位善良的农村妇女平静地说道：你一个人躺在病房里无人照顾怪可怜的，在医院这些天，都比较熟了，不放心你一人在这里，就来了。先生颇为感动，欲说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农村妇女坦然地笑了，说道：严老师，我们不图你啥子，我觉得你是一个受尊敬的好人，横顺没有太多的事，加上不放心，顺便照顾你几天。

　　先生的病很快就好了，临出院时，先生非常感谢母子两人，便予以酬谢，却被婉言谢绝了，她说道：我们老百姓，讲的是天地良心，你孤身一人，又病了，总得有人端饭送水，你这样做，我就于心不安，不知者，还以为我是向着你的钱而来的……

　　一天，先生突然换上一双走路的胶鞋，来回近百里，徒步去了洒渔三台附近的村子，去向那位善良、质朴的农村妇女求婚。她大吃一惊，觉得身份和地位悬殊太大，而严斯信先生却是认真、负责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同是命运多舛，两人都没有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只有相互关照、相互体贴、平静如水、相濡以沫，平平常常的生活。

　　以后，昭通地委为他落实了政策，非常明确地指出：早在1947年，严斯信同志在学校就参加了党的外围组织，为新中国的建立，作出了自己的贡献，他参加工作的时间应在新中国成立前。同时补发了他被关押期间的工资，于是他便将这些钱，拿到洒渔盖了一幢新房子，他想以后离休后，到山清水秀的洒渔河边颐养天年。

　　为适应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的发展，国家教育部决定成立昭通师专，严斯信先生便很快地调往师专，先任中文系副主任，以后又负责筹建政史系。图书馆成立后，先生被任为图书馆馆长，大学的图书馆举足轻重，它对教学、科研和提高学生的阅读能力，培养学生的素质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和作用。所以，大学的图书馆长，皆由学贯中西的专家学者担任，因为只有他们才懂得图书馆该如何建设和管理，购哪些书才能满足学生的求知欲望和进行科研的需要，特别学校购书经费有限的时候，尤显重要。

　　1989年，我奉调到师专任党委书记时，先生已离休，我们新组成的校级党政班子的7人，全是他的学生。有时我便请教先生，师专该如何管理和发展，他笑笑便说道：你们比我有本事，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离休了，就坚决不干扰你们的工作，放开手，按你们的思路去办，师专定会得到发展。先生说到做到，我在师专近10年时间，他从不出难题要挟我们，而他所做的事情，处处为我们排忧解难，不管在一中，还是在师专，他都履行了传道、授业、解惑的职责。我现在离开师专到市委工作，后又退休，至今近20年，有几件事却铭刻在心，至今难忘。

　　有一年，临近放寒假的一天，我进学校时，突然在东门陡坡坡遇到进城的严斯信先生，我忙上前问好，先生没有反应，却正色地对我说：每个月都是12日发工资，本月要到20日了，教职工还没有发工资，你这个党委书记是怎么当的，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不等我回答，更不等我辩解两句，先生仰着头，便大步地走了。进到学校，我坐在办公室静静地想了一会，方恍然大悟，先生的生活并不宽裕，师母和儿子又是农民，女儿正在读高中，又临近春节了，先生的生计肯定窘迫。第二天上午，我带上一些钱，又买了一点肉，便去了先生的家里，还不等我开口，先生便嗔怒地训斥道：我向你提了按时发工资的意见，是为那些上有老、下有小的青年教师说句话，你以为我要你的恩赐，把东西拿出去……我急忙解释并认错，先生余怒未消，在一旁的师母便为我解围道：他是你的学生，有话好好说嘛，在我们农村，连上门的狗都不打，何况还是你的领导。先生这才叫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身为党委书记，就不想想，这些靠工资吃饭的青年教职工，工资又不高，谁有多少闲钱余米，加之春节临近，你不按时发工资，拿什么钱置办年货，他们就有后顾之忧。这点事，虽说不上是了不起的大事，但你身为党委书记，就是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一脸愧色，却无言以对，只好说道，钱不拿给先生，但这点肉先生一定得收下，先生得赏学生的脸。先生不为所动，怎么也不答应，最后又是师母笑眯眯地为我解了围，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先生的家门。

　　中午，我回到家里，刚跨进门，却见先生老俩已坐在我简陋而破损的家里，老俩口为我背来了一背箩洒渔的苹果。我知道，师母老家的园子里有几棵苹果树，每年都是在家的儿子和媳妇管理，成熟了就拣好的送来，先生老俩口舍不得吃，便精心储藏起来，就想留到春节时享用。我和妻子颇为感动，二三十斤重的苹果，是师母用双肩背了，一步步从师专走到文渊街昭师附小的教职工宿舍。先生见我回家了，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快把苹果捡出来，我还得忙着回家，这叫做来而无往非礼也，你不要嫌弃，这是我俩的一点心意……

　　90年代的大学是非常难考的，总是在花中选花，先生的千金那年高考落第了。恰遇昭通行署发了一个文件，主要精神说，凡1960年以前参加工作，至今仍没有一个子女参加工作的，父母所在单位，经上级主管部门批准，可以录用一个子女参加工作。得到这个文件，我们几个既是先生的学生，又是领导的同学聚在一起，都觉得严老师的女儿完全符合条件，先生又是离休干部，可以将她录用到学校工作。我们几个还认为，明年就是考取大学，最后也得就业，现在她虽没有文凭，但她却多了5年的工龄，我们几个便结伴去动员先生接受这个想法。先生一听，便断然拒绝说：女儿能来师专工作，当然是好事，但不能凭我的关系得到照顾，应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已叫她再复读一年。万般无奈，我几个只能带着遗憾走了，半个时辰，师母便心急火燎地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道：你们几个领导说得好，不管考上哪所大学，都得就业，有这个机会，政策也许可，加上姑娘也坚决不复读，就求你们几位领导帮忙了。你们的严老师古板得很，现在求你不要对他说，等到行署批准了，他就没有办法阻挡女儿了。

　　先生的女儿经过教育局和人事局的批准，录用在图书馆工作。她以后，在勤奋工作的同时，努力学习，考取了函授大学，先是专科，以后又升到本科，工作表现也非常出色。以后，先生才对我说，学校的教职工太多，各种各样的情况都需要照顾，牵一发而动全身，怕影响了学校的正常工作。

　　有一次先生病了，须及时送医院治疗，老伴急了，就想向学校报告，他坚决不答应，说这是私人的事情，怕干扰、麻烦学校领导。老伴知道先生的脾气，只得跑到学校叫来了一辆脚踏三轮车。那天，先生由老伴扶着欲上三轮车，恰遇我路过，我便忙着叫学校的车，他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制止说：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其他的教职工病了，你都能送吗？别耽误了，我得忙着去医院。看着老俩上了三轮车，摇摇晃晃地走了，我还痴痴地站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来。

　　经过治疗，先生很快就痊愈了，他对老伴说：现在年纪老了，就会经常生病，就得经常去医院，你不能报告为难领导，他们都是我的学生。若我死了，悄悄地火化了，把骨灰拿回洒渔，埋在自己园子的苹果树下，生老病死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他们把学校办好了，比他们背我送进医院还高兴。

