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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尔摇曳的金草地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地 热度: 16041
蒋桂花

  金色的草地

  初秋风吹过,大雁南飞。草地边缘热腊部落哇玛寨的泽旺和几个伙伴相约到川甘交界的寺院烧柏香祈福。几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正是爱枪、爱瞄姑娘的年纪,到寺院附近的甲康(“甲”藏语音译,为汉人、汉族之意。甲康,意为汉人区。)逛街时听街上的回族朋友说,夏热塘草地那边来来去去过了很多共产甲玛(甲玛,藏语音译,意为汉兵,“共产甲玛”为当地藏族对红军的统称。),饿死了很多人。几个小伙子将这一消息仔细梳理,得出一个让他们自己兴奋不已的结论:甲玛肯定都有枪,饿死了很多甲玛,自然丢弃了很多枪!大家一合计,决定到夏热塘草地去捡让他们梦寐以求的枪支。行前到寺院活佛处打卦,得到一个较为理想的卦象:謹慎行事,有意外获取。

  枪支对草原上的小伙子太有诱惑力了。几个人立即快马加鞭回家,带上干粮后一行4人向遥远的夏热塘草地进发。

  骑马途经班佑草地时,沿途景象令人诧异,这里不知有多少共产甲玛走过。一条万人踩过的路铺在草地之间向远方延伸,路边总会遇见死人,泽旺和几个伙伴心里怕极了,可嘴上都不愿说出来,得到枪支的欲望激励着他们继续往夏热塘进发,大家拉紧马缰屏气缓行。

  到夏热塘,识途的马小心翼翼走过一段泥泞的沼泽地来到一片草坪,发现草地上散落着很多柳树枝,还有一些丢弃的旧水壶、瓷缸,死人真多,裸露的手臂黑皮包骨……在一个水坑里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堆丢弃的枪支!真是一扫阴霾,瞬间心花怒放,捞出来却发现都没有枪栓,根本不能使用,几个人不甘心又继续找。这时泽旺看到了远处有一个活着的共产甲玛,躺在草地上一丛凋零的柏树枝旁,向他挥动着手臂,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孩。

  这是他们此行数日唯一看到的活人,泽旺壮着胆子向甲玛走去,甲玛身边那个身子羸弱、目光清澈的小孩一下子揪住了他的心,仔细一看是个扎着小辫的小女孩,头上与甲玛一样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上有一个用红布缝上去的五角星,帽檐下面是那双比星星还亮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地盯着泽旺,泽旺的心一阵颤栗,便鼓足勇气走近甲玛和他打招呼,可他们相互听不懂对方的语言。甲玛瘦骨嶙峋,满脸胡子拉碴,看不出实际年龄,很明显他的身体状况不好,张着干裂的嘴激动地边说边用手比划,半天泽旺才理解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将小女孩带走。

  这时几个伙伴也走了过来,一起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甲玛,得知泽旺要带走小女孩,其中一个提醒泽旺:“你想好哦,男孩带回去可以帮你放牛放羊,她是个女孩,再说甲玛的小孩会不会给你家或我们寨子带去不祥之运还说不定呢”。泽旺不假思索地说到:“不管是男孩女孩首先是一条命,我看见了她而不管她就是我的罪过。也许这是佛的旨意,我要带她回去,我们家养她”。大家心想这也许就是活佛打卦说的“意外获取”吧,都点头赞成。

  坐在草地上的甲玛从几个藏族青年交谈的神色中判断他们不是藏骑兵,至少不会伤害他俩,眼中充满了期待。泽旺看着甲玛瘦削的脸,判断多半是饿的,便从马背上的褡裢中掏出装着糌粑和酥油的袋子,双手递给了甲玛。

  甲玛感激地收下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并打开给泽旺看,泽旺看到是一个本子之类的东西,上面写了许多他们谁也不认识的汉字,末尾还有圆型印记(章),甲玛用手指着本子比划着说了一阵,然后宝贝似地双手交给了泽旺。泽旺接着甲玛递给他的本子看也不看就揣在怀里,心想可能是与小女孩有关的什么东西吧,反正甲玛把人都托付给了自己,就把这个东西也带上吧。

  泽旺将小女孩揣在宽大温暖的老羊皮袄里背在背上,灵巧地跃上马背,和同伴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夏热塘,草地上甲玛挣扎着想站起来,他望着几匹马走向草地深处的背影,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泪水涌上来模糊了他的双眼……

  泽旺出门都5天了还没有音讯。母亲色措又是一夜未眠。泽旺的妹妹卓玛虽然还不到14岁,早已承担起了繁忙的家务,她正在俯身晒奶渣,耳边传来熟悉的马蹄声,是阿哥回来了。家里的藏獒随即狂吠不止,直到泽旺的马走到家门口还在狂叫。肯定有陌生人!卓玛跑出去观看,吃惊地看到阿哥怀里有个小孩,竟然是一个穿着汉人衣服的小女孩。

