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 理定而后辞畅, 此立文之本源也。』⑴在《文心雕龙》中,刘勰以为,作为表情达意的重要手段,修辞在『立文』的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同样的是,『楹联的创作离不开修辞, 楹联的创作过程,自始至终伴随着修辞活动。 通过修辞,使楹联音韵和谐,语言精练,简明、准确、形象、生动地「达意传神」,以动人心弦的艺术魅力启迪和感动读者,同时让读者在美感享受中将楹联进行主动而有效的传递。』⑵也即是说,在力求『达意传神』的过程中,对联创作必然需要丰富多彩的修辞方式,才能持久深入地根植人心。
但传统的对联修辞研究,都只就字面而言,却忽视了同样为丰富对联表达效果而存在行为修辞。要认识这个问题,就必须从对联修辞体系的分类入手,明确行为修辞在对联创作中的特性,并予以阐释。
一、对联修辞的分类
首先,要理清目前学界就对联修辞的分类意见,大抵分为三种:
(一)、以辞格分类
这种分类是直接列举主要辞格进行分类。 如裴国昌所著《楹联学概论》,在《对联的修辞艺术》一章中, 将对联修辞分为正对、反对、比喻、拟人等十六个部分; ⑶再如严海燕所著《对联通论》,则在此基础上,将辞格归纳为『通用辞格』与『特殊辞格』。⑷ 尽管所罗列的数十种辞格均在日常创作中频繁使用,这样的分类也直观、明了,但却缺乏一定的系统性和比较性。(二)、以特性分类
即按照辞格的不同特性予以归纳,总结出具有同样修饰效果的类别。 如常江所著《中国对联谭概》,在《联法》一章中,将对联修辞分为『内容表达』、『结构错综』、『音义双关』、『文字镶嵌』、『文字离合』和『数字巧用』等十个方面。 ⑸每个方面又包含不同的辞格,例如『内容表达』方面,重点介绍了夸张、比喻、比拟、设问等;『结构错综』方面则是排比、反复、总分等。这样的分类,注重从辞格特性区分, 让读者更易于体会不同辞格在修饰作品时所起到的具体效果。但分类时却容易产生过多『交叉』,比如『内容表达』方面,可以说没有一个辞格是不利于内容表达的,被划分到这一项的辞格,只是相对偏重表达而已, 其分类就不是很明确。
(三)、以对象分类
即按照修饰对象的不同予以分类,目前,在已出版的理论书籍中,这种方法占到多数。例如余德泉所著《对联通》,按照修饰对象的不同, 直接将辞格分为『遣词的技巧』和『组句的技巧』两大类; ⑹再如刘太品、陈丽荣所著《对联写作与鉴赏》,⑺ 以及谷向阳、刘太品所著《对联入门》,⑻ 则是进一步细分为『文字修辞』、『词汇修辞』和『语法(句法)修辞』;还有谷向阳所著《中国楹联学概论》,便在字、词、句分类的基础上,又将『文字修辞』细分为语音和文字两种,即形成『语音修辞』、『文字修辞』、『词汇修辞』和『语法修辞』四个部分。⑵ 可以说,这种分法相对其它方法而言既简单可行,也清晰明了。今后,即便是出现还有未被归纳进去的辞格,也能『对号入座』找到相应属类。二、行为修辞的存在
但是,在创作中,我们会发现,有一种客观存在的修辞方式,即『行为修辞』,在目前只就字面进行修饰的对联修辞体系中,还难以『对号入座』。例如众所熟知的那副讥讽袁世凯的挽联:『中华民国千古;袁世凯万岁。』这副对联的成名,并不在精深隽秀的字面,而是通过一个与对联创作过程密不可分的行为,来体现讥讽的意义。因为当时人们看到这副对联时,是因为它特殊的写法让人联想到了『对不起』这个隐语。这时,这个行为明显具有了修饰意义,并还起到了字面修辞无法达到的修饰效果。 我们很难说这样书写对联的行为属于音、字、词、句哪个方面,根据现代修辞学的分类,则应该将其划分到『行为修辞』的行列。