　　1998年初，我调离师专，任了地委宣传部长，以后又任市委巡视员，因为忙于工作和平常琐碎的事务，便很少回师专。而先生却淡泊名利、宁静致远，晚年的日子过得清悠、恬淡，怡然自得，80多岁高龄，仍坚持读书，研究学问。两年前，我们一个在美国定居的朋友回到上海老家后，又专程来昭通拜望先生，晚上，不等我们去接他，先生却兴致勃勃地徒步从东门外的师专，走到利济河旁的宾馆，先生那年已满过89岁。尤让我感慨的是，先生专门为我带来了新近出版发行，且是专门研究《尚书》的专著。当晚回到家里，我就迫不及待地拜读先生的新作，但看了近半个时辰，整整一个章节，脑壳里却模模糊糊，始终不得要领。讲学问，和先生相比，我真是差距太远，羞愧之至。先生是黄河、长江，我们不管头上戴着什么桂冠，无非是些小溪细流，若看不到这点，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那天，偶遇同学韩宗礼夫妇，他俩告诉我说，严斯信先生在除夕夜，离我们远去了。我大惊失色，急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快两个月了，我竟然不知道。他俩说，连我俩也不知道……以后，经多方打听，我才得知先生走得有些凄凉，却十分坦然。今年冬天，先生一直跟女儿一家住在城里。除夕那晚，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团圆饭，先生坐在沙发上和孙子兴致勃勃地谈史，正讲到长安什么时候才改称西安的问题，突然，先生脑壳一歪，便不省人事……

　　严斯信先生静静地走后，女儿遵循父亲一贯的教诲，没有告诉校领导，因先生原是学校图书馆长，女儿就只告诉了现任馆长黄茂来，没有发讣告惊动众多的学生和亲朋好友，更没有惊动学校领导，在大年初二悄然火化了……

　　严斯信先生1954年从外地调来昭通，至今60多年，不管在一中，还是师专，直到离休，先生都没有离开课堂。始终传道、授业、解惑、殚精竭虑、筚路蓝缕，把自己毕生的心血都奉献给了昭通的教育事业，鹤鸣九皋、桃李天下，赢得了社会的认可、学生的敬仰。

　　严斯信先生像孔夫子，面对死亡，虽珍惜生命，却没有痛苦，除夕那晚，他的嘴嗫嚅着，谁也不知先生在说什么，唯有孙子感悟到外公在吟诵：

　　精纯之色蕴藏于内，它的形貌不可疑猜。

　　满树的黄团纷纷氲氲大可栽培，

　　美好得很，一点也不嫌多累赘。

　　嗟乎，你这个人从幼小的时候，

　　心志已有不同于常人之处，

　　你也是遗世独立而始终不移，

　　这便令人感到喜悦、敬佩。

　　你根深蒂固不为世俗所徒，

　　你大大方方，心底坦荡不为个人所求，

　　你醒世独立的胸怀，充塞着宇宙，不随俗遂流。

　　你收敛了心志自为谨慎，

　　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闪失，

　　你保持着应有的品德大公无私，

　　可以与天地掺合为一，

　　人的年岁虽然不多，但可留下长久的痕迹。

　　先生的心灵深处，泉涌着屈子的《橘颂》，他也要远游了，于是静静地、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灵魂高高飞翔，浮于昭通的朗朗晴天，先生无疾而终，享年92岁……

　　春漫千山盐津秀

　　仲春二月，莺飞草长，姹紫嫣红，生机勃勃。

　　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有幸受李晓、郑磊相约，前往盐津观光、采风，去感受春漫千山盐津秀的神韵。搭乘朋友的车，走的是高速公路，在元宝山外的白泥井附近入口，让我惊诧万分，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倍感羞愧，竟然在我不知不觉中换了人间。当今之中国，是世界上高速公路最好、最长的国家，超过八万公里，整整多了美国两千公里，美国用了半个多世纪，达到现在这个水平，而中国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年。

　　汽车出了昭通坝子，便进入壁立千仞、峰峦迭嶂、逶迤磅礡的群山之中，汽车行驰的不是蜿蜒的盘山公路，而是用桥梁和隧道相连的高速公路，且是设施先进的一马平川。顿时之间，我恍若隔世，骄傲和自豪感便油然而生……这让我想起，当年从岔河修一条短短的柏油路到大关，吊气伤寒、害害羞羞，竟用了十年左右的时间，足让来往于这条路上的人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市委、市政府把交通视为阻碍昭通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瓶颈，何谓昭明通达啊。故将交通列为未来高速发展的战略，力争在短短的五年时间内，县县通高速，真正成为川滇黔渝的枢纽。那天从昭通到盐津，且是技艺不太娴熟的私家车，竟然只用了两个小时左右，又行驶穿越在青山绿水之中，让人悠哉乐哉、心旷神怡，倍觉这才是赏心悦目的观光、旅游啊。

　　出了拥挤的盐津老县城，转过关河之上的一座石桥，行不到三五公里，便绕上不太显眼的垭口，我便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舒缓的山峦、层迭逶迤，犹如大海的波涛，起伏翻腾，延伸到白云飘渺处，却不知它的尽头在哪里？硕大繁茂的树木竞相挺立，密不透风，郁郁葱葱，如伞如盖，春风漫过，绿波荡漾，掀起层层涟漪，在清晨金色的阳光下，碧叶生辉，熠熠耀眼。汽车没有驶出多远，峰回路转处，在峰峦和碧树拥抱的怀里，赫然出现一个大大的椭圆型坝子，一条从山上流淌下来的小河穿过坝子，它清澈碧澄，鱼翔浅底，悠然蜿蜒地流向远方。坝子里阡陌纵横，时值油菜、蚕豆花开，生机盎然，争奇斗艳，又相得益彰，犹如上天铺在人世间的一块织锦，放眼看去，美不胜收……

　　山峦和田畴交汇的葱笼中，星落棋布坐落着参差有序的民居。两楼一底或一楼一底，别墅式的小洋楼，外墙的装饰有乳黄色，间有藕荷色。在玲珑别致的小洋楼中，也点缀着飞檐画栋、青瓦白墙的传统建筑，互相映衬，珠联璧合。小楼房的周围花木扶疏，修竹婆娑，清溪环绕，玉佩金声，家家户户的房前院坝上，停放着轿车、面包车、农用车或三轮车、摩托。树荫下、花丛中，有老人坐在那里喝茶谈天；更有聚在一起的小媳妇呢喃细语，讲着开心的话题，甜蜜而幸福；嬉戏的娃娃追逐着，笑声、打闹声，弥漫在房前屋后……一切是那样的静谥、温馨、其乐融融，而又生机勃勃、活力无限。

　　我乘坐的汽车驰过一块又一块的织锦，翻越过一座又一座不太高，却碧翠如洗的山峦，到了一个叫敦厚的乡村。路边硕大的标志牌上，除了写有明快醒目的村名，还有全村的发展规划，这便是我今天来牛寨乡观光、采风的第一个自然村。敦厚二字，多么富有中国传统文化的神韵啊！敦为古代盛黍稷的器具，它深含着五谷丰登、粮食满仓，这是农耕民族神往的追求，同时又体现着中华民族诚恳、真挚、纯朴善良的性情，厚则表示这种性情的深遂和宽广。

　　李晓告诉我说：牛寨乡位于县城的东郊、辖七村一社区、总人口三万六千多，国土面积一百五十七平方公里，而森林覆盖率接近百分之六十。我便惊叹地说道：言下之意，牛寨乡的森林面积有一百平方公里之多，整个牛寨乡岂不就是一个森林公园啊！我的身旁就站着五六个乡村干部和村民，他们一开始说话，就让我深深地体味到敦厚的性情，他们对我说：牛寨乡就是紧紧围绕休闲农业与乡村旅游的目标来规划发展，以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为抓手，推进生态农业与乡村旅游，实现乡亮、村美、民富的目标。现在全乡已建成敦厚玫瑰庄园、万和银海农庄和龙茶茶坊农庄，从而形成来敦厚欣赏玫瑰，去万和观瞻桃花，到龙茶感悟野山茶。

