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平阳作为当下汉语诗坛的一流诗人之一,他依靠的不仅仅是几首人尽皆知的短诗,依我来看,他为数不多的几首长诗实则更具代表性,更能奠定其在百年新诗发展历程中的重要地位。关于雷平阳的诗论,时下已经太多,而大多只是泛泛而谈,难以找到一个亮点。在这里,我想以雷平阳的几首经典长诗来谈谈一个诗人长诗写作中的精神难度,以试图为其他有志于长诗创作的诗人打破瓶颈,找到一束光亮。
“写作长诗对于任何一个诗人而言都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挑战,长诗对一个诗人的语言、智性、想象力、感受力、选择力、判断力甚至包括耐力都是一种最彻底和全面的考验。几代人的写作长诗的努力印证了中国当代诗人写作‘大诗’是有可能的,当然这种可能性只是由极少数的几个人来完成的——历史总是残酷的。”⑴读雷平阳的长诗《祭父帖》、《春风咒》、《去白衣寨》、《渡口》、《大江东去帖》和《图书馆路上的遗产》,我认为他无疑就是这“极少数的几个人”中之一。长诗和长篇小说的写作理念一样,它的成功之处并不在于内容的长,而在于对于“精神难度”的挑战和跨越。雷平阳在他深厚的诗学功底之外,通过对于人世的守望以及对于自然的洞察和对于历史的梳理,较完整的通过量少而精的长诗写作,达到了一定的艺术高峰,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长诗写作的首要问题是“题材”的难度,其次是“遣词”的难度,最后才是“精神”的难度。有难度的写作向来是需要有一种冒险精神的,雷平阳在写出《高速公路》、《亲人》、《杀狗的过程》等短诗名作后,如何再进行诗歌中的自我突破就显得尤为重要,我认为这几首长诗的面世就是他成功突破自我的有效例证。我并不清楚雷平阳这几首长诗创作背后的故事,但通过反复的阅读、感受、揣摩和思考,我认为雷平阳在这几首长诗的创作中,所消耗的“功力”无疑是十分巨大的,而他在面临诗歌写作中这种前所未有的“精神难度”时,他是冷静的,从容的,克制的。
一
没有长诗写作能力的诗人是懒惰或平庸的,没有精神难度的诗歌是暗淡无光的。雷平阳的《祭父帖》之所以能引人注目,并不是因为这首诗是写他最亲爱的父亲的,也并不是因为他在这首诗里流了多少次眼泪,他在这首诗中的精神寄托和精神再造是常人难以面对和做到的。
像一出荒诞剧,一笔糊涂账,死之前
名字才正式确定了下来,叫了一生的雷天阳
换成了雷天良。仿佛那一个叫雷天阳的人并不是他,只是顶替他,当牛做马
他只是到死才来,一来,就有人
把66年的光阴硬塞给他
叫他离开。……
——《祭父帖》
这首诗开头的这几行极为有力的印证了雷平阳的诗学追求,也为整首诗的不凡追求打下了坚实的伏笔。换言之,假设如果这首诗的开头是这样的“父亲雷天阳,后改名雷天良/某某年某月某日生于某某县某某乡某某村/一生受尽种种辛苦……”,那么这首诗的整体水准还会如此赢得大众的认可和追捧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在一个忙碌、高速、高效人情淡薄如纸和崇尚而且必须以金钱来标价成功的时代,当普遍的耳光不仅打向诗人,而是扇向几乎所有‘深度’或者带有‘深度’意味的东西时,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要求这个时代对诗人和诗歌另眼相看。”⑵雷平阳是一位安静、沉稳、自省的写作者,他没有上过名牌大学,也似乎并没有三岁能背唐诗的传言,他的诗歌写作源于那种骨子里割舍不掉的爱,他诗歌写作的成功归于他的执着、向上、积淀、探索和天赋。在如何写这首诗?又如何写好这首诗的长期煎熬和准备中,雷平阳没有从西方经典中吸收二手经验,陷入照猫画虎而导致不伦不类的漩涡,也没有被哈罗德·布鲁姆所谓的“影响的焦虑”所吓倒,他只是忠诚的从自己的内心体悟出发,用自我的诗歌语言超越着诗歌中的“精神难度”,以期达到预期的成就。一个父亲的一生,其实本身就是一本读不完的书。那么一个父亲的一生,在诗歌表达中需要多少行诗句才能完成?这就与诗人与父亲之间的精神世界密切相关。几乎每位诗人都写过关于父亲的诗,而我们的眼中自然是短诗居多,长诗难觅。我没有见过雷平阳,更没有见过雷平阳的父亲,但通过这首诗的整体叙述,我能感受到他们父子情深的一面:
我跪在他的灵前,烧纸、上香
灵堂中,只有他和我时,我便取出刚出的新书
《我的云南血统》,一页一页的烧给他
火焰的朗读,有时高音,烧着了我的眉毛
有时低语,压住了我的心跳……
——《祭父帖》
这几行诗句中所描写的画面,无疑都是真实而具体的。从这几行诗里我们也同时可以看出诗人心灵深处那一丝细微的“精神难度”——“灵堂中,只有他和我时,我便取出刚出的新书/《我的云南血统》,一页一页的烧给他”,很显然,诗人在烧书这一举动上隐秘的内心是存有一些顾忌的,在父亲的灵堂前,烧自己写的书,这恐怕是一个诗人在面对父亲去世时与常人的唯一区别所在。诗人真实的这样做了并通过诗句写了出来公诸于世,我想这是需要一份难得的勇气的,而这一份难得的勇气就是他对诗歌写作过程中那些“缠绕徘徊,挥之不去”的“精神难度”的挑战和超越。
“雷平阳的《祭父帖》可谓是近年诗坛的重要收获,他以自己微不足道的先辈为历史主角,实现了对于特定历史年代的审判,为低迷的诗坛带来了风骨之气。”⑶我一度以为,没有写《祭父帖》之前的雷平阳只能称其为“著名诗人“,而写出《祭父帖》后的雷平阳才能名副其实的称其为“大诗人”。成都诗人向以鲜说:“短诗是诗人的通行证,长诗才是诗人的身份证,这个身份的确立过程,必然是痛苦的!”短诗有时可以在愉悦的状态中完成,而我想每首长诗,诗人都是在痛苦的状态中完成的,期间从准备、煎熬、打磨到定稿的过程,和十月分娩的母亲是一样痛苦的,如此,我认为长诗写作的诗人都必然是认真的,敢于挑战困难的,值得其他诗人尊敬和学习的。
二
如果说云南是雷平阳诗歌的精神寄托,昭通是雷平阳诗歌的灵魂居所,土城乡是雷平阳诗歌的茎叶花蕊,那么哀牢山和基诺山就是雷平阳诗歌的根系所在。一个诗人在诗歌的道路上走的再远,脱离了根系的滋养,也是难以有所成就的。
哀牢山的荒草想还魂
搬走压顶的石块,让云朵
运来充沛的雨水
我们就成全它们吧
梨花坞的桃花,是群异乡人
它们想穿红棉袄,想提红灯笼
发誓要抢在梨花的前面
轰轰烈烈地开
我们就默许它们吧
——《春风咒》
在所有诗人都喜欢赞美“春风”的时候,雷平阳能写下这首《春风咒》,这说明他无疑是在内心深处经过了几重精神洗礼的。这首诗题为《春风咒》,诗人在几百行的诗句中,却只有两处写到“春风”,这是不是隐隐之中在用“荒草”、“石块”、“云朵”、“寺庙”、“草籽”、“鸟巢”、“墓碑”等字眼烘托着“春风”在人间的诗意吗?起笔一个“魂”字就告诉了我们想要知道的一切。一个“魂”字,使得整首诗有了一脉相承的精神张力,也对整首诗的深入写作埋下了伏笔,定好了基调。我没有去过云南这片神秘的土地,对“哀牢山”、“基诺山”、“金沙江”、“湄公河”、“怒江”这些地名也只是通过读雷平阳的诗歌有过一些简单的了解,但这并不会影响到这首诗对于我的影响,也并不会影响这首诗对于汉语诗坛长诗写作的贡献。
老之将至,在水边,筑一条长廊
扶着栏杆,细数江上的波浪、星光和柳丝
鹭鸶飞来三两只,搅乱了方寸,但不惊慌
从头再数,江上的波浪、星光和柳丝
——《春风咒》
对于一首几百行的长诗作评,也许仅仅援引这开头和结尾的十三行诗是远远不够的,但其实这两处往往是诗人诗歌功力最为有效的见证。有了诗句中前后深邃之光的遥相呼应,我们才更能像一位一生食面食多年的白胡子长者一样,体味到诗的劲道以及诗人在反复打磨诗句中,力图全面构建个人精神难度诗学的宏大梦想和坚实根基。“近年来,一些体制庞大的长诗、组诗相继出现,暗示了当代诗歌内部能量在重新聚合,或许会将新的前景、问题挤压出地平线。这些‘大体量’的写作,一方面延续了‘历史想象力’的功能,保持并拓展了个人与历史之间‘异质混成’的开放;另一方面,诗人也试图进入历史内部,通过重构诗歌的位置和形式,来获得某种总体性的驾驭、洞穿能力。”⑷雷平阳并没有在长诗写作的路上走火入魔,迷失自我,他清楚的意识到了长诗写作对于个人诗歌写作的巨大诱惑和精神考验,因此只是适时而止,听随天意的安排。正因为此,他为数不多的几首长诗也才能尽量做到瑕疵少见、趋于经典。他坚持着“内部能量在重新聚合”这一漫长的过程中的安静和充电,不断突破着自我的精神难度写作,突破着对于历史格局的挑战,突破着对于内在局限的反扑,在这一闯关式的诗学追求中,渐渐找到了“雷氏长诗”的基调和圆润,实现了“精神难度”的层层推进。
