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夏时节,我所居住的北方城市,也如约进入“槐米季节”。大街小巷,国槐树开起黄白色的花束,一嘟噜一嘟噜的淡黄,掩映在墨绿色的树冠当中。一场急雨过后,槐米簌簌飘落,一地落英,花气可嗅。
街市喧哗。如此闲美风物,市人却视而不见,能够抬头欣赏一树槐米者,十无其一。
芸芸众生都在忙奔着讨生活。左手功名利禄,右手柴米油盐。抬头闲看槐米,亲近“人间草木”,这背后固然牵连着一定的文化修养,但大前提是,得有一颗对世间风物葆有感觉的心。
我们大多数人似乎已经失去“物感力”了。而今天的物质化生活,并不是真正的物感生活,它已被功利实用的计较和计算严重地异化了。我们与物已有大隔阂、大关碍。
比如,你对草木花鸟敏感吗?你会留心街旁的大树吗?你会静心地审视、关注你所居住的环境吗?你对经常走过的城市街区、老店酒肆乃至菜市场留意吗?再进一步问,你有古人一样敏锐而精细的“物情”“物感”吗?
物感,对物的神圣直感,是人和世界深度关联的一个秘诀。我们古人就曾经活在这种直觉的“物感”或“灿烂的感性”之中,他们和物之间有一种神秘的感受和契合关系。
“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这是屈大夫的物感。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这是苏东坡的物感。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这是阳明先生的物感。
在当代,汪曾祺先生笔下:“西瓜以绳络悬于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他还感叹“玉渊潭的洋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
孙犁先生也有记:“养在窗外葫芦架上的一只嫩绿的蝈蝈儿,吸饱了露水,叫得正高兴……架上面,一朵宽大的白花,挺着长长的箭,向着天空开放了。”
这个月的25 日是七夕节。是晚,牛郎织女会在天上鹊桥相会。夏秋之夜,繁星闪耀,于葡萄架下可偷听两人约会时的脉脉情话,有时还会淋上几滴“相思雨”什么的。这时候正在埋头刷屏的你,还不至于告诉孩子“那都是瞎编的”来煞风景吧。
“鸟语虫声,总是传心之诀;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这是洪应明写在《菜根谭》里的物感。见物,明道,会心,物犹人也。
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松令人逸,桐令人清。俗世的生活已繁复而大不易,那么我们不妨放下手机,唤醒起可贵的物感,来感知洵美且异的四时明法和眼前风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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