　　这些年，敦厚、万和和龙茶声名远播，慕名而来的游客趋之若鹜，它不仅让周围团转的盐津人欣喜若狂，捷足先登，而且更让两百里之外的昭通人魂牵梦萦。春节长假，昭通坝子还春寒料峭，萧瑟枯焦，没有可游之处，而温暖潮湿的盐津早已桃红柳绿。距县城不远的牛寨更是蓓蕾绽蕊，争奇斗艳，千山万壑，花团锦簇。加之交通便捷，或全家老幼、或成双成对如胶似漆的恋人、或亲朋好友、或同窗、或闺蜜，驾着私家车，带上相机，鱼贯而来……富有特色的农家乐便应远而生，极为火爆，九家有品位、上档次的农家乐，无法满足两万游客的需求，青山绿水中，错落有致的别墅式小洋楼，也成了临时的农家乐。抬上桌的，全是盐津富有特色的烟熏腊肉，现磨现点的豆花和刚刚往地里采摘而来的各色时鲜蔬菜。盐津人会吃会做，菜肴精细、可口，昭通的游客吃得舔嘴抹舌，连连称绝，欢了客人，富了村民，各得其所，岂不快哉。

　　雾霭随习习的春风散去，烟雨氤氲的敦厚坝子便露出自己的芳姿，我站在宽敞、洁净的乡村公路上，极目远眺，蜿蜒的坝子，一直拓展到祥云缭绕、碧翠掩映的峰峦深处。万绿丛中，有序地排列着由塑料大棚组成的军阵，我便问李晓：大棚里栽的是什么蔬菜，将销售到哪儿？李晓轻松地笑了，把站在旁边的一位三十开外的年轻人推到我的身边，说道：你问他，便知道大棚里栽着什么。小伙子腼腆地笑着，却如数家珍地介绍道：我是库克花卉公司的经理，那一排排大棚接近二千亩，应用现代农业技术，栽培的全是玫瑰花和绣球花，全部销往宜宾，且供不应求。玫瑰花提取香精，绣球花则装饰宾馆、高档餐厅和居家美化生活。现在两种花正在长枝条，进入初夏就可摘花。玫瑰香精是广谱香精，通过它可提取和衍生很多香型的香精，是高档食品和化妆品不可缺少的点睛之上品，故具有很高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

　　我记得小时候，不少宽裕而又讲究的昭通人，待玫瑰花上市时，用产于巧家和炎山的红糖，做成玫瑰糖，藏于密封的瓦罐发酵，去掉涩味，形成浓郁厚重、香味四溢的玫瑰糖，且越陈越醇。我幼年时，因家徒四壁，生计窘迫，见过玫瑰糖，却没有吃过，故常常馋涎欲滴。但是有一次，因肠胃感染而拉痢疾，万般无奈，母亲只得舍嘴失脸去邻居家讨得一匙，用铁锅煎焙到有糊味时，加水煮沸，然后让我趁热喝下。不到半个时辰，是因为陈香的玫瑰糖对治疗痢疾有奇效，还是我的命太贱，竟然不拉了。昭通的木瓜凉粉，价廉物美，老少咸宜，在我心目中，是最理想的解暑饮料，即使可口可乐也无法和它相媲美，就因为里面兑有玫瑰糖，从而成了昭通人魂牵梦萦的乡愁。

　　我们一行随那位经理进了大棚，栽在里面的玫瑰，不管是行距和株距，都整齐划一，就是精耕细作的土粒，大小都很规范。玫瑰花的植株几乎棵棵一样高，甚至枝条的多少，分枝的长短、大小，都得严格控制，为的是不互相影响、互相制约，多打苞、多开花。就是浇水，亦采用滴灌，这便是科技含量颇高的现代农业。我于是问机灵且充满智慧的经理道：这些土地是你承包，还是买下的？他笑而答道：老师，你的想法落后了，我们采用的是公司加合作社、再加农户的发展模式，从而形成大龙带小龙，联接千家万户的发展格局。我恍然大悟：这样的村民，就具有土地入股者、社员和农业工人的三重身份，他们不仅凭土地入股分红利，领取做工的酬劳，而且可以学到现代栽培技术，一举三得。这让我十分感慨，在村民从传统农业进入现代农业的过程中，不仅收入有了大幅度的增加，幸福指数直线上升，而且思想观念、思维方法和生活方式更会发生质的飞跃。他们必然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人身依附关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融入日新月异、高速发展的社会。

　　走出大棚，我便对经理说：你的思维和生产是现代农业的模式，而经营只会销售原料，就显得有些粗放。其实，你完全可以引进一台提取玫瑰香精的自动流水线，从而使自己的产业跃上新的台阶。他笑了，说道：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想法，就是缺乏资金，因而手长袖子短。我也说道：你这个玫瑰园能促进牛寨农业和旅游的发展，带动一方老百姓摆脱贫困，走向富裕。各级政府会关心你的，家有梧桐，何愁引不来金凤凰，继续努力，始终坚持，你一定会梦想成真。

　　午饭时，我们去了一家农家乐，抬上桌的，仍是盐津颇有特色，沁红且透明的烟熏腊肉，放养于山上的黄焖柴火鸡，时鲜蔬菜和现磨现点的豆花。主食更是有泡粑、金灿灿的包谷饭及米饭，这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佳肴。饭后，还抬来去年采摘，藏于山洞里保鲜的野生猕猴桃，剥去外壳，果肉全然就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故冠名为盐津原生态翡翠猕猴桃。近十人吃的这顿午饭，价廉物美，在昭通城所谓的高档餐厅里，还买不到一个名字好听，却缺乏真实内容的菜肴，诸如虫草汽锅鸡。

　　饭后，我们喝着山泉水冲沏，也是产于龙茶山庄的生态茶，那种惬意、舒心，让人流连忘返……李晓、郑磊看着我们几个入痴入醉的样子，则笑眯眯地说道：这是第一站，无非仅仅为你们揭开了盐津乡村生态旅游的面纱，或者是序幕，真正的宝贝还没有让你们见识。下一站，就带你们到附近的林子里，观瞻几百年树龄的金丝楠木和兴隆两万亩连片且盛开的茶花……

　　汽车绕过一片竹林和香樟树，在郁郁葱葱中，我见到了两间川南民居式的老房子，和新修的别墅式小洋楼相比，它显得古朴而厚重，房前屋后嵌刻着历史的沧桑。李晓告诉我说：这两间老房子，是牛寨的瑰宝，它的门窗，还有一些家具，甚至楼枕和楼板都是金丝楠木的，它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我迫不及待地走进屋内，转瞬便懵了，它哪里是民居嘛，俨然就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几十年了，没有油漆的楠木，似乎还完好如初。在透过窗子射进堂屋的阳光下，熠熠有光，甚至在你不经意中，缕缕幽香，便沁入你的肺腑，让人神清气爽，倍觉身轻如燕……主人没有在家，虽有隔壁邻居在场，但她却无法诠释我所渴求的知识。遗憾之中，我只有用手去反复摩娑房子的楼枕、门框和窗棂。那天，让我特别激动、兴奋的是，出了老房子的侧门，房后的山丘上，巍巍然挺立着需几个人合抱的大树，它枝繁叶茂，绿荫蔽日，树干笔直，不时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碧翠厚实的叶子，犹如水洗过那般，玲珑剔透，如仲夏时节秧苗绿的翡翠。我七十岁了，却是第一次目睹到她大家闺秀的芳姿和领略了她夺人魂魄的气质，我只能虔诚地仰视她。我走近大树上面挂着的一个牌子，清晰地写着：桢楠，树龄四百五十年……此时，李晓和郑磊走近我，欣喜地说道：就是在老房子的周围山上，还生长着十多棵树龄不等的金丝楠木。若再向前绕过几座山峰，大约十公里左右的地方，还有好几棵树龄在五百年以上的楠木，甚至还有成片的……尽管天气酷热，我还是随他俩去了，村支书和村长，还有市电视台，在那里挂职扶贫的播音员小李做了我们的向导。步行不到半里，不仅看到了五百年以上树龄的金丝楠大树，笔直挺拨，直上云天。特别幸运的是，我不仅抚摩了没有粗糙感觉的树干，还拥抱了树干，但却让我隐隐地有一种蚍蜉撼树的羞愧感觉……

