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伟

　　

　　湘妃祠座落在湖南省岳阳君山岛上东南面，前瞰洞庭湖水，后以苍松翠柏为屏，是岛上地理位置最高的建筑。为了纪念娥皇、女英二妃子（她们是尧帝的两个女儿、舜帝的爱妃），当地于公元前二一九年始建湘妃祠，距今已有二千多年历史了。清光绪十五年（一八八九），晚清重臣、洋务派首领张之洞出任湖广总督，他为巡阅水师来到洞庭湖，游览君山，整修湘妃祠，撰写了四百字的著名长联（以下简称张联）。张联把人物、故事、风景、名诗、名词融为一体，是天下第二长联。联曰：

　　九派会君山，刚才向汉沔荡胸，沧浪濯足，直江滚滚奔腾到，星沉龛赭，潮射钱塘，乱入海口间。把眼界洗宽，无边空阔。只见那庙唤鹧鸪，乱花满地，洲邻鹦鹉，芳草连天；只见那峰回鸿雁，智鸟惊寒，湖泛鸳鸯，文禽戢翼。恰点染得翠霭苍烟，绛霞绿树。敞开着万顷水光，有几多奇奇幻幻，淡淡浓浓，铺成画景。焉知他是雾锁吴樯？焉知他是雪消蜀舵？焉知他是益州雀舫，是彭蠡鱼艘？一个个头顶竹蓑笠，浮巨艇南来。叹当日靳尚何奸，张仪何诈，怀王何暗，宋玉何悲，贾生何太息。至今破八百里浊浪洪涛，同读招魂呼屈子；

　　三终聆帝乐，纵亲觅伶伦截管，荣猿敲钟，竞响飒飒随引去，潭作龙吟，孔闻鼍吼，静坐波心里。将耳根贯彻，别样清虚。试听这仙源渔棹，歌散桃林，楚客洞箫，悲含芦叶；试听这岳阳铁笛，曲折柳枝，俞伯瑶琴，丝弹桐柏。将又添些帆风橹雨，荻露葭霜。凑合了千秋韵事，偏如许淋淋漓漓，洋洋洒洒，惹动诗情。也任你说拳椎黄鹤，也任你说盘贮青螺，也任你说艳摘澧兰，说香分沅芷。数声声手拨铜琵琶，唱大江东去。忆此祠神尧阿父，傲朱阿兄，监明阿弟，宵烛阿女，敤首阿小姑。亘古望卅六湾白云皦日，还思鼓瑟吊湘灵。

　　上联从『九派会君山』开篇，展现了滚滚长江的气势，皴染了浩瀚洞庭湖的景色，浓墨重彩地描绘了龙舟竞渡纪念屈原的盛大场景。下联从『三终聆帝乐』着笔，展现了飒飒悠扬的古乐，阐述了音乐优美的典故，真切地表达了对湘妃的吊念之情。品读张联，倍感气势宏大，底蕴厚重，技法高超，情感笃实，现浅析如后。

一、气势宏大

气势是文学作品表现出来的气概与力量，体现了作品的气韵与格调。张联气势磅礴，给人震憾。在构思立意上展示了大胸襟。张联构思新颖，立意高远，胸怀博大，具有宏大的气势。以战国『史』为经，以洞庭『景』为纬，编织纪念屈原的巨幅长联；以名典为器，以真情为曲，演奏吊念湘妃的凄婉音乐。在遣词造句上展示了大手笔。开篇场面壮观。