  泽旺从共产甲玛走过的夏热塘领回一个共产甲姆(甲姆,即汉人或汉族女孩之意。)的消息不胫而走,来自夏热塘的小女孩自落脚到泽旺家的那一天起,她就有了一个全寨人异口同声喊出的名字:甲姆。寨子里的人们将“共产”默认是小甲姆的房名或姓氏,“共产甲姆”便成为小女孩的姓名。

  甲姆的突然到来让泽旺的母亲和妹妹有点措手不及。泽旺家点燃了一大把香烟弥漫的柏香枝,卓玛和母亲拿着柏香在房前屋后转着熏,又绕着泽旺、甲姆包括泽旺的马和马鞍一起熏,希望清香浓郁的烟雾能驱散远途浑浊的风尘,祈求家人和村寨平安。一阵烟雾过后,小甲姆像在做梦一样,面前的人都穿着陌生的衣装,说着她听不懂的陌生语言,陌生令她惶恐不安……

  泽旺回家后将甲玛交给他的小本子随手塞进屋顶一缝隙处,然后盘腿坐在火塘边喝马茶,甲姆像一只怯懦的小猫,本能地向他靠近,她不敢也不愿其他人靠近她。

  送走了三个太阳(藏族牧民算天数总是以太阳为单位),又是一轮崭新的太阳跃出山巅照耀着大地。一大早卓玛将甲姆睡觉时铺的羊皮、盖的羊皮统统拿到草坪上晒,阿妈色措发现羊皮毛尖上爬有虱子,仔细一看羊毛丛中到处是虱子,边捉边喊卓玛把甲姆领过来,阿妈按住甲姆蓬乱的头捉虱子,这才发现她的头发里衣领间到处是虱子,看样子只有强行脱下她那身破旧的汉服了,而甲姆不知道眼前的两个女人拉扯着她要干什么,大声哭闹着,眼巴巴看着父亲戴给她的帽子被两个女人扔在一边,腰间的草绳也解开了,瞬间被脱得精光,邻居久美拿来一件他孙子穿过的小皮袄给甲姆穿上,阿妈色措给她腰间系了一根紫红色的腰带,小甲姆惊魂未定,泪眼婆娑。

  高原的阳光将讨厌的虱子从甲姆身上赶走,她对父母的记忆和印象也随那身钻满虱子的破布衣服被烧掉,曾经的岁月随一缕青烟在眼前随风飘散,之后她不知道自己是谁,生活在什么地方。

  哇玛寨的冬天如约而至。牧民都住进了冬房,一牛粪糊制的小木屋里住着一家四口:泽旺和他的阿妈、妹妹还有他收养的小甲姆。甲姆卓玛挤牛奶,看卓玛炒青稞,看卓玛用双手捡起牦牛刚拉出的热牛粪装进背篼里,看着阿妈色措用双手捧着干牛粪添进火塘里,又用手将拌好的糌粑递到她面前,可她总是睁着惊愕的眼睛犹豫着不去接,显然她在嫌牛粪脏,这时阿妈色措又会唠叨:“过日子怎么能离开牛粪呢,给她喝茶的那个木碗还是我用牛粪灰给她擦洗的呢,唉,她真是个甲姆!”甲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不知迎来送往多少个太阳,生活中总是惊奇不断,生活给予甲姆的礼物永远都是出乎预料,能接受的欣然接受,不愿接受的也得接着承受。

  高原的生活简约,季节仅有两季,延长了的冬天和延伸到火塘边的春天。在高原,开春季节的每一场雪都是为了迎接某一种吉祥鸟的到来,清明、立夏前后的大雪会一场接着一场下。甲姆在哇玛寨的第一个春天,大雪下得格外隆重,寨子周围的山坡、牧场全被皑皑白雪覆盖,随即哇玛寨遭受了一场雪灾。

  为什么降这么大的雪?是什么得罪了神灵?老人们摇着经轮,不停地摇着,祈求神灵的护佑。也有人想到了泽旺带来的那个共产甲姆,接着还有人提出为寨子的安宁驱逐甲姆,话传到泽旺的耳朵里,泽旺慌了。望着小甲姆明亮的眼神,他萌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是我带回来的,她就是我的女儿,我要护她!”