　　当年，我有幸在中央党校深造时去过明十三陵，参观过神宗皇帝定陵的地宫，其奢华首屈一指。在定陵，我看到了昭通两宝，即是盐津的金丝楠木和鲁甸的朱提银。

　　十三陵东北西三面环山，处在燕山支脉天寿山的环抱之中，为北京的风水宝地，占地四十平方公里。全陵区有一条极为明显，长达七公里的中轴线，布局严谨，极有气派，彰显了中华民族的聪明和才智，为世界所仰慕。在中轴线上，从南往北，依次排列着牌坊、大宫门、碑亭及四座华表，还有石人、石兽群雕，在这条称之为神道的背后，建有棂星门，也称龙凤门，长陵的棱恩殿，方城明楼和明城宝顶。而十三陵的各座棱恩殿，都以巨大的金丝楠木支撑，均需3人以上方可抱住，人们故称它为楠木殿。定陵棱恩殿的楠木全伐于盐津，现历经四百余年，仍纹丝不动，轻轻击之，便发出金石声响，让人赞叹不已。从深山砍伐的楠木，不知用什么办法运往关河边，但有记载曰：进山一千众，出山却五百。可见矗立于定陵棱恩殿的楠木，是当时的伐木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在关河边，将所伐楠木捆成木伐，沿横江进入金沙江和长江，再由京杭大运河转运至通州，等到冬天时，在通往十三陵的路上浇上水，凌成厚厚的冰道，再用人工拖到陵墓的施工处。

　　五十两一锭的朱提银，却是在定陵的地宫中发掘出来的，我见到它时，和孝端皇后的凤冠放在玻璃柜中。表面没有被氧化成黑色的氧化银，光彩照人，锃亮如初，故神宗皇帝和孝端皇后才对朱提银情有独钟，可见质地、品位之优，无其他产地的银子所匹敌。

　　那天，牛寨的七村一社，我们仅仅去了敦厚，因为这里距县城较近。而仲春时节，重重迭迭、逶迤蜿蜒、碧绿苍翠的山峦，至今在我的心里，还时时激起神往、遐想的涟漪。它犹如上天镶嵌在盐津大地上，一块块祖母绿那般的翡翠，而星落棋布的别墅式小洋楼，便是大自然点缀其中的翡和紫，它不愧是天地和盐津人们精气神的造化……这里不是天堂，却胜似天堂。

　　下午申时，我们又随李晓、郑磊去了兴隆乡公子山的两万亩“乌蒙茶花海”。这里距盐津城五十多公里，却距四川的高县和筠连只有十多公里，又全是柏油路，来去十分便捷和舒适。

　　汽车奔驰在时值春风和煦，春意盎然，盐津千山万壑格外秀丽的早春二月，故让每个人都倍感轻盈、快悦、心如蜜饴。突然有人说道：我就想不通，不知是谁人把盐津城建在千仞壁立、雄奇险峻的大峡谷中，现在加之众多的人、车来来往往，让人有一种穷山恶水的感觉，故发出为什么不到牛寨或者兴隆的碧山翠玉中，找一块大而平坦的坝子建城之感叹。其实，不识庐山真面目是一种误会，这条峡谷正是我们的先祖通往外界，求得生存、发展的水陆码头。当年朱提的奇男子杜宇，率领部落，就是从这条峡谷去到成都建立了蜀国，当了望帝，从而成就了三星堆文明的。更是巴蜀、荆楚、中原文化和滇池文化融合的通道和交汇点。从秦汉，乃至更长的时间里，四川自贡的井盐，正是通过长江水道运到这里，故称之为盐津，再由人背马驮运往朱提和乌蒙郡。雍正四年，改土归流，激起兵变，以后惨遭满清政府的残酷镇压，导致无人耕种，昭通大闹饥荒，朝廷只能调川粮相救，也是通过盐津周转，方使昭通绝路逢生，生死涅槃。

　　临近公子山，汽车便顺新修的公路盘旋而上，公路两旁和起伏的坡坡坎坎上，都是浴春风而吐蕊绽放的茶花，以及枝繁叶茂、碧绿如滴的松树、枧子树等等。中西合壁的楼房，是新农村建设后拔地而起的，也掩映在茶花和其他的绿荫之中。沿途看不到一点荒坡秃岭，处处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如诗如画，车在画中行，人在花中醉……

　　车爬到山顶，已由“乌蒙茶花海”辟为平坦的广场，既可停车，又可举行各种演出，铺砌着的是整齐划一的青石板，一旁是水池，除供灌溉花木外，还喂养着各色品种的河鱼，可供观赏、垂钓和食用。一字摆开的宾馆，一楼是餐饮，其余的是棋牌室和客房，我进了餐厅，有好几间是用竹子隔开并装饰的包厢，简单、明快又不失典雅。过两天即将举行茶花节，厨师和其工作人员正忙得不亦乐乎，他们准备的都是盐津地道的农家菜，既要满足游客的需要，又得借势传播兴隆的饮食文化。

　　在广场的树荫下，我们听了景区负责人的简单介绍，他兴致勃勃、信心满满地说道：今年春节后，他们就开展了乌蒙茶花海风情旅游的系列活动，仅仅一个月就接待游客五万人，同时出售茶花苗木，连同旅游的收入，达到了三百万元。他们的商业模式与牛寨相比，有所差异的是管委会加合作社，再加农户，这是典型的政府主导，茶花专业合作社为种植、经营的主体，农户自愿参加。现在加盟的农户有十八家，他们除了参与栽树，还为游客提供住宿、餐饮和特色小吃，真可谓挑水带洗菜。

　　这时，突然从花间小径上走出一群人来，他们见到我，便抢先打招呼，他们中有我二十年前的学生，趁星期天休息，慕名结伴到这里旅游、观光。我便兴致勃勃地问道：这两万亩茶花海好看吗？其中有人就欣喜地答道：太壮观太震撼人心了，又特别好看，在昭通这么大的坝子，就见不到。只是上山的路弯道有点多，不熟悉路的人，心有点慌。另一个则对我说道：老师，我们已在豆沙关定了干锅鸡，走，一起吃吧。我谢道：我刚到，得好好地观赏一下，先饱眼福为重。就有人说：老师，满山遍野都是花，让人目不暇接，老师的修养比我们高，肯定能看出更多的名堂和韵味。

　　送走他们，我穿过用竹子搭建的牌坊，便顺花间小道，登上一块平坦的观景台，极目远眺：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蜿蜒起伏，连绵不断的碧峰翠岭，浩瀚无边，与天相接，直插云端。山风吹来，树枝随风摇曳，犹如碧波万顷的大海，翻腾着、鸣唱着，气势恢宏、磅薄。随着滚滚春潮涌动，波涛中出现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鲜艳、烂漫的乌蒙山茶花，是那样瑰丽，那样地抢眼，那样地让人心潮澎湃，就想纵身扑进这茶花碧玉、天衣无缝幻化而成的海洋。更为精彩的是，不管你把眼睛投向东南西北任何一方，都能看到掩映在碧树丛中的山茶花，它便无可辩驳地告诉我们：这两万亩山茶花，有很大部分是间植在原有森林的空隙处和遭砍伐过的荒芜处。通过欣赏这两万亩的山茶花，其实让我们看到的是几十万亩，相互映衬、相互增色而又相得益彰的奇妙美景。古人在建造上林苑、中南海、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和苏杭园林时，都借景造景，用以达到自然和人文的和谐统一，“乌蒙茶花海”正是如此，大手笔矣。何谓生态旅游，牛寨的金丝楠木群、玫瑰庄园、银海农庄和乌蒙茶花海，便是也！

