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玩好耍是孩子的天性。山里的孩子顽皮好动,逗猫斗狗,捞鱼摸虾,偷桃盗果,翻墙揭瓦……美好的时光在孩子们的追逐嬉闹声中一天天流逝。
套野鸡
麦黄时节,草干水枯,正是飞鸟到麦田里觅食的时候。我的老家一带盛产野鸡,雌鸡个头不大,和没长大的麻花母鸡相似;雄鸡头上有鲜红的鸡冠,身上是黑褐相间的羽毛,长长的尾巴更是漂亮无比。野鸡经常结伴而行,一旦受到惊吓,呼地一飞冲天,“咯嗬咯嗬”的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野鸡肉质鲜美,是难得的野味,自然有人打它的主意。我的幺爸是捕野鸡的高手。他的捕具简单而实用:绳子、竹片、钉子和半把粮食。幺爸选一根树枝,折去枝叶,用绳子将它一端拉下来,形状像一张弓,底部是小竹片弯成的舌子,用钉子固定,竹舌上安装一个灵巧的机关,控制套绳。靠近机关处放上一两粒玉米,用以引诱野鸡。野鸡把头伸进竹舌偷吃玉米,就会触动机关,套绳迅速被树枝弹起拉紧,一下就套住了野鸡的颈部。野鸡越挣扎,绳子勒得越紧,贪嘴的野鸡就这样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味。
那时山高林密,山上时常还有狼的踪迹,父母不准我们独自上山。看到幺爸经常提回来三两只野鸡,令我们眼馋不已。好在幺爸时不时拎两只野鸡过来,或弄好了让我们到他家解解馋。
我经常缠着幺爸,要他带我去套野鸡。幺爸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只好同意带我上山。我早就准备好了套野鸡的工具,绳子是妈妈用来纳鞋底的麻线,远比幺爸用手搓的细草绳结实。
支套子的时间选在黄昏。我们躲在杂草丛生的山上,猫着腰,双手着地,尽量不发出声响,生怕惊扰了机灵的野鸡。我和幺爸的所有交流都通过表情和简单的手势来完成。幺爸先支好一个套子做示范,然后解下来,要我照着做。其实,这一套动作我早已烂熟于心,没费什么力气就下好了一个套子。幺爸朝我翘了一下大拇指,我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连下了5个套子。做好这一切后,我又在周围做了些记号,才悄无声息地跟着幺爸往回走。
下了山,我放开喉咙又吼又叫,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晚上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睡梦中梦见的全是野鸡被套住后“扑哧扑哧”直扇翅膀的情景。
次日天刚亮,我就起床到了幺爸家。幺爸让我好好待着,说野鸡不像耗子,晚上它看不见东西,得留点时间让它们觅食,太阳出山后再去也不迟。好不容易盼到太阳出来,我迫不及待地催促幺爸上山。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头天下套子的地方,一看傻了眼:5只套子原封不动,就连撒在旁边的玉米也还在,说明野鸡根本没来过。幺爸却收获到了一只野鸡和一只鹧鸪,他一语道破了我失败的原因:给野鸡下套得找在野鸡出没的路上,你选在草丛中,野鸡怎么看得到你投的饵呢?
这天下午,幺爸又带我上山下套。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我选了草丛稀疏的路口下套,并且还多了一个心眼:舅舅来我家,妈妈煮了一坨腊肉,我特意用菜叶包了一块瘦肉,悄悄夹在竹片的机关上。
第二天依然阳光灿烂,我和幺爸上山,还没走到套子跟前,都吃了一惊:嗬,树枝上居然挂着个大家伙!走近一看,那黑糊糊的东西居然是一只七八斤重的狐狸。幺爸表情怪异,摇着头,连声说:“奇怪,怎么会套上狐狸?”
我以为野鸡跟我一样,喜欢吃肉,所以把套野鸡的诱饵换成肉,没想到歪打正着,套了只狐狸。
捉石蚌
石蚌呈黑褐色,个头比一般的青蛙大得多,肉质细腻,味道极鲜,是难得的美味。开膛破肚除去内脏,用清水一煮,放点盐、撒点葱姜就是一道好菜。特别是用菜叶包住,往灶膛里一扔,盖上烧红的柴灰,三五分钟就烧熟了,取出来撒一点淡盐,味道鲜美无比。
我老家门前有一条小河,河水四季恒温,除鱼虾之外,盛产石蚌。河的两岸垂柳依依,野藤缠树,苍翠欲滴。夏日酷暑,小河两岸凉风习习,清爽怡人。小河沿岸,石蚌从水里探出半边身子,静静等待猎物出现。
石蚌肥美,容易捕捉。白天小伙伴们卷起裤腿,顺着小河逆水而行,一路行走,一路寻觅。石蚌大多藏身在河边的石块下,翻过石块或把手伸进洞里便能捉住它们。当然,捉石蚌要趁它们没有反应过来就下手,下手还得快,稍有迟疑,石蚌就逃走了。石蚌逃走的速度很快,纵身跃起老高,咚地跳进河里,然后趁水浑浊就溜走了。晚上,石蚌大多会跳上河岸乘凉,也是捕捉它们的好时候。提着口袋,点上火把,沿河而上,火光照着石蚌,那些憨家伙不躲也不逃,等着被捡了丢进口袋里。更可笑的是,有一种石蚌我们称为“老抱手”,捉住它以后,把手指贴近它胸前,它还紧紧抱住你的手指不放。多年以后,我学了生物课,才知道这种石蚌是雄性,它的胸前有很多凸起的颗粒,那是它们的生殖器,手贴近它的胸前,它还以为可以交配哩!