  泽旺怀揣一根洁白的哈达,一早骑马踏雪向几十里外的热腊部落土官家走去。热腊土官格尔玛年近50岁,擅长言辞,笃信佛教,各寨子之间重大事件的调解总少不了他的身影。

  不久以前格尔玛就听班佑土官说过有一群逃难的共产甲玛要过境,他们什么都缺,什么都要。当时土官格尔玛在忙着组织藏兵阻击甲玛的同时,还托人将自家的牛群赶到偏远的哇玛沟躲避,多亏了泽旺一家人的帮助。后来听闻泽旺捡了一个共产甲姆,不知原委,今天泽旺找上门来,便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格尔玛接过泽旺敬献的哈达后,便让泽旺讲述遇见甲姆的经过,泽旺的亲身经历解开了他心中诸多的疑惑,他很佩服泽旺等几个年轻人的胆量,对泽旺的慈悲和担当非常赞赏,明白了泽旺的意图后说到:“今春热腊部落有三个寨子遭受雪灾,哇玛寨不能因为雪灾受损失而拿一个小甲姆说事。”土官如此发话,泽旺如释重负,开心地回家了。

  那场大雪很沉,将甲姆的命运深深地嵌入泥土,使她的生命亦如泥土般卑微,也如泥土中的野草一样顽强。白天,她的眼前都是穿皮袄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夜晚,藏獒的叫声从屋顶传到屋内,几乎触及脚趾,恐惧环绕着小甲姆的世界,整天吃糌粑、吃羊肉,令极度饥饿后的甲姆肠胃不适,终于病倒了,吃不下任何东西。看着面黄肌瘦的甲姆,阿妈色措和卓玛又心疼又着急,最焦虑的要属泽旺,最有办法的也是澤旺。他骑马又去远处的寺院找藏医拿药、求活佛打卦。藏医给他了一些治胃的藏药,活佛打卦后嘱咐他:“你们带甲姆去泡温泉吧”。

  距离哇玛寨不远处的那座温泉便是闻名川甘青的降塘温泉。藏族百姓善于将诸多神奇的景观归属予神的力量,传说降塘温泉底下有上千名美丽的仙女在打“库木”(藏语音译,吹火筒之意)烧水,人们到热气腾腾的温泉洗浴不仅能清洁身体,还能涤荡灵魂,净化心灵。

  泽旺一家决定带甲姆去坐一周的温泉。大家忙碌的准备着,阿妈色措用小牛犊的皮子给甲姆做了双靴子,用羊羔皮给她做了一顶帽子,将甲姆的头发修剪后只留下头顶的一圈长发,编成几个小辫子,辫梢缀了几颗小贝壳。一家人骑着马赶着驮东西的牦牛出发了,家里的藏獒忠实地紧随其后。

  山林深处的岩石呈现出孔雀蓝、翡翠绿,山间云遮雾罩,降塘温泉到了。阿妈色措和卓玛领着甲姆走到泉水边先磕头,然后舀了一碗“神水”让甲姆喝,一股怪怪的味道直刺鼻孔,看着甲姆不情愿的样子,阿妈色措和卓玛又将甲姆强行按住捏着她的鼻子往嘴里灌水,甲姆张着嘴连哭的机会都没有,不到半个时辰,甲姆脸色蜡黄,不停地呕吐,泽旺一家人都被吓得不断伸舌头,面面相觑……

  第三天过去,甲姆开始主动吃东西了,温泉洗浴结束时,甲姆的脸色红润了,最令一家人开心的是甲姆开始笑了……

  温泉洗涤出一个新生的甲姆,从此她跟着牛羊在草地的四季迎风斗雪,不仅适应了捡牛粪、烧牛粪的生活,还学会说藏语,或者说她的母语就是她觉得动听的安多藏语。

  盛夏的草地野花烂漫。苍茫的草地上除了山坡上蠕动的牛羊外,人总是很少。英俊的青年和美丽的牧女总驻在情人的心里。远处传来悠扬的牧歌声,那是卓玛在歌唱:

  每当他去远牧,

  我的心像天上的白云啊,

  跟随阿哥放牧的地方,

  格桑央卓啦……

  甲姆想自家阿哥明明去了河那边的远牧点放牧,不明白卓玛唱歌时眼睛怎么总向山的另一端眺望。卓玛青春年少,已是情犊初开,而甲姆还不到十岁,眼中心中牵挂的人只有自己的泽旺阿哥,父是他母也是他……

  秋风送爽,草地上一年一季的格桑尔成熟了,甲姆随卓玛去山那边的草地捡格桑尔。

  草丛中圆圆的兰花在风中摇曳,多么熟悉的场景!原来自己曾经吃过的兰花就是卓玛说的格桑尔!她兴奋地摘了一朵含在嘴里,似乎回到了数年前,不由得又独自纳闷:我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大家一起汇合时,卓玛见甲姆背篼里尽是兰色花朵,全给倒掉了,埋怨她“兰色的谁要?黄色的才是人吃的”……望着散落一地的兰色格桑尔,甲姆的心里翻江倒海,海水一样苦涩的眼泪溢了出来,卓玛不能理解甲姆怎么就哭了……