　　在广场和宾馆的上下左右，则是成片的茶花，全栽在退耕还林的地里和荒山之上，只三四年时间，茶花树便长到五六米高，树型团团如盖，树叶厚实，碧绿如滴，晶莹剔透，全称得上是有生命的翡翠。每棵成型的树上，绽放的茶花少则百朵，多则两三百朵，全为重辫，鲜艳无比，远远望去，犹如燃烧的火焰。树丛间，蜜蜂嗡嗡鸣唱，蝴蝶翩翩起舞，大千世界，和谐温馨，多姿多彩，万类春天竞自由。游客不分男女老幼，三五成群，蜂涌而至，手里拿着的不是相数很高的手机，就是高档的照相机。游客有单独拈花而照的，也有情侣相依相偎而照的，更有儿孙绕膝的全家福和同窗亲朋挤在一起而照的……花从中，到处是赞叹声，嬉戏声，呼喊声，两万亩花海里，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临离开万亩茶花海时，我又遇着年轻的经理，便对他说道：依靠万亩茶花海发展生态旅游，固然精彩，向外扩展并推销茶花苗木，让村民富裕起来，不可偏废。他笑眯眯地开腔就说道：我们正是这样做的，去年合作社卖苗木的收入就近三十万元，有些农户自己卖，收入多的有四五万，少的也有一两万。小点的树，三五百一棵，大的树则卖上千元，更大一点的卖到二千一棵。我频频点头，颇为兴奋地说道：这里不仅能成为不可多得的景点，而且还能成为优质茶花苗木生产和销售的基地。他频频点头，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我们正朝着这个方向不懈地在努力……在回县城的途中，我便想：兴隆的两万亩茶花把公子山妆扮得如此艳丽，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确实是有气魄、有胆略的大手笔。但却有着不可忽视的硬伤，茶花只开春天一季，过了仲春，就只有满树的绿叶，观赏的价值就不大，且夏天、秋天和冬天就无花可赏，路又这么远，便难吸引游客。同时，二万亩茶花品种单一，都是一样的花型，一样的色彩，没有变化，会导致欣赏疲劳，大有观一树，便知全貌的感觉。我就见过大如小碗的茶花，且有黄色、粉红和紫色，或许还有其他色彩的茶花，因我孤陋寡闻而未见识。所以，公子山景点，应组织精兵强将外出推销现有的茶花苗木，除提高经济效益，让村民致富外，还可引入其他好品种。我相信两三年后，公子山必是曲径通幽，一步一个景，美不胜收，成为生态旅游的典范。

　　豆沙关和我的挚友陈金鹏开的“云南酒谷”旅游景点，以人文历史为重点，我们到达这里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映红天际的傍晚。

　　豆沙关是全国独有的一座交通博物馆，它集五尺道、关河水道、航空、火车和高速路为一身，并交汇在那不到一公里的峡谷中，让人叹为观止。我又再一次瞻仰了留存千古的马蹄印，它铭刻着惊风雨、泣鬼神的历史，它是茶马古道上，留下的马蹄印无法比拟的。因茶马古道上马驮的茶叶不重，而五尺道上的蹄印深遂而沧桑，跋涉在这里的马帮，驮负的是很重、很重的朱提银和铸好的东汉五铢钱和明清的通宝铜钱……豆沙关之所以锁钥南滇，咽喉西蜀，就因为它是中原、荆楚、巴蜀进入云南的唯一通道，故为盐津倾力打造人文景观奠定了厚重的历史。特别是那块让我们感到骄傲和自豪的袁滋摩崖，更见证了国家统一、民族团结，从古至今，就是中华民族的主旋律。舍此，国家必陷入混乱，人民更是饥寒交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谁想分裂国家，破坏民族团结，谁就是中华民族不共戴天的罪人，必将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贞元年间，吐番和南诏联合反唐，欲脱离中央政权，分别打出吐番国和南诏国的旗帜，而起事则因为唐王朝驻云南郡守张虔陀引起。张虔陀为了逼南诏王阁罗凤反叛朝廷，以达到一起诛灭的目的，好向朝廷邀功请赏，加官晋爵，从而加紧了对南诏的横征暴敛，并指使爪牙辱骂阁罗凤，欺负其妻女，无所不尽其极。阁罗凤则士可杀而不可辱，一边上书朝廷，揭露张虔陀的阴谋，一边调兵遣将以防张虔陀的剿灭。昏庸的唐玄宗听信奸臣杨国忠的馋言，对阁罗凤的上书不予理会，反而诬陷南诏有反叛之心。阁罗凤万般无奈，求援吐蕃，并许下诺言，若战胜唐军，愿意反唐归顺吐蕃。于是，吐蕃派出精兵强将，联合阁罗凤从西南夹攻唐军，鲜于仲兵败如山倒，除一个生还外，八万唐军几乎全军覆没。从此，阁罗凤反唐归顺了吐蕃，并被封为赞普钟南国大诏。杨国忠隐瞒军情，又蒙骗唐玄宗征兵十万，派李宓为征剿大元帅，进攻南诏国，李宓求胜心切，很短的时间便率部直逼南诏城下，形成孤军深入之势。

　　此时，阁罗凤见李宓大势已去，联合吐蕃军队，左右反攻，前后夹击，李宓全军溃败，他也成了刀下之鬼。诗人白居易对唐玄宗这种穷兵黩武、倒行逆施进行了无情揭露和鞭挞，他愤怒地写道：“无何天宝大征兵，户有三丁点一丁，点得驱将何处去，五月云南万里行……村南村北哭声哀，儿别爹娘夫别妻，皆之前后征蛮者，千万人行无一回。”唐朝军队毁于一旦，朝廷再没有力量征讨南诏了，并且将在云南的唐军全部撤离，一直退到西川。而吐蕃和南诏却紧迫不舍，步步逼近，经常出兵骚扰四川，从此成为唐王朝忧心忡忡的隐患。南诏归顺吐蕃后，日子也不好过，常常受到吐蕃的欺凌和压榨，双方矛盾加剧并日趋恶化。大诏阁罗凤死后，孙子异牟寻接替了王位，吐蕃便改封异牟寻为日东王，转瞬之间，吐蕃和南诏的兄弟关系，变成了君臣关系，土蕃从此加重了横征暴敛，南诏无法忍受，苦不堪言。唐朝降将郑回精通四书五经，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异牟寻十分尊敬他，不仅将郑回封为清平官，且尊为太子的老师，郑回便劝他归顺朝廷，并说道：中国尚礼仪，有恩泽而无赋役，异牟寻完全采纳了郑回的意见，决定归降，但却苦于和唐朝的联系。唐德宗五年，韦皋被封为剑南节度使，他为安定整个四川形势，对南诏采取友好并拉拢的策略。韦皋此举正中异牟寻之下怀便主动加以迎合，希望以此为纽带，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异牟寻与韦皋还常有书信往来。唐德宗贞元九年，异牟寻见时机成熟，连连派出三批使者到成都见韦皋，并递交了自己给朝廷的信件。韦皋见异牟寻情真意切，当即派巡官崔佐时到大理，和异牟寻会盟于点苍山，正式归顺了唐王朝。贞元十年，吐蕃发动了对北方的战争、欲向南诏征兵一万，异牟寻不予响应，反而派兵袭击了吐蕃设在丽江的都督府，并大获全胜，从此把吐蕃的势力赶出了云南。德宗皇帝为嘉奖异牟寻取吐蕃十六城，俘虏吐蕃兵士十万的功劳，决定册封异牟寻为南诏，并且准备派官员持节前往云南。但选来选去，满朝文武大臣推三推四，无人敢去云南冒这个风险，此时，只是工部员外郎的袁滋，却愿意领旨前往，德宗大喜，即命他为侍部郎中兼御使中丞。袁滋的胆气和不畏艰险的献身精神，不仅震撼了满朝文武大臣，而且成就了袁滋在历史上的丰功伟业，也为盐津留下了这千古绝唱。同时据野史传说，到了豆沙关的袁滋，竟然被这里天生丽质、美若天仙的女人迷醉得神魂颠倒，建议德宗皇帝在这里设郡县，若自己的建议被朝廷采纳，他愿意在这里当郡守。

