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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开过白兰花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江月 热度: 21323
曾春凤

  前几天,七十七岁的婆婆,顶着一头如芦花般的白发参加同学聚会,说是1962届初中毕业六十周年,结果到场的只有寥寥十多人。婆婆回来略带伤感地说,很多同学失去联系,有些已经来不了了。接着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某同学挺直的身板现在弯成一把弓,某同学水润的蜜桃脸现在变核桃脸了;某同学浓密的秀发现在得“地方支援中央”……末了,婆婆惋惜地叹口气道:“校园那棵高大的白兰树也不见了。”

  沧桑六十载,不过弹指一挥间。多少物是人非,也有多少秉性难移,留在婆婆青春底色靓丽的一抹,或许少不了那瓣清香的白兰花吧。

  白兰树是常绿乔木,树干嶙峋,树冠如盖,终年枝繁叶绿,雨后的叶子更如洗过的翡翠,绿得发亮。在南方,白兰树是颇受大众青睐的绿化兼观赏型植物。在街道、小区、公园、校园,常见它的身影。藤州中学围墙内有一棵高达十几米的白兰树,和我算是老朋友了。每天清晨,我送儿子上学后,习惯到挂榜岭公园进行晨运。公园门口和白兰树仅一墙相隔,每每经过,我低着头也能想象白兰树那一如既往、绿裙轻摆的风姿。忽一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幽幽飘来,若有若无。那份矜持和含蓄,鼻子捕捉的香气就足以辨别:既不像九里香傻愣愣直往怀里扑,也不像桂花甜得鼻梁软塌,它是阳光的味道,青春的味道,闻之使人心旷神怡。哦,白兰花开了哎!我雀跃,忙不迭抬头跟老朋友打招呼。

  白兰花细长纤弱,白中略带淡黄,质地光滑细腻,洁净如玉,错落有致地镶嵌在绿叶掩映的枝丫,若隐若现,自带三分高不可攀的清高,七分素颜楚楚的清丽,让人心生欢喜。它不以姿色迷人,不以妖态惑众,默默散发自己的芬芳,点点冰心,那么谦和淡雅,那么素静无争,那么清新脱俗,真是“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

  屈原在《离骚》中吟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花如人,诗言志,诗中的木兰就是白兰,也只有这种高洁的品性,才和灵均相契合。屈原一生主张“明君贤臣,共兴楚国”的美政,却被小人排挤陷害,楚国郢都被秦军攻破后,屈原毅然投进汨罗江,铮铮铁骨化作了白璧无瑕的白兰花。“楚客曾因葬水中,骨寒化出玉玲珑。生时不饮香魂醒,难着春风半点红。”宋代诗人王镃在《白兰》中的吟诵,就是对屈原如白兰花一般高洁的品德的高度赞美。

  驻足仰视良久,在我愣神的瞬间,花香好像飘走了。我前行几步,花香又手脚伶俐地跟上来,感觉它扯着我的衣襟,依依不舍呢!我倏然生出一丝遗憾,在它悄悄抽枝、默默含苞时,因为距离而疏忽,我生生错过了白兰花的成长过程。想着它淡绿色的花苞,像小号的毛笔头,如何攒足劲儿,笔酣墨饱地在最美的韶华描绘蓝图、书写华章,仿佛品读一篇励志的文章。因为努力过,所以淡然过。可不是,万物皆明镜,花树亦菩提。

  怀揣着白兰花的清香,我穿过挂榜岭公园大门,六点半,登石级、爬山径;六点四十分,到达望江亭;六点五十分……我总是一边踩着点到达某个点,一边俯瞰山脚下的学校,想象着儿子此刻正在干什么。琅琅书声隐约可闻,白兰树静静矗立,青翠欲滴的叶子像是无数竖起的耳朵在仔细聆听着什么。金榜亭西边的松林,有几根竹竿绑成的单杠,我每次吊着单杠时,几乎都正好七点。《义勇军进行曲》高昂激越、铿锵有力的旋律准时响起,操场上,那一排排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少年,随着广播口令齐刷刷伸腿弯腰。那朝气蓬勃的面孔,迎着朝阳,该是熠熠生辉吧,我仿佛又闻到了白兰花的香气,香气里混合了书香和汗水、青春和奋斗的气息。