『行为修辞』,即所要达到的修饰效果必须通过特定的行为来完成,如果说字面上的各种修辞是文学或语法艺术,那么行为修辞就如同行为艺术。 它通过特殊行为的参与,使所要修饰的作品富有更深层次的内涵。一方面,在对联创作中,『行为修辞』不乏孤例。 例如民国时,华北地区学生为反抗无理镇压行为,为遇难学生打出一副挽联,但只有两字,上联是个『死』字,下联是个倒着写的『生』字。许多人不解其意,可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在表达『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的高尚情怀。 这个倒着写的下联,就是通过行为修饰后达到『达意传神』的效果。再比如那个众所周知的『坐,请坐,请上座;茶,泡茶,泡好茶』的对联故事,如果将这些文字放在一起,不过是一个字面上十分简单的重叠和递进,但说起这副对联的人都不免要讲起其中的三段对话。这正是通过特殊的行为修饰,让整个作品才有了意味。另一方面,在对联使用中,『行为修辞』更是广为应用。 最常见的例如我们遇到喜事都少不了用红纸写对联,这个行为就是为了彰显喜庆的意味。 用红纸写对联,就是一种行为修辞。
在甘肃等地,家中亲人去世时要张贴白色对联,以示哀悼; 到守孝三年期内的每个春节,则是张贴黄色春联,即少了红色春联的过分喜庆,凸显了黄色春联『辞旧迎新』的相对喜庆,也渐渐让亲友从此前『白色』的悲哀中走出;三年期满后,便又开始张贴红色对联。 这一个『白—黄—红』的变换过程,正是通过『行为修辞』,让对联更清楚地表达了作者不同时段的具体心情。 如果这三个时间段, 对联都用一样的形式书写,那整个作品所要体现的意味,必然不如现在这般丰富。
实践证明,行为修辞与字面修辞一样,在对联从创作到使用的整个过程中, 都发挥着积极的修饰作用。
三、行为修辞的价值
明确『行为修辞』的客观存在,还是会产生一些质疑: 修辞, 是否只是就字面进行修饰? 通过特定行为修饰的作品, 能否算到修辞的行列? 回答这些问题, 最终即是在说明行为修辞的价值所在。 而基本前提则是要弄清楚,如何给修辞下定义?谷向阳《中国楹联学概论》一书中指出,『修辞的本义即修饰言论, 也就是在使用语言的过程中, 利用多种语言手段以收到尽可能好的表达效果的一种语言活动…… 狭义上的修辞就指语言文字修辞,广义上则包括了文章的谋篇布局, 遣词造句的全过程。』⑺显然,『行为修辞』也是可使用的『语言』,只不过是『行为语言』,其目的也是通过这种『语言』,使所要修饰的作品同样收到『尽可能好的表达效果』。 修辞的本身,就是为了增强作品的外在表现力,既然如此,能达到『达意传神』的效果,就应该肯定和利用。
如同张宗正先生所说:『我们认为同样的创造性的心理思维活动,外化为可以感知的物质形式时,不一定非表现在语言运用上,语言之外的其它可感知的物质形式, 如漫画、雕塑、口技、舞蹈、哑剧等等,也能作为夸张、拟人、比喻等思维活动运行和表现的工具…… 语言不过是修辞性思维的一种物质化的外显工具,是修辞思维丰富多彩的表层形式之一,语言形式的修辞作品不过是丰富多彩的修辞作品的种类之一。』⑼
在对联创作中,作者所表露出来的任何行为,都无可厚非地渗透着个人的思想情感,都是个人精神世界的外化体现,这种体现可以用来说,可以用来写,也可以用来作,其最终意义却殊途同归,均是个体与客观世界人性的、丰富的交流过程。所以,在当下宏观视野下,对联修辞体系同修辞学一样,需要重新界定和认识。 而修辞学家们给修辞学重新下出的定义也发生着认识上的改变,认为这是一门综合性的人文学科,『修辞学就是研究修辞思维、修辞行为、修辞作品以及三者之间相互关系的规律的科学。 而在三者之间,修辞行为是中间环节,是最重要的环节。』⑼
(1)黄侃·文心雕龙札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二零零六(2)谷向阳·中国楹联学概论[M]北京:昆仑出版社,二零零七(3)裴国昌·楹联学概论[C]江苏无锡书法艺专编印,一九八七(4)严海燕·对联通论[M]陕西:三秦出版社,二零零九(5)常江·中国对联谭概[M]北京:华夏出版社,一九八九(6)余德泉·对联通[M]湖南:湖南大学出版社,二零零六(7)谷向阳·中国楹联学概论[C]昆仑出版社,二零零七(8)谷向阳、刘太品·对联入门[M]北京:中华书局,二零零七(9)张宗正·宏观视野下的行为修辞[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二零零四(五):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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