　　那天到了豆沙关的袁滋，接受了巡官监察御使马益的建议和请求，在斧砍刀削的平滑岩石上留下墨宝，以记述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的盛事，用以传之千古：

　　“大唐贞元十年九月二十日，云南宣慰使内给事俱文珍，判官刘幽岩，小使吐突承璀，持节册封南诏御使中丞袁滋，副使成都少尹庞颀，判官监察御使崔佐时，同奉恩命赴云南，册封异牟寻为南诏。其时，节度使尚书右仆射成都尹兼御史大夫韦皋，差巡官监察御使马益，统行营兵马，开路设驿，故刻石记之。”

　　1955年前，盐津属大关县所辖，时遇昭通文化前辈谢永涧、曹吟葵徒步到盐津豆沙关考察袁滋摩崖，由该县教育局长陪同前往。两位先生便对教育局长言道：这是一块记述着国家大事，不可多得的珍稀奇宝，得用心好好保护。两位先生离开豆沙关后，此教育局长担心出事，无法承担责任，便叫石匠将其凿下，藏于自己家中。幸运的是，盐津竟有如此手艺绝妙的石匠，将摩崖整块凿下，且没有任何损害，现在我们看到的是重新镶嵌上去的。由于工艺卓绝，几乎看不到痕迹，全是我们的福气，正因为如此，豆沙关名扬神州，享誉四海。

　　挚友陈金鹏的“云南酒谷”，是利用当年内昆铁路废弃的隧道改建而成的，并在旁边的山岩上修了好几栋可供住宿的别墅式宾馆。金鹏是我们昭通颇有名气的国画家，因他以四川名家邱笑秋为师，故他的作品多取材于盐津丘陵和其风士人情，追求诗的意境和现代的情趣，并致力色彩的渲染，故他的画风独树一帜，颇具特色。他原来曾经营过煤矿，现在产能过剩，煤碳每况愈下，极不景气，于是便改弦更张，租了废弃的遂道，既可满足他藏酒的雅兴，轻车熟路，做起了以酒为乐趣的旅游。以后，他凭着艺术家的眼光、企业家的创意和精明，不到三年时间，便开发出和豆沙关相得益彰，且隔河相望的旅游景点，足让人惊叹、佩服。

　　那天傍晚，当我走进金鹏颇为大气的云南酒谷，并进入隧道，便被艺术家的奇思妙想和点石成金的布局及装饰所惊叹、折服。他只随随便便因势利导，就把怪石嶙峋、粗陋不堪的隧道，点化成了处处有雕塑和浮雕，且恰到好处，栩栩如生、多姿多彩、充满韵味的艺术殿堂。

　　出了藏酒和可供游览的隧道，我便对他说：若在游览的隧道中摆上酒桌，斟来藏于洞中的佳酿、配上各色烧腊、小吃，便是文人墨客、亲朋好友和同窗、情侣的乐土。若再辟出曲水流觞的溪流，配上石凳，慕名者，更是闻风而来，吟诗作对，谈古论今，饮酒为快，恣意宣泄，其乐无穷矣。

　　现在交通便捷、舒适了，节假日，没有去处且干皮潦草的昭通人便会驱私家车，来回只用四个小时，结伴而来，到“云南酒谷”景点体验和享受文化，品味佳肴美酒。

　　云南酒谷有一种低度，却是由天地酿成的酒，它的制作过程，真是神奇，让人欲罢不能，真想一醉方休。酒谷的岩上、坡脚，生长着粗壮的凤尾竹，金鹏趁竹子破土，并形成鲜嫩的幼竹时，把具有一定品味的白酒用注射器，按特定的量注入竹节中，就让其自然生长。蕴藏于竹节之中的酒，随着竹子的长大，必汲天地之灵气，必采竹子之精华，从而成为琼浆玉液。待竹子完全成熟后，便可取用，方法很简单，每节竹子就是一个酒罐，锯去上节，竹子中的酒就可斟入酒器。那天我连连喝了两罐，闻之，是竹子的清香、淡雅，喝之，不愠不燥，更不爆，沁人肺腑，不知天上人间。它不是饮料，而是醇和、绵长、而又回味良久的低度酒。哲人塔木德说道：任何有知识的人，都不会贫穷。陈金鹏便是不会贫穷、有知识的人。

　　李晓和郑磊告诉我，盐津的森林覆盖率接近百分之六十。我知道它的国土面积是2100平方公里，即是说盐津有1260平方公里的国土全被森林覆盖。这是多么让人激动而兴奋，多么让人羡慕、惊叹的数字啊！所以，盐津县委和政府，便将生态文化旅游名县，作为三大战略之一，并带领全县干部群众为之奋斗，努力争取实现。正因为如此，他们从各个乡镇的实际出发，做好县委、县政府该做的事情：

　　首先是抓好现代农业设施的建设。各级党委政府，利用国家农业开发、扶贫开发、省级重点村的补助等机遇，把资金用准、用活、用在刀刃上。牛寨、兴隆便进一步完善蓄水池修建，畅通灌溉沟渠和田间的配套附属工程，从而建立了有特色的农业庄园和时鲜蔬菜大棚，做到田间喷灌，棚里滴灌。这样的结果，不仅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而且更新了村民的思想观念、思维方法和生活方式，从而提高了村民的素质和品味，升华了对幸福生活的神往和追求，激发了村民的自觉性和创造性，从而融进了中国梦昭通篇的谱写和创作。

　　其次，抓好交通的基础建设。且不说豆沙关和云南酒谷，就是牛寨、兴隆，村村通的全部是标准化的公路，甚至还有不少的村组、农家小院，也有了硬化、干净、整洁的道路。

　　再次是抓文化体育设施的建设。旅游的本质，就是享受文化，即是生态旅游，也包含着极其厚重的人文景观。当今社会，金丝楠、黄花梨、紫檀、红木，还包括埋在地下的阴陈木，炒得十分火爆，价值甚至超过黄金。而牛寨四五百年的金丝楠木群，生长至今，就没有被人盗伐。那天我就看见一枝硕大的枯枝挂在树上，也没有人敢把它偷走，这就是文化，是素质。否则，盐津就没有百分之六十的森林覆盖率，早成了满目凄楚荒凉的野山岭，何谈生态旅游啊！所以，牛寨就有五个文化广场、四个篮球场，遗憾的是我来去匆匆，没有领略到颇受巴蜀浸濡的民间传统文化。

　　再其次，抓了人居环境的改造。仅仅是牛寨，就改造和新建了二千二百多户民居，不仅如此，环境卫生、生活方式也发生了质的飞跃。环境的清静、幽雅和洁净，远远超过我们城里的不少小区和机关。所以，我便把坐落在花木扶疏、流水潺潺、星落棋布的别墅式楼房，比喻且描写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中的翡和紫，让人感叹不已，真是人间天堂矣。

　　春漫千山盐津秀。我敢肯定，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在县委、县政府的带领下，全县机灵而富有智慧的盐津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拼搏，一定能把全盐津打造成一个国家级，乃至世界级的生态旅游之森林公园。这个目标不再遥远，美梦即将成真，从而为中国梦昭通篇谱写出魂丽的诗章。