  让甲姆无法理解的事总是很多,她的头顶总是风起云涌。冬季,几百里外的亚尼寨爆炸了两个手雷,甲姆成为受伤者。

  亚尼寨是阿妈色措的娘家,也是那年红军长征的重要历经地,国民党军与红军在亚尼寨进行过两天的激烈战斗,山间路边总会捡到子弹壳甚至枪支。

  不幸的事件发生在春节前,几个小男孩在寨子路边的泥土里竟然捡得两颗手雷,孩子们当作玩具玩耍时不慎引爆,当场炸死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都是阿妈色措娘家大哥的两个孙子!阿妈的大哥精神失常,不久因过度伤心也走了……

  阿妈色措闻讯悲痛欲绝,“甲玛打仗时埋在土里的东西,甲玛留下的东西碰不得……”短时间内失去了三个亲人,诱因都与甲玛相关,那段时间“甲玛”成为大家避讳的词语。阿妈色措看到眼前的甲姆,联想到甲姆到寨子里的那一年寨子里就遭遇了雪灾,自家损失了3头牛8只羊,甲姆,她就是甲玛的孩子!之后,阿妈色措看甲姆的眼色变得陌生而冷漠,一家人即使围着牛粪火喝着滚烫的奶茶,甲姆依然会感到背心一阵寒凉。阿妈色措时而憎恨那些传闻中的甲玛,时而厌恶甲姆,时而又责怪自己怎么会怪罪可怜的甲姆呢!可怜的甲姆……阿妈色措开始闭哑巴斋,以禁言慎行,泽旺和卓玛都感到轻松了许多,这样阿妈可以少说话,少发脾气。

  甲姆毕竟还小,她并不理解阿妈色措为什么要讨厌她。已经是六月初了,绿茸茸的草地上开满了金灿灿的邦锦美朵,甲姆每天赶着几头小牛犊在山坡下小河边放牛、晒奶渣、晒牛粪。眼前的小牛犊都有阿妈,只是家里为了挤牛奶才不让小牛犊跟着它们的阿妈走。是谁不让自己跟着阿妈走呢?她想着想着总会把自己想丢。那段时间她更加依恋阿哥泽旺。她也唱卓玛爱唱的那首牧歌,唱歌时她的眼睛和心都在寻找阿哥放牧的地方。

  每当他去远牧,

  我的心像天上的白云啊

  跟随阿哥放牧的地方,

  格桑央卓啦……

  歌唱总让人舒心愉悦。甲姆在河边玩耍,看到小河里有很多鱼在游,眼前突然闪现出曾经那个甲玛抓鱼的场景,小河里鱼真多,她徒手竟然抓了十几条,装在小背篼里很高兴地背回家,心想阿哥看到肯定会高兴的,而她之前并不清楚藏寨的所有人都不抓鱼也不吃鱼。

  阿哥泽旺将牛群赶回家之前,甲姆和卓玛已将牛犊拴好,突然听到阿妈色措的咆哮声,“谁这么伤天害理!魔鬼,魔鬼!”原来阿妈色措看到小背篼里已窒息的十几条鱼,断定又是甲姆干的,这可是十几条命啊,甲姆简直是魔鬼,魔女,气愤至极竟然忘了自己还在闭哑巴斋……

  太阳升起又落下。没有阳光的时段,寒冷随意飘洒。阿妈色措因为痛失娘家亲人,激起了对汉人的憎恨,甲姆就是那些汉人的女儿,只有汉人的女儿才会抓河里的鱼……甲姆又懵了,不知所措。之后阿妈色措想方设法提示甚至央求泽旺,让他把甲姆送给汉人,汉家才是甲姆应该去生活的地方……

  卓玛看着阿妈一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很伤心,最伤心的人要属泽旺,他眼中的阿妈确实老了,沧桑的脸上满是皱纹,他明白这辈子最该顺从孝敬的人是母亲,最该保护的人是甲姆。年轻的他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为了从长计议,经过苦思冥想,最后决定将甲姆送到汉区生活,他也认为甲姆应该去过汉人的生活,藏家的游牧生活对她来说太清苦,她那么柔弱,她去汉人家生活肯定比在哇玛寨享福。不久,泽旺带着在藏家生活了6年的甲姆离开哇玛寨跨进了汉家的门,投入到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高原红尘中的女人

  川甘交界的郎木寺小镇文化多元,境内除了有两座颇具规模的格鲁派寺院外,还有清真寺、福音堂,藏、汉、回杂居,人文风情独特,这里山清水秀,一条清澈的小河将郎木寺小镇分割成川、甘两界,河小名气不小:白龙江。

