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勇

　　“姚自强——姚自强——姚自强在吗？”

　　一大早，正准备出门帮人打混凝土的姚自强听到屋外传来村民小组长郑君的喊声，推开破旧的木门，问：“啥事？二叔。”

　　“这是县城来的邓同志，想了解一下你家的情况。”郑君指了指身后一位带着眼镜、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对了，前两天，姚自强家被确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这个年轻人正是他的挂钩帮扶干部，走访调查来了。

　　把姚自强家定为贫困户，寨子里的其他群众还真没什么意见。姚自强家共五口人，情况很特殊：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往村卫生室跑；老婆腿脚不太方便，多数时候待在家里照顾母亲，偶尔下地，也只能干点轻松的农活；大儿子刚考上省外的大学，学费也是东拼西凑；小女儿正在县城读高二，一年也要不少钱……所有用度，基本上是靠姚自强一人种点庄稼、打点零工维持，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说，还有几万块的债等着去还。尽管如此，姚自强整天还是笑呵呵的，从不在旁人面前唉声叹气。“跟别人哭穷有个屁用！你哭得再凶，钱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就算真的有钱从天上掉下来，自己不努力，也不一定捡得到。”

　　被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如果说姚自强不高兴是假的。自己苦一点，政府帮一点，好日子就在前面招手。送走城里来的同志，在寨子里转悠时，他似乎感觉到一些人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回到家，赶紧在电话里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千里之外的儿子，挂了电话，他更加闷闷不乐了。

　　第二天，姚自强走进村委会，找到村支书，说：“支书，这个卡户我不当了。你换成其他人吧。”

　　“什么？别人是拼了命的去争当贫困户，你倒好，不当了。你家条件这样差，成了建档立卡贫困户，多少对你家有点帮助嘛。”

　　“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还要靠政府来供养，抹不下这张脸。大不了，我再辛苦几年。等娃娃们毕业了，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是啊，你家现在还有两个读书娃娃，开支不小哦。如果是建档立卡贫困户，每年国家都有些学费方面的补贴，再好好想想。”

　　“算了，你换给其他人吧。我儿子说的有道理，人穷志不短，如果只晓得等、靠、要，算啥子好汉？不当，损失的是一点补助；当了，丢掉的可是志气。你还别说，送他读这几年的书，几句话就把我拿通透了。”

　　姚自强告诉村支书，这些年，党和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对老百姓也越来越关心，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只要自己肯奔、肯苦，“脱贫致富奔小康”还真的不是啥子大的问题。至于今后的发展，姚自强有自己的打算：农忙时，在家种好几亩土地，余粮还可以卖掉一些，以贴补家用；农闲时，可以进城去当“背篓”，一年少说也能背个一万块以上。至于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儿子说了，不要他操心，他会去勤工俭学，只是假期就不能回家帮他种地了。等三五年，两个娃娃都毕业后，日子不好起来才怪。姚自强说，“人嘛，如果怕吃苦、想捡便宜，啥子都等、靠、要，就算给一座金山，最终都会坐吃山空的。”

　　姚自强主动不当建档立卡贫困户的消息，很快就成为寨子里的一大新闻，说啥的都有。

　　“大憨包一个！政府家给的好处都不要。要是我的话，就怕你不给……”

　　“他大舅，你不要嘛就让给我嘛，嘿嘿……”

　　“人家这种才叫有骨气！只是，以后够他整了。”

　　这些议论，自然很快就传到姚自强的耳朵里。不管是损他的，还是替他可惜的，他都只是笑笑，没作任何解释。不过，人们看得出来，他似乎更加忙碌了。以往，干完农活，他还会在寨子里逛逛，和别人拉点家常，看别人打麻将。而现在，种完庄稼后，他就会有规律的在寨子里消失一段时间。

　　而在县城，却多了一个走街串巷、爬坡上楼的“背篓”。当搬运工的好处，除了能挣一笔不少的工钱，还能照顾读高中的女儿。这几年，劳动力价格上涨，姚自强虽然辛苦，挣的钱却不少，每天至少是两三百。他认识的好几个“背篓”，硬生生在城里“背”出了一套商品房。姚自强现在的目标，还没想到买房，他首先是要把家里的两个学生娃娃“背”出学校。在挥汗如雨的同时，他对城市生活的感悟慢慢上升到一种理性的思考，意识到城里人对食品安全的重视，一个念头突然跃入脑海：如果多种点不施化肥、不用农药的蔬菜，拖进城来卖，会不会是一个商机？对！种绿色蔬菜。姚自强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这两年，随着扶贫工作的全面推进，姚自强所在的寨子早已硬化了进村公路，交通相当方便，寨子里的人利用当地的气候条件，连片连片地种起了蔬菜，有些还参加了农民专业合作社。蔬菜成熟了，不需要自己拉出去摆摊，只要一个电话，收购蔬菜的老板们就会直接把货车开到菜地边。说干就干，姚自强把自家四亩土地中的三亩种上白菜、青菜、胡萝卜、辣椒，同其他人不一样，他家的菜地不施化肥、不打农药。

　　别人见了，问：“姚自强，你怎么种上懒庄稼了，蔬菜不长个，一棵棵青筋暴露，专门种来喂虫子吧？”

　　“蔬菜没虫眼，城里人不爱吃。”他说。

　　这样种蔬菜，除了保证蔬菜的原生态质地，还节约了不少时间，让他能够安心在县城挣钱。菜种下地后，日常的田间管理不用他操心，可交给老婆慢慢地打理。一年下来，姚自强家能收获两季蔬菜，每一季亩产都在4000斤以上。蔬菜价格随行就市，不太稳定，有价格高的时候，也有行情低迷的时候。不过，由于姚自强的蔬菜质量过关，基本上不愁销路。光靠种植蔬菜，姚自强就有一笔不少的收入。

　　姚自强一家的日子虽然过得并不轻松，但却很充实，有奔头。姚自强想，照现在的日子过下去，三五年后，子女有了工作，脱贫致富奔小康哪是问题，说不定自己还能成为村里的先进户哩。按姚自强的说法，就算两个孩子找到了工作，他也不会当甩手掌柜，还得继续把庄稼、蔬菜种好，为娃娃们减轻点经济负担，毕竟他们还要成家立业，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就算娃娃们出息了，想接他们进城享清福，他也不乐意。

　　姚自强说，“现在的农村，除了没有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哪样都不比城里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