　　点石成金之断想

　　在大峡谷温泉旅游城的一侧，最近几年崛起了一座掩映于青山绿荫中的金江奇石城。它有大大小小的商铺二百多间，专门经营金江奇石和玛瑙，从2012年开始，连续举办了几届奇石博览交易会，去年成交额超过6000万元。这样的结果，让人颇为感慨，拍案叫绝，从而成为西南奇石、玛瑙的集散地和把玩家、鉴赏家及商家趋之若鹜的圣地……

　　这座小城，本是建设向家坝水电、水利枢纽工程的移民安置点。建成初期，得到补偿的移民身上有钱，心里不慌，脚踏实地，喜气洋洋，日子过得惬意、舒坦，且滋润闲适，到处欢声笑语，似乎充满了勃勃生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死水经不住瓢舀的窘态渐渐显露，变得有些萧条、冷清。当然，也有少部分移民，利用紧靠大峡谷温泉旅游城的所谓优势，开了酒店、饭馆和特色小吃店，摆设了销售各类水果的摊点，却好景不长，因隔县城较远，来这里的游客都是车来车去，不会有太多人光顾，故生意清淡，入不敷出，渐渐地也就偃旗息鼓，关门歇业，从而陷入一片茫然。这些移民祖祖辈辈依江而庐，大多的人除了耕作外，都是身怀绝技的浪里白条，是捕鱼摸虾的行家里手。也有一些颇有雅兴的移民，间或徜徉于江边时，会偶尔发现静静躺在江边的石头，不管是石质、色彩，还是斑斓的花纹，极吸引自己的眼球，怦然心动后，便以有缘人的角色，抱回家中。时间久了，房前屋后，堆积如垒，数量可观。闲来无事，茶前饭后，对自己捡来的金江石，便仔细端详，反复玩味，心有灵犀一点通，便对石头有了感悟，从而成为石痴。以后，受到城里玩石赏石的启迪，发现金江石在一些前往大峡谷温泉泡澡的游客眼中，情有独钟。便将自己从河滩里捡来的金江石搬到路边，撑起遮阳伞，做起了只花力气，不花本钱的生意。起初价廉物美，生意兴旺，其他的移民见状，觉得这些石头满河滩都是，无非花点力气，就能从江边搬来，比开酒店、饭馆稳定、保险。于是到河滩上捡石头，做起了金江奇石的生意。前往大峡谷温泉的游客、青睐金江石的玩家、鉴赏家毕竟是少数，从而出现供大于求的市场疲软，移民又陷入生计窘迫、路在何方的困顿……

　　就在移民举步维艰、孤苦无援之时，水富县委、县政府转识为智，发现了金江奇石潜藏着的巨大商机。其关键就是要引导帮助移民把金江奇石的生意做强做大，形成水富移民致富的特色产业，把酷爱金江奇石的玩家、鉴赏家吸引到水富来。要做到这点，靠单家独户、小打小闹、一盘散沙式的经营是不行的，必欲形成移民稳得住、能致富的大产业，而这个平台只能靠县委、县政府来搭建。他们深刻地认识到，移民舍小家、顾国家，作出了举足轻重的牺牲和贡献，县委、县政府不能让他们各奔东西，自生自灭。否则就是不负责，不作为，失去了主心骨的作用，就等于失去了党和政府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丢掉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自己岂不形同虚设。所以，在县委、县政府的引导批准下，成立了水富县金江奇石协会，更为精彩的是还批准设立了有行政管理权限的金江奇石办公室，任命了正、副主任，成立了党支部，选出了正、副书记和委员。同时指定副县长王罡直接负责、领导，从而形成了核心，让金江奇石产业做强做大有了坚强的保证。从此，水富移民的金江奇石产业，不再是好听的、虚无飘渺的空话，成了全县齐心协力，且让移民稳得住、能致富的实际行动。紧接着，县委、县政府连续举办了几届水富县金江奇石博览交易会，事实证明，其效果极好，影响极大，收益颇丰，从而使金江奇石成为了上万移民致富的大产业。现在的移民安置点，成了名副其实的金江奇石城，有商铺200多家，可进行交易的奇石近十万个，同时还有翡翠、玉石和玛瑙。现在的商家，就不仅仅是移民，不少是来自重庆、成都、内江和自贡、宜宾及昭通的商家，他们的商铺不是向移民租用的，就是和移民合股经营的。金江奇石城的移民安置点，现在真是如沐春风，如浴朝阳，生机盎然，气象万千。

　　那天，省纪委书记张硕甫到水富调研，来到金江奇石城，见状，他便颇为赞叹，觉得水富此举是稳得住移民，又能让移民致富的大手笔。书记来自三峡库区，他曾为国家的富强，参与发动、组织移民200多万，留在心里的喜怒哀乐，至今感慨至深，于是，他便对县委书记薛桂强说道：金江石是自然物，一旦和中国的传统文化相融合，就有了灵气，有了意境，更有了韵味和灵魂，它就具备了较高的收藏价值，这就叫点石成金。昭通有驰名全国的作家群，你应把他们请到水富来，为移民手里的金江石命名，让有了生命的金江石增值。你就可以把这个产业做强做大，让水富成为西南，乃至全国有影响、有名望的金江奇石市场，移民致富就有了切实的保障。

　　今年金秋，水富即将举办第五届金江奇石博览交易会，现已进入各项筹备工作。6月22日，我和陈孝宁先生、吕亚平主席受邀，前往水富大峡谷温泉金江奇石城，为金江石命名。所到之处，便被石商团团围住，盛情难却，我们不仅为事先以照片发到昭通的金江奇石命了名，又当场为上百个金江石点了睛，赋予了韵味。下午，在社区的会议室，我们面对上百位石商，引经据典，却用通俗的语言，从不同的角度讲述了金江奇石和玛瑙形成的过程；奇石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关系，以及如何赏石和命名。在讲座中，还特别选出已经命名的十多个奇石，再三点评，揭示其名所蕴含的典故和文化内涵……

　　长江发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的格拉丹东，藏语的意思就是高高尖尖的雪峰，它海拔六千多米，由七十多个冰川组成。它白雪皑皑，逶迤茫茫，蜿蜒二千多平方公里的冰川雪谷，犹如冰晶玉洁的仙女，亿万年来静静地躺在神州广袤的大地上，她是上天赐给华夏民族的生命之源。在格拉丹东的南面，有一片莽莽苍苍的冰川，蒙古语叫它姜根迪如，海拔五千八百米，长江的第一滴水就源于那里。近年，由于地球变暖，格拉丹东冰川便逐渐消失，往后退去，神奇的是，在消失的背后，又有新的雪谷和冰川生成，始终保持长五十公里，宽四十多公里，总面积不减的态势。科学家经过反复考察、研究，断言长江之源永远不会干枯。

　　远古时期，中华大地东高西低、峰峦迭嶂，莽莽群山把长江分成东西两条江，西长江水流入古地中海，东长江水则奔腾直入太平洋。一次科学家称为印支造山运动的大地巨变，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东高西低的格局。它不仅巍巍然屹立起世界上最年轻、最雄伟高大的喜玛拉雅山。同时变广袤的神州大地为西高东低、两条江改变流向，劈山破岭，咆哮呼啸而来，穿透三峡，拥抱在一起，一路欢歌奔向东海。在中国经典名著《准南子》中写道：“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这是何等的神来之笔啊！让人们不敢相信，二千多年前的古人是如何得知那次使中华大地天翻地覆，成为现在这锦锈神州的天地巨变。