  又是一年春雪飞舞,时阴时睛,生活在寺院附近甲康的人们称这种天气为“妖婆天”。但天气的变化对他们的生活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因为他们既不种地,也不放牧,主要依靠精湛的铁匠技艺和辛勤的经商收入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其实甲康的人们绝大部分都是回族、保安族,而非汉族。

  甲姆跟随阿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理解阿哥为什么要将她送到不愿去的地方,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还不到11岁的甲姆除了顺从就是承受……他俩骑着马,每过一个山顶,泽旺就从怀里掏出一叠“龙达”(印有佛教图案的风马)扬手抛撒,念念有词,以祈求大家好运。

  随着叮铛叮铛的打铁声,两人来到郎木寺一户铁匠家,一壮年汉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招呼他俩进去。泽旺和铁匠用藏语交流着说明来意,那汉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瘦小的女孩,听泽旺说女孩儿是从夏热塘捡来的共产甲姆,是个没有父母的汉家孤女,顿生怜悯之心,很爽快地答应收养她。

  一切交代完毕,临走时泽旺望着甲姆哭红的双眼,反复说着“在这里你会享福”的话,自己的眼圈早红了……

  甲姆又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虽然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木板房,晚上还可以睡在洁净温暖的炕上,可心里涌满空前的失落感,无边的恐惧如黑夜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理解阿哥为什么将自己送给了汉家,就像不理解当年为什么自己被阿哥带回哇玛寨一样……

  郎木寺甲康的穆斯林大部分都来自甘肃临夏、临潭一带的手艺人和生意人,全民信仰伊斯兰教,精通藏汉双语。收养甲姆的铁匠是临夏大河家的保安族,当地有名的手艺人,他所刨制的马鞍、打造的腰刀远近闻名,生意繁忙,甲姆的到来让铁匠夫妇非常欣喜,至少两个幼小的孩子有人帮着照看了。

  甲姆到铁匠家一个多月后,铁匠决定将她收为养女。铁匠的妻子用她的舊衣服为甲姆改制了一套花布衣裤,替换了她身上那套散发着生羊皮味的藏式皮袄,教甲姆换水、洗澡,铁匠家宰羊焚香,请阿訇念经,为甲姆洗礼入了伊斯兰教,取教名索飞叶,之后甲康的人们都叫甲姆为飞叶。

  甲姆到郎木寺成为铁匠家的丫头飞叶,她再次穿上了汉族的衣裤,甲姆在这里开始学洗衣,学做饭,学汉语……

  时光荏苒,飞叶出落成一个光艳照人的大姑娘,她的磨难也由此开始。自16岁那年铁匠强行将她收纳为妾,她再度被生活压入谷底,承受是她生活的全部。三年后铁匠又因世事动荡回到临夏聚入马步芳的麾下,将妻妾儿女丢在郎木寺,铁匠之妻把所有对丈夫的怨恨、生活的艰辛转嫁到无辜的飞叶身上,看不到尽头的磨难伴随着她,生活之重令人不堪,一粒尘埃落到她头上都能将她摧毁……白龙江畔,一卑贱如土的女人在滚滚红尘中旋转,沉浮,几度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中。

  时光行走到2006年,长征胜利70周年。一位来自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的中年男子敲开了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若尔盖县党史办的门,将一份署名“马兰花”的申请材料递到了工作人员手中,这个中年男子称他是马兰花的大儿子,自己的母亲曾经是红军的女儿,与父母失散于四川的松潘草地,他母亲晚年唯一的请求,是希望相关组织能协助她寻亲。

  原来马兰花就是飞叶。时光掩去了曾经的过往,许多人并不知道她是谁,她的家在哪里,谁又是马兰花的知情人或见证人?其实若尔盖党史办的同仁早就关注过飞叶的身世,让我们跟随党史办的同仁一起走进飞叶的那段红尘岁月。

  时间:1996年8月

  地点:郎木寺四川境内的甲康

  采访对象:哈娃(飞叶的邻居),67岁,回族,甲康村牧民。

  采访记录:海力,若尔盖县委党史办工作人员。

  飞叶阿姐在铁匠家生活时,与我家是邻居。解放前,她曾不堪生活的磨难而自杀(未遂),由我母亲接到家里护理。当时我阿妈带着我和妹妹一起生活,父亲与飞叶阿姐的当家人(铁匠)是亲戚,快解放的时候他们一起去了临夏,因为我们两家的当家人都不在,生活格外艰辛。飞叶阿姐是铁匠的小妾,她的第一个孩子饿死了,她常被管家辱骂,我们经常会听到隔壁骂她的声音:“共产婆,要饭婆……”等等难听的话,那时我并不知道共产婆是什么。后来第二个孩子又不幸病死,有年的端午节刚过,隔壁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原来飞叶阿姐在小阁楼上用刀子割颈白刎,被人发现时已快两天了,但还有一口气,所以我印象很深。记得寺院的管家把我们村的几个负责人叫到隔壁院子里用藏语吩咐:

  “管甲姆的男人不在,现在她伤势又重,我和甲康的负责人商量后决定,甲康谁家能将她收留、给她治伤,寺院就给谁家一袋青稞、10斤酥油作为酬谢”,寺院管家刚说完,甲康管事的张大叔接着说:“飞叶需要马上救治,如果她命大康复,今后她想跟谁嫁给谁是她的自由,任何人不得干涉。”张大叔当着寺院管家和众人说的这句话很重要,飞叶自由了。当时我母亲就去请求:“这丫头和我们一样是离乡人,我们又是邻居,我愿意照看她”。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将飞叶阿姐从铁匠家抬到了我家。

  她的伤势非常严重,喉管已破,我阿妈喂到她嘴里的糌粑汤又从喉管里漏出来,她个人情绪非常低落,我们娘仨看着她悲伤的样子围着她心痛得流泪……

  我家是临夏人,阿妈是一个非常虔诚的穆斯林,每天清晨焚香为她祈祷平安,总在旁边充满爱怜地开导她:“我们都是离乡人,俗话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可我们不能自己轻贱了自己,要坚持活着,你遭遇的不幸都是定数,相信真主对你的护佑”。

  为了护理飞叶阿姐那个可怕的伤口,母亲和我妹妹到白龙江源头的山上去挖贝母、摘艾草,我在家守着她。母亲将挖来的贝母捣碎与糌粑和在一起糊她伤口,每天用熬开的艾草水清洗伤口,慢慢的她可以坐起来了,上厕所时由我背着,我妹妹在后边扶着,就这样经过一家人的精心照料,她奇迹般地康复了。之后我们三个女孩子一起生活得很开心,飞叶阿姐那时也就20出头,成为我母亲的干女儿。我们都知道她是被哇玛人从草地捡来的,她父母和我们回族人肯定不一样。

  好景不长,一年后我父亲在回家途中被土匪杀害,家里一下子没有了任何生活来源,不得已飞叶阿姐被甲康的另一家好心人叫去生活。

  时间:2000年。

  地点:若尔盖县城。

  采访对象:孙全福,回族,68岁,若尔盖县阳光社区居民。1951年参加工作时任川西军区草地情报站翻译、通讯员。

  采访记录:海力,四川若尔盖党史办工作人员。

  飞叶年轻时过得很艰难,生活困难时我母亲收留了她,因此飞叶的两个儿子现在都称我们几弟兄为舅舅。我家里兄弟姐妹很多,飞叶阿姐与我们大家都姊妹相称,记得那时家里经常揭不开锅。大概是1952前后,正是草地剿匪阶段。有天家里来了一位松潘籍中年妇女,是父亲朋友的朋友,人们都叫她曾四妈。曾四妈见飞叶通晓藏汉双语,又能吃苦,希望与她母女相称做掩护外出做点生意,至少可以填饱肚子,飞叶愿意我阿妈也就同意了。那时离郎木寺不太远的铁布、求吉一带盛产鸦片,曾四妈带飞叶贩卖鸦片,有一次她们在玛曲(今甘肃省玛曲县)黄河渡口准备过河时,被当地围剿马良土匪的解放军阻挡,携带的鸦片被没收,“母女”俩几乎走投无路。曾四妈突然想起飞叶是共产紅军留下的女儿,解放军是共产党的队伍,便支使飞叶以红军女儿的身份到解放军领导那里去求情讨要,也许部队会给点面子。

  剿匪指挥部听说有人讨要被没收了的鸦片,讨要者的身份是红军留在草地的女儿,恰巧部队首长就是过去的一名老红军,首长立即召见。飞叶当时二十多岁,梳着两条粗辫子,穿一身补满补丁的旧衣裤,白皙的圆脸上一双大眼睛非常传神,当她走进指挥部时,时任西北骑兵第十一师的首长感到异常惊讶,他觉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怎么那么眼熟?酷似他长征时期的首长夫人。首长询问她父母的名字、家乡在哪里、怎么留下来的,飞叶是一问三不知,当时我就在一旁,我是随军藏语翻译,正赶上那两天马良残匪正在向黄河边的唐克方向溃逃,军情紧张,部队首长匆忙吩咐身边的人:“将鸦片退还给姑娘,送一套军装给她,做好说服教育”。从那时起我知道飞叶阿姐的父母应该是红军。那个年代国家需要做的事太多,像确认飞叶红军身份的事根本顾不过来。