三
在杂志和微信朋友圈偶尔看到过雷平阳的照片,印象中他似乎很少笑逐颜开,很多时候眼里总是隐藏着一丝深深的忧郁。我想他的这份忧郁是面对人间种种痛苦(生离死别、地震海啸、水土平衡、村庄拆迁等等)的忧郁,是面对诗歌可以救心救己却无法拯救众生的忧郁,是面对一个月蓝天无法挽回一场暴雨的忧郁。忧郁的眼神之下,往往藏着诗人面对人世的良知、觉醒和善念。《去白衣寨》与《祭父帖》和《春风咒》在写作的根本理念上虽然有所不同,但写作中的“精神难度”却是前后一致的。对于这个“虚幻”之地的精神构建,雷平阳是胸有成竹的,他并非东拉西扯,也并非信口开河。一个“白”字,指明了这个“寨子”是纯洁的修行、得道之地,更是难得之地。
因为人类的好奇心自古难以泯灭,所以虚幻的事物在现实中往往比那些具体存在的事物更具诱惑力。在《去白衣寨》中,我们没有看到哀牢山、基诺山的字眼,但也能感受到那种若隐若现的美好与苍凉。“我一个人到达了白衣寨/一个雨林中冷僻的边境小镇”,白衣寨既然是地图上和卫星上无法找到的一个地方,那么它就只能“一个人到达”,这是诗歌的智慧,也是诗人处理文字的精妙之处。“一个雨林中冷僻的边境小镇”是诗人吞吞吐吐的含蓄,也是诗人对于意境的精神构建和指南。“她砍倒一片竹林和紫藤/她想搭建永久的居所/但又觊觎那些无人的石头房子”,“她”是谁?是不是白衣寨中的女主人?对于我们读者来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贪心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给我们指出了“人类共同体”的共同特征——贪念一切更好的事物的残酷事实。“无人采摘的果实,没有成熟之前/不敢过多的奢望丰沛的雨水”,这两句诗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欲来风满楼”,眼前风平浪静,实际上早已暗流运动。这两句诗的引申是没有终点的,如同一位在教化青年人的长者,告诫我们:“没有过人天资的笨鸟,要想傲立潮头/就必须黎明前起床开始飞翔”。这样的精神难度,若非经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煎熬和有血有肉的现实体悟,无疑是难以如此入木三分不露痕迹的。
河堤上的野花还是开了
这些轮回于开放与零落之间的野花
又坚韧的开了。它们不合时宜
开得像多年以前死在迎亲路上
的那些新娘子。开出了创世的欢喜
也开出了末日的静默
它们一朵挨着一朵
像哑巴们白森森的牙齿
——《去白衣寨》
诗人在写到“新娘子”的时候,都惜字如金的没有写到一切与“红色”相关的事物,而是在主题意象中的“白”字中苦苦探寻,找到了比棉花、纸张、云朵、面粉等常见的可能更白的俗物——“哑巴们的牙齿”。每个人都长有牙齿,但并不是所有人的牙齿都洁白如初。“哑巴”在我们的身边无处不在,常常被众人所轻视、欺压,但正因为他“言语功能”的丧失,他们其实才比众人距离“白衣寨”更近了一步。
四
雷平阳惊人的创作量一直令许多青年作者钦佩不已,而钦佩的背后,他的作品留给青年作者的印象并没有“滥竽充数”之嫌疑。他的散文我读的少,在此不做评论,而作为一名受他的诗歌影响颇多的诗评者,我认为他的诗歌创作一直保持着一个较高的含金点,尤其是他的长诗写作,难以觅到词句中拖泥带水的影子,更难以发现放任自流的无难度写作征兆。
但这条激流之上的小船,却一再地为之沉没