  近十年小城绿化不断推进,各种花草树木如雨后春笋,许多品种我连名字也叫不出,但对于白兰树,我是如数家珍、念念不忘的,比如民安街那棵。

  同学是做室内装修的,早几年,他的店开在民安街,店门口有一块空地,长着一株白兰树,粗壮茂盛。夏季,白兰树绿叶素荣,花儿缀于其间,犹如繁星点点,清香四溢,醉了路人,香了一条街。傍晚,华灯初上,我们约定在白兰树下的空地打羽毛球。在车流不息的闹市,独辟一隅心远地自偏、花香宜人的水云间,挥洒着汗水,放飞着欢笑,有说不出的惬意。球在两人上空,来回划过优美的弧线,架起一道友谊的桥梁,心也随之轻盈起来。间或,羽毛球飞到白兰树上,像一朵硕大的白兰花。拿球拍拍,找木棒戳,捡石子扔,甚至抱着树干摇,弄得花香满怀,连我们的笑容也沾满花香。累了,我们捡拾几朵萎地的落花,清洗干净,掺进家乡的绿茶,泡一壶自创的白兰花茶。白兰花随着茶叶在壶中起伏浮沉,像白衣绿裙的仙子翩翩起舞。白兰花茶汤色黄绿明亮,香气清幽隽永,令人口齿留香。花香茶韵是植物界的精灵,总会领着我们穿越时空,去遇见曾经的自己。我们的话题,大都绕不开读书时的趣事、糗事——下课钟未响,饭盅先响;谁去抢着打饭,老摔跤;谁上课老打瞌睡,流一地口水……不一而足。

  只是,不知他们是否还记得,校园对面的茶山上,那株绚烂了我们青春梦想的白兰树。

  20世纪80年代,我们镇重点初中建在一个小山头上,学校每年只招两个班,共一百多人,能名正言顺考进去确非易事。班主任打趣说我们相当于古代的秀才了。然而,有些“秀才”可不安分了。晚饭后,自修前,这段难得的休闲时光,约上三五好友,人手一卷书,打着“背单词”的幌子,踏着夕阳,穿过虫鸣唧唧的田埂,兴冲冲到对面的茶山去。

  学校与茶山仅隔几块田,操场、饭堂、教学楼、梧桐树,一切历历在目,而茶山俨然就是我们的世外桃源。茶山栽种有一垄垄茶树,茶树随山势呈梯形排列。山地另有一半长了杂草,桃金娘花开灿烂,果实诱人,山野里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芳香,好闻极了,而我们最喜欢的还是那棵白兰树。高大的白兰树与低矮的灌木和杂草为邻,显得卓尔不群,枝枝节节却又格外亲民,高低错落刚合适攀爬。白兰花绽放在夏季,每年盛开两次,每次二十天左右,直至深秋,花儿才彻底收了心。我们在树下席地而坐,读书、打闹,多数时候还是谈理想、谈未来。有时说着一些自认为深奥的话题,卖弄半桶水的学问;有时又对几个科任老师上课的口头禅“温习”一番,把人家的原话学得歪七扭八,完全跑调。大家笑疼肚子,晚霞也笑红了脸。

  偶尔,赶在风雨后,树下一片狼藉,白兰花如碎玉泻地,真真是“白兰地”呢!整座山都醉了吧。我习惯捡拾几朵装入口袋,或簪于鬓间,摆弄着一个小村姑朴拙的风情。有时候,白兰花几天不掉一朵,我们眼巴巴望着,趁茶场主人不在,我们当了几回“采花大盗”。在我泛黄的相册里,一张爬树照隐约可寻当年的蛛丝马迹。照片已褪色,但人物还算清晰:平日优雅得体的英子,稳妥地跨于树枝之间;学霸燕子穿着一袭长裙,却爬得最高,全然没了淑女风范;我呢,穿着借来的运动服,坐在树枝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女同学大多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拿白兰花当书签,是一件浪漫的事,又像是一桩藏着掖着的心事。某日不经意打开书,花瓣跌落,一阵惊喜,却又想不起那时的情,那时的景,似轻风拂过云朵,天空不留痕迹。到底是那树绿意盎然蓬勃了少年的意志,还是那缕缥缈的幽香点醒了迷茫的曾经?后来,我还经常用玫瑰、茉莉等花瓣作书签,白兰花是最喜欢的一种。白兰花静静躺在书页里,氧化、变黄、风干,最终纤毫毕现,像一段在岁月长河中流失水分的青春,美丽而令人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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