  时间:2013年8月。

  地点:郎木寺甘肃境内郎木大队。

  采访对象:拉嘎措,藏族,66岁,郎木大队牧民。

  采访记录:海力、北湾,四川若尔盖党史办工作人员。

  甲姆的阿哥泽旺是我父亲的亲戚,泽旺来郎木寺转经或看望甲姆时都住我家。有两件事我印象很深,一是甲姆自杀那年,泽旺到我们家住了一段时间,他非常失悔,不断用手掐自己的脸:“甲姆没有享到福,还差点把命搭上,都怪我怪我”。他决定带甲姆回哇玛寨,但甲姆怎么说也不愿回去,泽旺劝了几次甲姆都没有答应,后来泽旺托人给甲姆找了一个诚实的回族青年成家,那个青年是个流浪汉,泽旺又借我家后院的一块地张罗着给甲姆修了两间房子,甲姆两口子靠打零工生活,有了孩子后生活又过不下去,泽旺又凑了点本钱让甲姆做锅盔维持生活,他是甲姆最亲的人,甲姆的两个儿子都称泽旺舅舅,而泽旺自己则终生未娶;二是文革时期,大家都知道了那些过草地时很苦的甲玛红军就是共产党的队伍,泽旺说他在草地遇到甲姆时,管甲姆的汉人将甲姆和一个小本子一起交给了他,而他根本没有当回事,家里又遭过一场火灾,那个本子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关键谁也想不到共产甲玛会有今天,如果本子在甲姆说不定就可能找到自己的父母,每次说到那个本子他总是失悔得用手揪自己的脸……

  甲姆年轻时在郎木寺四川甲康生活,那里很多回族人家都是甲姆两个儿子的舅舅。现在甲姆老了,开始想起找她的亲生父母,过了这么多年哪里去找呢!她当年离开父母时那么小,其实哇玛、甲康就是她的娘家人。

  80多年前,李连长在草地交给泽旺的那个红军小女孩被藏族青年带着走进了草地深处。直到草地解放前夕,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在草地深处的黄河边剿匪,小女孩已成年,恰是她父母当年的年华,曾经的红军战士到黄河边剿匪时奇遇当年的红军遗孤,从眼前年轻女人的身上恍惚看到了长征途中战友的身影,关切地询问她的家乡、父母,而她却无以回应,因她的童年父母在征途,在阵地,在前线,就是不在她身边。

  生活的魅力在于变幻无常。即使生活在红军走过的若尔盖草地,若尔盖党史办的工作人员为采访飞叶历经周折,当走到这位红军遗孤身边时,长征过草地的历史已过了80周年,眼前的红军遗孤、甲姆飞叶岁已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回族阿婆,交谈时她的安多藏语流利而诙谐,她的汉语则是地域性很强的北方洮州方言,个中滋味令人唏嘘。

  时间:2015年8月。

  地点:郎木寺

  采访对象:红军遗孤(甲姆、飞叶),户籍所在地为甘肃碌曲县郎木寺乡郎木大队牧民。

  采访记录:海力,北湾,四川若尔盖党史办工作人员。

  问:阿婆,郎木寺的老年人都知道你是红军过松潘草地那年被哇玛寨的人收养的,你那时大概有几岁?能记起你父母或家乡的名字吗?

  答:据我阿哥说我那时大概有4、5岁。按理说应该知道一点点父母或家乡的名字,可惜领养我的阿哥包括我生活的哇玛寨没有一个汉人,身边没有一个会说汉话的人,我那时听不懂藏语,等我慢慢学会了藏语,就仅仅知道自己是由阿哥收养的甲姆,连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都忘了,都忘了,如果当初是个汉人领养我该多好,我至少能记住自己和父母的名字……

  问:阿婆,我知道你的名字叫甲姆、飞叶,但你儿子给我们的一份材料上显示你的名字是马兰花,马兰花是你的名字吗?

  答:人老了,虽然说记性不好,但过去的事总忘不了,特别是草地上挨饿的情景,一起那么多的人哪里去了不知道,真是饿啊,空荡荡的草地上没啥吃的,带我的那个红军我好像也不认识,他很关照我,找了一些兰色的花让我吃,他自己也吃,后来我在哇玛阿哥家生活时才知道,我当时吃的兰色花疙瘩儿叫格桑尔,我忘不了那个兰色的格桑尔,自我有了自己的家,在郎木寺这边(甘肃)落户上户口时,人家问我的大名,我就给自己起名字叫兰花,兰色格桑尔的意思,丈夫姓马,就写成马兰花了。我自己没念过书,大名很少用,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有这个名字。

  问:阿婆,你能记起长征路上的事吗?比如雪山怎么过的?一路上有父母照顾你吗?