为之支离破碎。在船上,徐牛捡到过翡翠、鸦片
刀枪和迷药。让他手足无措的是,不止一次
船到岸了,渡客都走光了,船内的包袱不知谁人
遗下,打开来,里面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丢在船上的一条绣花棉被,他掀开,吓了一跳
里面有一位老父亲,患老年痴呆,四肢被麻绳绑住
江边有很多座坟墓,其中一座,埋的是一位母亲
——她从东北出发,来找儿子,儿子杳如黄鹤
搭船过江时,她最后一口鲜血吐光,跳进了流水
徐牛还打开过一个雕花的木箱子,里面装着
一本家谱,一份遗嘱和两堆遗骨……
——《渡口》
雷平阳有一次获奖的答谢词名为“诗歌不是高高在上的”,⑸我想这句话看似简单无比,要用心说出来,却非常不易。而他这句简单不过的话,虽然丝毫不显得深奥,却能有力的抓住每一位写作者的灵魂。辞藻华丽的诗歌只会成为肤浅的流行歌词,而只有低下身子去关注现实的诗歌才能让读者留下深刻的记忆。束之高阁的诗歌是对一个时代的欺骗,是对诗人内心的伤害,也是对诗歌的一种精神扭曲,只有敢于挑战人类精神层面(船到岸了,游客都走光了,船内的包袱不知谁人/遗下,打开来,里面是嗷嗷待哺的孩子)的诗歌,才是诗人至高无上的写作,才是诗歌可以走近大众的唯一途径。
这首诗中反复写到的“徐牛”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诗人对于“徐牛”的熟悉程度不会亚于“徐牛”对于“渡口”的熟悉度。因为有了这个精神世界中的参照物,这首诗才有血有肉的得以全景式的对“渡口”这一地理学意义上的名词,描写的十分深入、全面。徐牛渡的是人和物品,可谓功德无量,而诗人却渡的是这个世间的“邪恶”(喜欢小赌一把,但徐牛逢赌必输/一个牛贩子,双眼充血/用匕首顶着他的胸膛:“再不还钱/这儿不会再有徐牛渡!”)和信念(徐牛在江底下/遭到一块巨石的迎头痛击,额头/无心模仿一条剖开的鱼,但它滴落的血/与鱼血混在了一起:“我与这条江/从来没有私仇……”),可谓在“同渡”的境界中,诗人用笔端压过了徐牛的身体,本领更高一筹。
五
中国当代诗人写作长诗的不少,但在长诗领域有所建树,并有长诗集出版的诗人却犹如凤毛麟角。雷平阳2015年出版的长诗集《大江东去帖》,既是对诗人自身多年来长诗精华的首次集结,也是对汉语诗坛成功的长诗写作提供的一份参考样本。从1995年左右写作第1首长诗《里面》到2015年长诗集《大江东去帖》的出版面世,在这整整20年的时光中,诗人的长诗写作一直是他突破“精神难度”的有效方式。一首几百行的长诗完成起来,期间所耗费的光阴,所消耗的体力和心力,以及所推敲过的字词句是远远胜于一篇几万字的散文的,这种至深的生命写作体验,只有切实经历过的写作者才会知晓其中味,洞穿其中苦,领略其中情。
不再是庙宇、教堂和法庭
这些东去的大江,玉振金声,归于无形
猎人偷佛火,栎鼠戏禅床。这些
东去的大江,见佛杀佛。气象消亡
在《泥丸记》里,绝望的诗人
解下了腰间的诗囊,消失在屠门柳巷
——《大江东去帖》
“大江东去”这四个字,分开则各不相干,若连在一起,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对于人生的叹息,都是一位悲壮的英雄喝下的一碗烈酒。从李煜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到作家张心远改名张恨水,中国文人千年来心底那种惋惜青春年华,悲叹美人迟暮或遗憾错过大展才华际遇的愁苦就一直从未离去。有诗也有酒的雷平阳,近年来书法上的行云流水之技也日臻成熟,而酷爱摄影的他却一直以黑白世界给世人最为真实的呈现着没有化妆的一面,这说明他内心是有痛的,面对“绝望”的时候,他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依旧是可以拉自己一把上岸的。
结语
