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音乐学院
一、前言
卡特福德翻译理论的核心观点是:翻译就是用等值的译语文本材料替换原语文本材料,其中心任务是在词、词组、句子等不同层级上寻找译语等值成份(translation equivalence)。就英文歌曲汉译而言,因英汉语言结构差异较大且有旋律及音节数限制,应在句子乃至语篇等级寻找等值翻译成分,进行意译。如果将翻译等级局限于词汇语法等级,虽紧扣原文形式但语言风格一定笨拙[1]。本文以英文歌曲《昨日重现》(Yesterday Once More,Carpenters,1973)的两个汉译本为例,分析论证将歌曲翻译等级由词语提升至句子乃至语篇的必要性与可行性。因该首歌曲的旋律在中国耳熟能详,本文囿于篇幅恕不提供谱例,只将英文歌词及两个汉译本对照列出,采取逐段分析的办法,使读者对上文观点有更清晰的理解。
二、文本分析
段落1: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孩提时候我钟爱听那收音机,守候心爱的歌曲。
记得曾经每一个宁静夜晚,月光洒满窗前,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it made me smile.
一边听一边唱起,快乐无比。(杨波译[2],下同)
电波中美妙歌声伴我入眠。(张晔译[3],下同)
解析:英文歌词开篇通常开门见山直入主题,而中文歌词往往需要先有意境的铺垫,再徐徐引出主题。《昨日重现》旋律宛转悠扬,充满对往日爱情的回忆。杨译以“孩提时候”译when I was young应属误译,而“边听边唱,快乐无比”似乎也与舒缓温婉的旋律不相称;拙译尝试在语篇等级进行二度创作,以“宁静夜晚”开篇,通过“月光洒满窗前”及“美妙歌声伴我入眠”等句勾勒画面,再现原曲意境[4],“电波”在日常生活中即指代广播节目,同时又与波光粼粼的意境相通,与“夜晚的月光”共同构成一幅柔美的画卷[5]。
段落2: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那些欢乐时光好像才刚过去,却不知去了哪里。
总感觉快乐时光并未走远,仿佛就在昨天,
But they’re ba-ck a-gain,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重温那往昔,恰似遇见知己,我多爱这些歌曲。
当我唱起那熟悉的旋律,往事历历在眼前。
解析:英文歌词在表述习惯和表达逻辑上与汉语歌词,若直译恐怕会令汉语受众费解。如杨译“不知去了哪里”与“重温那往昔”从逻辑上讲是矛盾的,既然不知去向,为何又能重温往昔?汉语歌词中常用“一首首歌曲”、或“一段段旋律”等充满诗意的表述,而“这些歌曲”的表述则显得缺乏美感;拙译尝试打破逐字对译,采用汉语惯用表述且注意逻辑衔接,如“总感觉快乐时光时光并未走远”、“仿佛就在昨天”、“熟悉的旋律”、“往事历历在眼前”等,使译文自然流畅。
段落3:
E-very shalalala e-very wowo still shines.
唱起啦啦啦啦啦,唱起喔喔,多惬意。
唱起shalalala唱起wowo旋律。
E-very shingalingaling that they’re star-ting to sing so fine.
唱起兴呵玲呵玲,依然那么美妙有趣。
唱起shingalingaling,打开所有尘封回忆。
解析:汉语诗歌讲究炼字谋篇,而副歌在全篇歌词中有承上启下的作用,译文若不考虑这一点就很难在受众中产生共鸣。段落3与段落4和7联系十分紧密,旋律上未设计停顿,且4、7两段都有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的表述,如段落3译为“惬意”和“美妙有趣”则与后文反差太大;拙译以“打开尘封回忆”尝试自然地引出后文,因旋律美妙是打开尘封回忆的先决条件,故译文尝试在有限的音节容量之下兼顾字句与语篇两个层面的传译。
段落4: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唱到他们分离,姑娘伤心悲戚,我还真的悄悄哭泣,
唱到悲伤时候,泪水止不住流,岁月把青春带走,
just li-ke be-fore.It’s yes-ter-day once more.