  答:过雪山我记得比较清楚,我一直由我的姐夫背着,山上风很大,我一直躲在姐夫的背上。小时候我好像爱生病,印象中我父亲常抱着我去药铺,感觉父亲很疼我,对母亲印象不深。我对长征最深的印象就是无数的火把,人们举着火把在晚上不停地走路,白天有时有飞机轰炸,好像哪里的桥断了……走的山路很窄,河边水声音很大……常常见不着父亲的面,人们都打着绑腿,记得姐姐和很多女的都有伞,后来姐姐、姐夫都不见了,那么多人都不见了……走到草地时带我的那个红军大概生病了,我们就坐在草地上,没有吃的,幸好遇到阿哥救了我。

  问:阿婆,你肯定很想念你的父母、亲人,你对小时候生活过的家乡有没有一点印象或记忆?

  想,非常想念。年轻时候忙着推日子,推肚子,没精力去思念家乡父母亲人,人老了老伴也殁了就特别想老家。

  文革时甘肃这边有人采访过我,那时郎木寺公社对我也很照顾。我自己劳动特别积极。一次郎木寺公社安排我以劳动积极分子的身份到兰州去参观学习,那是我来这里后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在兰州的日子我特别开心,见识了很多稀奇的东西。有一天,公社的安书记带我们一起逛街,在街上买了一个我们这里从没见过的东西吃,那种甜丝丝的感觉突然让我记起了自己的家乡,我即刻对安书记说“我的家乡有这个,这是我家乡的味道”,安书记说我们吃的是甘蔗。甘蔗是我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生活时吃过的,父亲用刀削好喂我吃甘蔗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当时自己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我的家乡是出产甘蔗的地方!家乡的味道是甜的,可我心里很苦。我告诉安书记,我的老家是产甘蔗的地方,安书记问我老家叫什么名字,我又说不出来……

  问:阿婆,我感觉哇玛寨的泽旺老人是将你作为女儿收养的,你怎么一直叫他阿哥?他生前很关心你吗?

  答:阿哥是我一生最亲的人。我到阿哥家时,我是家里最小的,家里有阿哥的母亲,阿哥的妹妹叫卓玛,比我大7岁左右,我就跟卓玛一起叫他阿哥,一辈子都这样叫着。

  自我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每到藏族过大年(春节)时节,阿哥就骑马再牵一匹马来郎木寺接我们母子回哇玛寨娘家过年,阿哥清楚我进了伊斯兰教,非常尊重我的生活习惯,每次过大年前专门将一只活羊牵到几公里外一回族人家去宰了又驮回家存着(穆斯林不吃自死或外教人宰杀的牛羊),用酥油炸些油饼子,用专门的一个背篓盛着挂起来,总是告诫卓玛,甲姆现在是回回,她吃的东西一定要干净,将好吃的奶饼存着“等甲姆回家了让她们母子吃”,年年如此……我们过开斋节时阿哥再忙都会骑马来给我们家拜年,阿哥待我如父如长兄,将我的两个儿子视如己出,他自己终身未娶……阿哥已不在了,我也老了。想起阿哥给予我的关心和帮助我无以回报,阿哥走了,他的恩典我一点也没报上,恩没报上(哭泣)……

  我一直有一个心愿:现在国家强大了,政策也很好,阿哥家在四川若尔盖那边一个偏远的寨子里,我的阿哥和卓玛都已走了,现在是卓玛的女儿当家,家境不太好,我自己老了也做不了什么,非常牵挂他们,希望有好政策能帮帮我阿哥家的人,还有哇玛寨和甲康村的人们,他们的生活都不富裕。是阿哥救了我,没有哇玛寨和甲康的亲人们帮扶,我活不到今天,没有他们我享受不到今天的生活。

  小时候我到哇玛、甲康时,正是共产甲玛受难的时候,父母都是被追杀的“共产共匪”,我是共产甲玛逃难时留在草地的女儿,是这里的藏族回族亲人们抚养了我,这在当时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红军遗孤,飞叶阿婆向拜访她的两个少数民族女干部、共产党员诉说着,记忆零散成碎片……

  共产甲玛、共产甲姆、飞叶、马兰花的身世,从另一个侧面诉说着每一个参与长征者艰苦卓绝甚至悲惨的个体经历。阿婆老了,她的幼年和老年都归结在长征中。阿婆的故事发生在红军走过的那片草地,晚年的她依然思念着自己的父母,她最牵挂的却是帮助她度过苦难岁月的身边“娘家人”及藏、回民族集聚的小村寨,让百姓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的的确确是今天每个有良知的共产党人不懈努力的方向。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替你负重前行”,作家苏心说出了生活中的另一种真谛。犹如飞叶的父母一样,众多仁人志士为新中国的诞生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舍弃骨肉親情,是他们撑起了民族崛起的脊梁;生活在雪域高原的藏羌回汉在艰苦的长征岁月里用粗糙的玉米、青稞支援了过雪山草地的红军将士,接纳养育了留下来的红军伤病员、小红军,爱恨情缘交织的生命乐章在高原的阳光下闪烁着人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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