　　昭通是金沙江成为长江的最后流域，它流经巧家、昭阳、永善、绥江和水富五个县区。昭鲁坝子和其他四个县自有人类以来，其命运就和金沙江休戚相关，如果没有金沙江宽广的胸怀，容纳百川的气魄，昭鲁坝子的洪水，不知泄往何处，这里岂有一望无垠的肥田沃地？如果巧家、永善、绥江、水富没有金沙江无私的馈赠和呵护，哪有色彩斑斓、奇形怪状、引人入盛、让石痴神魂颠倒的金江奇石？金江石源于火山爆发，它和所谓的南红玛瑙同种同宗，其主要成分均为二氧化硅，而命运和价值不同，取决于它熔化的岩浆喷落在什么地方。落入金沙江的成了花纹各异的金江石，只要给予人文关怀，它便成为具有欣赏价值和收藏价值的金江奇石。若落在陆地上，却有相当部分的热熔岩浆成了种水不同的玛瑙。

　　从火山口喷出的全是熔化而炽热滚烫的岩浆，它落入金沙江，表面很快就冷却而凝固了，成为石头。千万年来，在江水巨大力量的冲击下，它翻滚着，相互撞击着，磨砺着，来到昭通境内，若和人有缘，被赋与了生命，便成就为金江奇石。过了宜宾，进入长江，它是否还称之为金江奇石，就值得商榷、推敲。火山石顺流而下，行程不远，功力不足，其型其貌，正在孕育和涅槃之中，还没有一见钟情的缘分。殊不知，到了昭通境内，恰到好处，成了玩家和鉴赏家趋之若鹜的金江奇石，它是上天赐给昭通人的瑰宝。真是苍天有眼啊，从而使水富成千上万的移民，不仅靠金江石养活自己和全家，而且脱贫致富了。

　　火山的岩浆喷落在陆地上，它不是骤冷，而是在常温下顺其自然，水蒸气渐渐散发后，完全冷却的石头，在结构上必然留有空隙。以后不少的火山石又被掩埋于泥土之中，在斗转星移的漫长岁月中，泥土中诸如铁、铬、锰、镁和铜等等金属浸入，并渗透进火山石的缝隙中，天地之造化，使得火山石的结构发生了变化，它竟然成了人们称之为玛瑙的美石。若渗透的金属元素是铁、锰和镁，玛瑙呈现的便是红色或者紫色、甚至是紫红色；若是铬，便是翠色，浸入渗透的是铜，一般为黄色。在形成玛瑙的过程中，没有含杂质的金属元素渗入，甚质便温润华丽、晶莹剔透，乃上品矣。

　　中国赏石、玩石古来有之，它是华夏灿烂文化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历来便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和赏识，经久不衰。现在随着资源的枯竭，人们欣赏品味的提高和生活的富裕，赏石、玩石成了当今社会的时髦，美石被炒得格外火爆。

　　古代有关石头的传说，就有女娲炼石补天、精卫鸟含石填海的美妙传说。更有曹雪芹的长篇小说《石头记》。

　　《淮南子·天文训》中写道：“昔日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即是说共工把天撞出了个大洞，使得狂风暴雨，硕大岩石从空洞处倾泻而下，人们无法生存，几近灭亡。女娲挺身而出，炼石补天，历经千辛万苦，才有了天地人间。

　　传说精卫是炎帝的女儿，一天不慎，被卷入翻滚咆哮的波浪而葬身海底。以后，她的灵魂化成精卫鸟，她不愿让后来的人再被海浪吞噬，便一刻不停地飞来飞去，衔来石头，欲想将大海填平……

　　曹雪芹则写道：

　　“原来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娲皇氏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下一块不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能大能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

　　以后，有两个道家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让贾宝玉含着女娲补天剩下的这块石头降临到世界上来，从而历尽悲欢离合，凄凉世态。因此，成就了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写成了《石头记》，即是千古绝唱的长篇小说《红楼梦》。

　　当一块金江奇石放在你的面前，如何把玩，如何鉴赏它，颇具学问，否则，怎么能点石成金呢？道家的开山鼻祖老子认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老子所言之道就是天地的秉性，大自然发展的规律。宋仁宗时，周敦頣吸取儒、佛、道之精华，探索天地万物之本质，诠释了宇宙的本源和发展过程，创建了理学，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刻而久远。周敦颐笔下的宇宙是由无极、太极，阴阳五行和万物而生成发展的。此观点完全是老子三生万物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周敦颐最大的贡献，就是把宇宙万物的演化和人性连在了一起。他认为：人禀承阴气形成身体，禀承阳气而产生精神，既是男女精血之凝成，更是天地之造化。金木水火土形成了人的五行之气和五常之性，心和性感受外物而动，从而有了真善美和假丑恶之别。庄子居住于茅屋漏房之中，家徒四壁，生计窘迫，靠打草鞋卖钱，艰难地养活自己和家人。他衣服褴褛，为了御寒，腰系棕绳，脚踏草鞋，却悠然自得，云游于青山绿水之中，沉醉于美石的把玩、鉴赏，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他物质上十分清贫，精神却相当富有，使自己做到了万物情趣化，生活艺术化，人生自由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正因为如此，玩石、赏石便成了中国古代士大夫和文人墨客寄托自己抱负和情趣，抒发思想感情的绝妙载体，从而让各种各样的石头有了灵魂。

　　之所以能点石成金，就是让金江石有了意境，有了神韵，有了灵魂。这样的石头，让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玩家、鉴赏家遇上，便倍觉这块金江石和自己的心灵相通、情趣相投，有了一见钟情的石缘，故不管出多少钱，非买下不可。从而决定了点石成金的内涵，即对每块金江石的命名，不是形似，而是神似，鉴赏金江石不是用眼，而是用心。只有这样，才能让金江石有生命，有灵魂，否则，它就是一块极平常、极普通的石头。

　　陈孝宁先生十多年前写就一篇《金江奇石赋》的美文，十分精妙，我全录于下，以飨把玩家、鉴赏家：

　　在地老天荒的江滩，我倾听你。

　　在激流喷雪的水湾，我端详你。

　　混沌中孕育的胎息还依稀可闻，

　　像婴儿擂鼓的心跳，传达着远古的回音。

　　盘古的斧，挥落漫天的流星如雨，

　　天地初分兮，石啊，你就拥抱着这悸动的大地。

　　宇宙无言，你用自己的整个生命来记载历史。

　　经历了创世洪水的洗礼，

　　目睹了羿射燃火的九日，

　　沉默的身躯，承受着恐龙肆虐的足迹。

　　燧人氏未用你去取火，女娲氏未用你去补天，

　　精卫未用你去填海，大禹未用你去筑堤。

　　岁月如水，只有金江触摸你以如浪的手指。

　　喷涌的岩浆，凝结成不死的块垒；

　　燃烧的激情，冷却为无语的沙砾。

　　刻骨的情，铭心的爱，都无人知晓，

　　一睡就睡过了多少白云苍狗的世纪。

　　揉一下眼醒来，秦皇已死，汉武已逝，

　　唐宗宋祖尽为陈迹，

　　大漠孤烟，成吉思汗的陵上芳草萋萋。

　　一梦成千古，

　　梦里难觅啼血的杜宇，

　　梦里消逝了诸葛的马蹄，

　　千秋帝业，万寿无疆，终成虚幻，

　　还熬不过你，一颗小小的顽石。

　　地球有多老，你就有多老，

　　任何一颗石头，都超过人类所有最古老的记忆。

　　轻轻地摩挲你，石啊，你让我懂得了，

　　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奇迹。

　　孝宁先生把金江石写得太绝妙了，这就是金江奇石的意境、神韵和灵魂。我愿每个玩家、鉴赏家和商家都有这样的境界，金江奇石必陶冶我们的情趣，提高生活的品味。

　　【责任编辑 杨恩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