　　九派会君山；

　　三终聆帝乐。

　　寥寥数字，把人带进了宏大的场面。联中气势磅礴。如：

　　星沉龛赭；

　　潮射钱塘。

　　潭作龙吟；

　　孔闻鼍吼。

　　联句气势雄壮，令人振奋。联尾造势升华。至今破八百里浊浪洪涛，同读招魂呼屈子；亘古望卅六湾白云皦日，还思鼓瑟吊湘灵。这是浓墨造势，使主题得到了升华。

二、底蕴厚重

底蕴是支撑所有文学作品的基石，展示作品的内涵与功底。细读张联，深感才华横溢，文采飞扬，内涵丰富，具有厚重的功底。融入了众多的历史人物。为了突出主题思想，全联精选历史人物达十四位之多。上联道出了上官大夫靳尚、说客张仪、楚怀王熊槐、弟子宋玉以及西汉政治人物贾谊，下联描写了黄帝乐官伶伦和荣猿，以及与湘妃有关的人物，包括尧帝和他两个儿子丹朱与明、舜帝的两个女儿宵明与烛光及舜帝之妹敤首。这些人物的出现，不是简单的罗列，而是通过精心安排，为『呼屈子』、『吊湘灵』作出了独特的铺垫。融入了众多的历史名篇。将《楚辞》中的『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化为联句『沧浪濯足』；将崔颢《登黄鹤楼》中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化为联句『洲邻鹦鹉，芳草连天』。而联句『拳椎黄鹤』是从李白的『一拳椎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衍化而来；联句『盘贮青螺』就有『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刘禹锡《望洞庭》）的风韵，等等。这些都为张联增添了丰富的文化内涵。融入了众多的历史名典。如『岳阳铁笛』，就是引用了吕洞宾横吹铁笛飞越洞庭的典故，而『俞伯瑶琴』就引用了春秋时期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故事，等等。这些名典都为张联增添了典雅艳丽的文采。

三、技法高超

技法就是技巧与方法。治联讲究技法，创作精品长联技法尤显重要。细品张联，总觉匠心独特，技法高超。巧用隔句对。隔句对本是律诗中一种变体对仗形式，张联巧用隔句，使长联既符合对仗要求，又富于变化，形成错综美。如上联中的『只见那庙唤鹧鸪，落花满地，洲邻鹦鹉，芳草连天』与下联同位上的『试听这仙源渔棹，歌散桃林，楚客洞箫，悲含芦叶』，如果用上下联相对的标准来考察，则除领字相对外，其余均没有形成对仗。仔细观察，则有『庙唤鹧鸪』与『洲邻鹦鹉』相对、『落花满地』与『芳草连天』相对，等等，对仗是工整的，这就是隔句对形成的美。重用当句自对。就是在同一联句中短语结构的横向对仗，是对联格律中一种非常重要的规则和技巧，具有灵活多变、抑扬顿挫的效果。张联大量使用了当句自对，全联七十二句中就有四十二句使用了当句自对。如上联的『靳尚何奸、张仪何诈、怀王何闇、宋玉何悲』，下联的『神尧阿父、傲朱阿兄、监明阿弟、宵烛阿女』，均为当句自对。妙用排比句。张联中奇妙并较多地使用排比句，使联品对仗工稳，朗朗上口，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如二排比句『只见那』与『试听这』相对，三排比句『焉知他是』与『也任你说』相对。善用多字领字。对联一般以一字或二字领句为主，而张联则以三字和四字领字居多。如『刚才向』与『纵观觅』、『焉知他是』与『也任你说』，等等，三字和四字领字的大量使用，突现了张联的领字功底。

四、情感笃实

一般来说，情感是贯穿所有文学作品的脉搏。品读张联，总觉脉搏跳动强劲，情感纯洁笃实，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这也是能够流传的重要原因。充满了对大自然的眷恋之情。作者大手笔描写长江的气势、洞庭湖的美好景色以及龙舟竞渡的盛大场景，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眷恋，饱含了对大自然的爱。充满了对先哲的敬仰之情。伟大诗人屈原是我国历史上爱国主义的楷模，世人尽仰。作者在联中对楚国时期的代表性人物逐一评价，批奸叹悲赞忠臣。同时，用洞庭湖的美景，用『吴樯』、『蜀舵』、『益州雀舫』和『彭蠡鱼艘』等各地船只。

　　用『破八百里浊浪洪涛』的气势来『呼屈子』，充分展示了作者对先哲们的敬仰之情。充满了对真爱的赞美之情。君山自古就充满了爱情的传奇故事，特别是湘妃的真爱，更是广为传颂。相传尧帝的二个女儿娥皇与女英，后嫁舜帝为妻。舜帝晚年巡察南方突然病故，娥皇和女英闻讯前往，一路失声痛哭，她们的眼泪洒在山野的竹子上，形成美丽了『班珠尔』。她们在哀哀地哭泣后，居然飞身跃入湘江，为伟大的夫君殉情而死，其情状之壮烈，其爱之真切，真是旷世罕有。作者用悠扬的古乐、最优美的诗句和最美好的亲情献给万民仰慕的湘妃，充分表达了作者对真爱的赞美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