我们老家那条小河,草深坡陡,水流湍急,下水去捉石蚌,费时费力,有时还会冷不防从石洞里抓出一条蛇来,吓得扔都来不及。最简单、有趣的办法,就是瞅准岸边那一只只从水里探出身子的石蚌,用钓钩去钓,只要事先不惊动它们,基本上一钓一个准。
钓石蚌前要先准备好工具。取大头钉或粗一点的缝衣针,在油灯上烧红后,用钳子夹住轻轻一拧,就制成钓钩了。再找一根长长的麻线把钓钩拴牢,钓钩前面可以挂虫子、蛾子,也可以挂草根、花蕾之类的东西,就是挂一粒羊粪也能让石蚌上钩。石蚌跟其他蛙类一样,眼睛高度近视,半边身子趴在河边,有蛾子从眼前飞过,嘴里的飞舌噗地吐出,倒霉的蛾子就成了它的美餐。正是利用石蚌的这种特点,我们总是轻而易举就把石蚌钓起来了。把钓钩直接垂下去,在石蚌眼前一晃,石蚌误以为是蛾子,和往常一样噗地一吐长舌,就上钩了。
我有一个堂哥,贪玩好耍,最擅长钓石蚌。我们上学要经过一个水库,水库的水质不太好,一年四季都是浑的,但一点不影响石蚌的生长,水库里的石蚌照样又肥又大。不管是上学放学,堂哥见到石蚌,就趴在路边,垂下钓钩,非把它钓上来不可。石蚌也不是只只都束手就擒,有时受到惊扰,“扑通”一声跳进水库里逃之夭夭。可堂哥不死心,依然悄无声息地趴在路边,眼巴巴地等着石蚌第二次探出水面,重新挂饵垂钓。堂兄为此荒废了不少学业,没少挨伯父的责骂。
这年持续干旱,水库里的水全干了。到了垂钓石蚌的大好时节,连石蚌影子也看不到。一天,我们放学后,赤着脚,顺着水库边的淤泥走,没想到走着走着,一脚居然踩出一只大石蚌来。原来水库干涸后,石蚌都钻进淤泥里了。这个意外发现,把我们乐坏了。我们顺水库边一路踩一路捉,居然捉了130多只石蚌。眼看天快黑了,我们用树枝把石蚌串起来,串了满满5大挂。
我们高高兴兴地提着石蚌往家赶,离家门口老远堂哥就大喊:“爹!你快出来瞧,我们今天逮了好多石蚌哟!”
伯父出来看到我们提的几大挂石蚌,怔了怔,抬起巴掌,劈头盖脸就朝堂哥扇了过去:“龟儿子,你作孽啊!”
烧马蜂
玉米吐穗、稻谷扬花的五黄六月,是烧马蜂的最佳时节。
马蜂通体黑红,性情凶猛,能蜇人至死。远远看去,马蜂窝酷似葫芦,在我的家乡马蜂又被称作“葫芦包蜂”。马蜂的幼子是蜂儿,白白胖胖,用香油一炒就成了美味山珍。20世纪70年代初期,在物资极度匮乏、吃肉还叫“打牙祭”的日子里,能够吃上炒马蜂,可以说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了。
烧马蜂时,常有人被蜇得鼻青脸肿,弄不好还会出人命,大人一般不让孩子去冒这个险。
这天放学回来,我听见幺爸和两个大哥一边用竹竿、干篙条扎火把,一边商量晚上怎么去烧马蜂。我缠着幺爸,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两个哥哥耐不住性子,太阳还没落山就扛着火把,背着背篼,带上草帽、镰刀、绳子、口袋等工具向马蜂安营扎寨的地方靠拢,眼巴巴地等着夜幕降临。
别看马蜂白天威风凛凛,到了晚上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瞎子和聋子。负责烧马蜂的大哥用布套住脑袋,扎好袖口,戴好草帽,悄悄爬上树中央,用点燃的火把将马蜂窝的洞口封住。马蜂到了火烧屁股也束手无策,真正乱成“一窝蜂”,发出“嘤嘤”的哀鸣声。马蜂的最后一招是勇敢地冲出来往火上撒尿,却无济于事。飞出来扑火的马蜂被烧死,纷纷落下来,打在草帽上“噼噼啪啪”直响。来不及飞出去的马蜂只能在蜂窝里坐以待毙,直到被熏死。
马蜂的“嘤嘤”哀鸣声渐渐弱下去,潜伏在树上的大哥才“蹭蹭蹭”地爬上树顶,用大口袋将马蜂窝罩住,再用绳子拴牢固定在树枝上。
“接稳啊,别摔坏了!”大哥在树上大喊一声,“哧溜”一下就把马蜂窝从树枝上吊下来。那时我还小,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旁边看着背篼、火把,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
背了马蜂窝回来,和我差不多一样大的几个孩子凑过去,蹲在马蜂窝旁边,看着幺爸指挥几个哥哥择蜂儿。平时这个时候,我们早已熟睡,可在这样的夜晚,我们是睡不着的。任凭大哥怎样叱骂,我们也不肯往后挪动半步。大哥怕有活马蜂蜇伤了我们,突然惊叫一声:“还有只活的!”吓得我们抱头作鸟散状,几个哥哥却大笑起来。
择好了蜂儿,就等着下锅炒了。说是炒蜂儿,其实哪有那么多蜂儿炒?得先把大马蜂放在锅里炒几下,再用簸箕一簸,除去大马蜂的翅膀,然后把大马蜂和蜂儿一起放到锅里炒。在那缺油少盐的年代,大马蜂和蜂儿一样香脆可口。随着锅铲翻动,香味渐渐溢出,我们不住地往肚子里咽清口水,拍打着嗡嗡乱飞的蚊子,眼里恨不能长出一只手来,把那些东西统统抓进嘴里。(责编 王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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