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粪
说起卖粪,现在很多青年人绝对没有听说过,20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多数城市居民都知道。我不仅卖过粪,而且这还是当年经常要完成的一项任务。
那时,几乎每家都有茅坑,都有粪要卖。我10岁左右,家里有粪要卖时,母亲就叫我早晨站在临街的家门口,见到手拿粪档档儿的农民当街走过,便大声喊道:“舀子!舀子!”持舀子的多是近郊农民,听到后便随我来到我家茅厕,用粪档档儿在茅坑里搅动一番,观测粪的稀稠,然后再与大人论价。谈好价,付了钱,过会儿就来人挑粪,也有直接挑着粪桶来买的。当时,一挑粪水可卖两角钱,半坑可卖4角钱左右。
卖冲菜
每天早晨,几乎在卖粪的同一时段,常有背背篼的城郊农村老太或大嫂沿街叫卖:“抓冲菜……”所谓冲菜,是将荠菜的尖或茎切细,加盐搅拌,放入坛中一日或两日,待菜入味了,揭开盖子,像芥末一样熏人的辣香味扑鼻而来,四川方言叫“冲人”,这菜也就叫“冲菜”。这种菜大多用来当做早餐的下饭菜,多在人们吃早饭前叫卖。卖这菜的人连装菜的坛子一起放入背篼,盖严,有买菜的才打开,用手直接从里面将冲菜抓到买菜人碗里,就叫“抓冲菜”。
冲菜很便宜,5分钱一大碗。买来就吃,不用再加作料,很受市民喜欢。
提篮卖小吃
小商贩将人们喜爱的荤素小吃盛于竹篮中,手提着竹篮走街串户叫卖。由于竹篮小,卖的小吃种类一般只有一两样。
我记忆最深的是卖麻辣鸡片和麻辣胡豆。小贩将煮熟的鸡切成大而薄的片状,以红油辣椒拌之,每片5分钱,卖给一些想尝鲜又无钱买整鸡的家贫者和爱吃零食的小孩。麻辣胡豆是将胡豆炒熟,加水略煮,滤干,伴以麻、辣、葱等作料,卖给吃零食的小孩或喝小酒者作为下酒菜,一般1分钱一调羹。
还有一种更有趣的小吃,将用盐腌熟的大头菜稍加风干,切成薄片,再将薄片切成细条状,但不切断开,专卖给坐茶馆听评书的人当零食。茶客花1分钱买一片大头菜拿在手中,一边喝茶,一边逐条撕下来细嚼慢咽。我的父亲当年就是这样,有时我去茶馆看到他正在吃大头菜,他便撕下一条塞进我嘴里,味道巴适(四川方言:好)得很。
卖薄饼
薄饼呈圆形,用大米粉做成,薄如纸。这种东西现在也还有,如四川人吃北京烤鸭便用此饼将切成片状的烤鸭包裹起来再吃。但当年薄饼的卖法、吃法却与现在不大相同。
那时,薄饼是进不了餐厅的。卖薄饼的人在街头摆一小摊,将薄饼放于掌盘上,同时摆上伴好的萝卜丝、粉条、豆芽,以及泡过但不加作料的黄花、耳子等。摊主还备有很多白纸条儿,插在一支竹签上。白纸条儿预先用白矾水画了杠杠(四川方言:直线条),肉眼看不见,只有放到水中才显现出来。摊主卖的都是小娃儿的钱,小娃儿买薄饼时,先花1分钱扯下一张白纸条放到水碗中,白纸条上显现几条杠杠,便得到几个薄饼。摊主取一张薄饼摊在手上,将各样小菜夹一点放在上面,有的还另加一点醋或芥末,包起来交给买主。
摊主卖薄饼也有讲究,多数纸条都是一根杠杠或两根杠杠,三根四根的很少。有的娃儿只扯到一根杠杠,摊主也不让他吃亏,会包一个大点儿的薄饼,里面加一点黄花、耳子之类的好菜。如果扯到三四根杠杠的,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虽然个数多,但薄饼个头小,而且只包点豆芽萝卜丝,高档点的东西就没有了。
卖纸蚊烟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不高,大多住的是没安纱窗的老式瓦房。夏天蚊子猖獗,没有现代灭蚊器、灭蚊灯和盘香之类的东西,对付蚊子,就点一种纸蚊烟。这种纸蚊烟是把锯木面和六六粉之类的杀虫药混合,装在一种小而长的纸袋里,卷成圆盘状。市民买回纸蚊烟,拆开放在地上,用火点着,让它慢慢燃烧,无明火,放出的烟便可将蚊子熏走。
那时,很多商店在夏天都要临时加卖纸蚊烟,把做好的蚊烟摆在屋门口,购买者一见便知有货。一盘纸蚊烟两分钱,也有一种稍短的不卷成盘状的直蚊烟,每根只卖1分钱。
卖 水
那个年代,一般家庭和单位都没有自来水,吃水、用水都要到河里或水井里去挑,所以各家水桶、水缸都是必备之物。水井与河往往离得很远,有的隔两条街才有一口水井。水井很深,取水时将水桶套在很长的竹竿头上,再放下井去,上下反复多次,使水桶盛满水,再紧握竹竿,一把一把地将水桶往上提,很费劲。这对缺少劳力的家庭来说十分困难,于是卖水的行当就产生了。有人专给缺少劳力的人家挑水,临时要一两挑的,每挑5分钱;包月的,价格会便宜些。
我从上高小开始就给家里挑水,因人小挑不动,就专门买了稍小的水桶。一直挑到初中毕业,读师范要住校才没有挑水。后来,每条街安了一个自来水龙头,居民可以直接去接水,比到水井里取水省事多了,接一挑水才1分钱。
卖荒货
所谓荒货就是杂七杂八的旧东西。小时候因家境贫穷,母亲常常在家中搜罗一些旧东西让我拿去卖,我因此经常去荒货市场。
荒货市场由市场管理部门划定一个地方,各家各户凡用不着的物件都可在赶场天拿到那里去卖。大到床、门,小到镜子、盆子,价格自订,也不交税和管理费。荒货市场只赶半天场,当天没卖掉的可在两天后的下一个赶场日继续卖。我曾去卖过家里不用的泡菜坛子、木门、铜烟袋和一套木刻版的《本草纲目》。
市场管理人员很少来,偶尔也有弄不清身份的干部来视察。我在卖东西时,就曾见到一名姓鲜的民警来检查。他穿得衣冠楚楚,昂首阔步来到市场巡视一番。人们对公安人员很敬畏,见了他,都低眉顺眼,毕恭毕敬。他好像没发现什么问题,便没话找话说:“你们卖了干什么,留着自己享用嘛。”谁知没过多久,这位鲜同志也到荒货市场来卖东西了。他变得又黑又瘦,原来穿的将军呢子长大衣变成了黑布工人服。听说他不知犯了什么错误,被清理出公安队伍,没了公职,经济十分拮据,只好卖家里的旧物件。他坐在地上,微低着头,守着一大堆要卖的东西,什么毛毯、军大衣、搪瓷缸子、脸盆,还有很多书。有人走上前去,笑嘻嘻地问他:“老鲜,卖了干什么,留着自己享用嘛。”他不回答,把头耷得更低了。不久,我见他在街上拉架架车,帮人搬运东西,大概是从没干过这种粗活,所以显得很吃力。
那时,还有卖堆堆胡豆、瓣瓣橙柑、节节甘蔗的,都是因为人们生活水平低、收入少的缘故。随着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这些小买卖也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压题图:《胡同写意》,宋怀冰绘)(责编 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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