综览雷平阳的长诗写作,其实他身后所隐藏的诗学理念和他的短诗写作是协调一致的。如果把《祭父帖》、《春风咒》、《去白衣寨》看作是《基诺山》的深挖与延伸,那么《渡口》、《大江东去帖》以及另一首《昭鲁大河记》就可以看作是《送流水》的小河归江之作。可以说,云南的山和水是雷平阳诗歌的源泉,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和他所走过的每一寸时光都是他诗歌的调味剂。换言之,如果说每首短诗是他酒杯中的二锅头,每首长诗就是他喝下的五粮液。也许有人认为雷平阳诗歌的黄金时段在获得“鲁奖”之后已经过去,但读他2017年的最新长诗作品《图书馆路上的遗产》:“平凡是一种寂静,脆弱的人从中/提炼伟大。死亡是一次终结,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人,边走边聊着蚂蚁与鲸鱼/我把外衣脱下来,想给身边的树枝穿上/树枝横斜,也提着它的外衣/想给它枯瘦的影子穿上”,持这种观点的人可能只能保留,且不得不对雷平阳诗歌持续爆发力的显现开始重新认识和思考。
“这些年,在中国独特的现实面前,诗人用诗歌发出了强有力的声音——这种声音不同于政府工作报告,不同于媒体报道,甚至不同于街谈巷议,它是诗人关于这个时代的精神意见。在我看来,要理解当下的中国,这份诗歌意见不容忽视。”⑹雷平阳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一直在诗歌中拷问着世人的精神世界,且善于深挖一些肤浅的事物表象,从而在诗歌中回归内心的同时也帮助更多的人返回到生命的原初状态。从《祭父帖》(2008)到《图书馆路上的遗产》(2017),这十年时间可以说是雷平阳诗歌写作的持续爆发期,更是他长诗写作的资产稳固期,在这漫长的十年时间的人生路途中,雷平阳经历了多少生活中的欢乐与哀愁我不得一一而知,但通过以上论及的长诗的空间维度透视,我们可以发现雷平阳精神世界的不断变化以及他诗歌创作中的日益精进之势。
一首长诗并不是若干首短诗的组合,一首长诗与一首短诗的关系就和路边的两棵树一样,只是个子高低和体型胖瘦有所差异而已。在我的个人阅读印象中,文中论及的这几首长诗作品都是雷平阳所有长诗作品中最具代表性和凝聚力的,在强大的精神难度写作磁场之外,雷平阳若能继续以“精神难度”的长诗写作方向为本色,持之以恒、不忘初心的写作下去,雷平阳的长诗写作肯定会经得起汉语诗歌的时代检验的。雷平阳诗歌写作的天赋、勤奋以及成就一直以来都是众人有目共睹的,他这种敢于挑战精神难度的长诗写作状态却鲜有人推崇和阐释,我认为这是对雷平阳长诗写作成果的轻视,也是评论家们被他众多短诗名作的蒙蔽。
【注释】
⑴霍俊明:《当代“长诗”:现象、幻觉、可能性及危机》,《扬子江诗刊》2018年第1期,第90页。
⑵敬文东:《中国当代诗歌的精神分析》,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第4页。
⑶赵思运:《〈祭父帖〉:自己和自己开战的一生》,《百年汉诗史案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10月第1版,第244页。
⑷姜涛:《“历史想象力”如何可能——几部长诗的阅读札记》,《新世纪诗歌批评文选》,张桃洲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7月第1版,第71页。
⑸雷平阳:《诗歌不是高高在上的——第五届华语文学传媒盛典“2006年度诗人奖”获奖答谢词》,《三十位诗人的十年》,林莽、蓝野主编,漓江出版社2012年12月第1版,第78页。
⑹谢有顺:《乡愁、现实和精神成人——为诗歌说一点什么》,《诗歌中的心事》,福建人民出版社,2017年3月第1版,第16-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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