就像往昔,就像重温往昔。
不再回头,我多想挽留。
解析:原词“熟悉的歌曲中唱到了青年男女分手时,男孩伤透女孩的心时,我的泪水流了下来”的描述太过具体,与中文歌词追求抽象的意境美相去甚远。杨译“唱到他们分离,姑娘伤心悲戚”在处理上是得体的,只是“伤心悲戚”与“我还真的”在语体上反差过大,且“悄悄哭泣”与“就像重温往昔”在逻辑衔接上似乎也较为牵强;拙译则将原词所讲故事译写为“唱到悲伤时候”,给受众留下想象空间,而“岁月把青春带走,不再回头,我多想挽留”构成了完整的逻辑关系,使译文无拼接感。
段落5:
Loo-king back on how it was in years gone by and the good times that I had,
回首看看那段纯真的岁月,和那开心的往昔,
回想从前日子温馨又浪漫,没有那么多纷乱,
makes to-day seem ra-ther sad,so much has changed.
今天让人伤心底,许多成过去。
时光飞转,一切都已改变。
解析:杨译出于补足音节或押韵需要所呈现的译文略显生硬:如“回首看看那段岁月”似乎改为“回首那段岁月”较符合汉语表达习惯;“开心的往昔”与“伤心底”则有凑韵之嫌,“心底”一般搭配为“藏心底”或“记心底”,汉语歌词中鲜有“伤心底”的表述。拙译则尽量采用日常惯用表达,避免为押韵生造词汇而导致受众听辨困难[6]。
段落6:
It was songs of love that I would sing to them and I’d me-mo-rize each word.
唯有爱情曲我还愿意唱起,每个字牢记心底。
那些早已唱不出口的歌曲,我却依然能记起,
Those old me-lo-dies still sound so good to me as they melt the years a-way.
那些旧乐曲把岁月融化去,却依然动听美丽。
岁月抹不去那动人的旋律在我心中的印记。
解析:从谱面看,首句旋律的节奏为It was/songs of/love that/I would/sing to them,而杨译的节奏为“唯有/爱情/曲我/还愿/意唱起”,与原曲有差别,加之“爱情歌曲”或“情歌”为汉语惯用表述而“爱情曲”的表述则较罕见,有可能造成一定程度的听辨困难;第二句“旧乐曲”的表述同“爱情曲”属同类问题,且“把岁月融化”改为“被岁月融化”似乎更准确一些。拙译采用“抹不去印记”的说法,不追求与原文逐字对译,主张使用汉语固有表述方式更容易激发受众审美共鸣。
段落7:
All my best me-mo-ries come back clear-ly to me,
所有美好记忆又浮现脑海里,
往事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流,
some can e-ven make me cry,just like be-fore.It’s yes-ter-day once more.
有时我会悄悄哭泣,就像往昔,就像重温往昔。
岁月把青春带走,不再回头,我多想挽留……
解析:译者必须考虑译文的前后逻辑能否为受众接受,而非将译文费解之处的责任推给原文。在段落4和7中,杨译“就像重温往昔”与前文之间似乎很难构成清晰的类比关系,为什么“哭泣”像“重温往昔”?回忆往昔时一定哭泣?该句若不考虑音节对应似乎表述为“重温往昔,有时我会悄悄哭泣”更加符合汉语受众思维方式;拙译并未追求与原文逐字对应,而更看重译文与汉语歌词审美习惯的契合,对往昔岁月的挽留之情已经将原文主旨包含其中了。
三、结语
卡特福德认为翻译的最高境界是在等值关系在不同层级自由转移,目的就在于破除人们头脑中长期存在的将两种语言词汇的概念意义对等起来的僵化思维,建立语境对等的崭新翻译观念。就歌曲翻译而言,语境对等的内涵不仅包括译入语歌词在语言层面寻求与原语歌词建立恰当的语境等值关系,还应包括译入语歌词与原曲在音乐风格上寻求建立恰当的音乐语境等值关系。[7]本文通过对《昨日重现》两个汉译本的对比解析,尝试深入论证拙文《基于卡特福德理论下的歌词翻译等值成分研究》提出的英文歌曲汉译原则——“词汇对等,传情重于达意;语篇对等,创造不悖忠实”的必要性与可行性,希望以此推动“统摄原意、另铸新词”原则在歌曲翻译实践中真正落到实处。
只有那些符合汉语固有表述习惯、文字通顺流畅优美、上下文符合逻辑、篇章画面感强的音乐文学翻译作品才能真正在汉语音乐文学土壤中落地生根,成为开在汉语歌曲百花园中的一朵朵耀眼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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