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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响久矣(组章)

时间:2023/11/9 作者: 核桃源 热度: 18792
栾承舟

我的沽河,我的父亲

沽河是一个手势,半岛眼里的一个月牙。

  一百年来,一直,一骑绝尘。

  沿岸岁月,只剩下痛。

  土地在苏醒。春的快乐像鱼,游着,穿越白云星星。

  记着农历,曾祖远祖的心血骨头,行走在原野、庄稼地、丛林和村落之间,体察一种尊严。

  最美的一场细雨,渐渐逼近,生活与人。

  尔后风吹沙梁,云过丛林。一粒种子一片白云,以及十年二十年日积月累的汗与辛酸,不见首尾。

  像沽河的一尾鲜活的鱼儿,

  有着草长莺飞的喜悦和感动。

原生林之忧

睁开你给我的小小的安详,鸟把繁响黑暗叼走,风声雪声鸟声如若天音。

  雪在飘,像林中一只身份不明的鸟儿,矜持着某种欲望。

  微凉的一片温和,近乎梅的花开,水的慈悲。

  一种赤子的天真干净,走到枝柯上,刻画着梦想。

  树啊,始终坚守,把野马一样奔腾的疼痛长到云端,周身清虚弥漫,一种无量度的,日月才情。

  人所不能了悟的澄明悠远,比桑海沧田啊,还要广大。

  有一根嫩枝被折断了。伤口,触目冰凉。

  那是信仰、骨头被欲望折断的声音啊,忍着热泪,同样,惊心动魄。

读识大相国寺

鸟群斜飞,它罩住的殿角上面,斜挑一轮夕阳。

  此时,万物清明如洗。

  暮霭在落。藏经楼上的彤晖开始隐伏。律院、宝殿、鼓楼,更显虚空。

  一种信仰,在既往的忧伤里,亮着动人心弦的召唤。

  出家之人,

  不信即信。

  寺内静极,三春之花落尽,天地人皆为静物。

  耐人回味的是弥勒佛的笑,像神圣的风,飘忽而神秘,无声。

  他的说辞,中正,仁慈,有桃花气息。

  谁在追问?言语竟像刀子一样锋利。

走在河姆渡

五千年静静的时光,立在黄昏深处。

  秋天,一个个瘦了。漫山漫水的秋声,银子样清癯,洁白,引导你,深入微风,深入:七千年的骨髓。

  仿佛是,等了万年,还是,与你有约?

  如果无情,你的心,怎会开出花朵?思想的马蹄,怎能信马由缰,惊醒楼台的歌,和梦?惊醒:七千年的旅行?

  一杯的凉,宁波的凉,凉秋,端在手中,还有,白露种种的滋味儿;岁月,种种的滋味儿……

  不知何时,生命的金屑开始降落;肥美的雨,簌簌地降落,挽着鸟声,潜入十月。

  一地的秋声,在响;一地的阳光,在响……

齐长城听风

怒吼在风中咆哮。

  齐长城,

  每一块青石之上,碧血殷殷,至今,仍是热的。

  干净的风吹,像一条长河,在流。一个个涡旋,仰首凝听着霜晨雁鸣。

  每一条斜枝,铭记着乱世纷纷。

  那些个雉堞,战车,城墓,均已废弛。山风暮霭之间,鸟鸣落满了原山、鲁山。

  穿绿衣的女子,云中仙子,很美,像在梦里。

  此时,整个齐鲁,鸟雀都已展翅。

  尔后,云岫轻响,遍野麦浪渐成燎原之势……

书法胡同

仙风道骨,白眉胜雪,六株菩提树,在智藏寺后,五百年前,绿了,绿得那样寂寞,绿得那样年轻。

  灵隐寺的住持率先来了。

  “前后休提,中间莫说。”他作歌,丽日下,说着荒凉。

  一山黄叶的秋天,展开,一泓秋水,山民黑黑的梦。

  若干年后,有六段偈语,如幼小的松树,长到岩石的背上去了,端坐雾中,如佛。

  听如来,讲经。

  看启功,写字。

  满山乱石点头……

吊脚楼

踩高跷的女子,在河边,千年万年的畅想里,濯洗:

  惊世的美,妙世的容光……

  洗着,洗着,漫不经意。那水声,仿佛世俗的红尘,将你围困。

  洗瘦了岁月。将自己的欢笑,也洗老了。

  清流,真的瘦了,瘦成了一片月牙,一粒清癯的——

  虫鸣……

  湘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群,风情万种的女儿?让我们,看到她们的笑和美,就心跳不已?

  心头,凉凉的惊讶,无法说出?

鹿回头

其实,根本就不必回头,也不应回头。

  那一刻,你的心中纠结着什么?

  既能化作一方巨石,冷冷的愤怒,千年万年不说一句,当初,为何不化作一团白云,

  跨海而去?

  读着你眼中的火花,我才明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威武不屈……

谒南长城

湘西方志里,黑面孔的历史老人,坐在紫气和神秘里,将千古的雨,梦中的泪,轻轻放在我们指尖,打开:

  来年的春风……

  一匹身段美丽的马,醒了。

  在雨中,沿着我们的想象,长驱直入。一路之上,风尘染霜,在古道上,史册中,生根发芽。

  风的小手,将许多消息,小心翼翼地点燃,烧亮了时光枝头上,高高的疑问。

  我知道,他,从没睡去。一千里警惕,在一句话边,始终醒着:

  无法听到的枪声……

霍城随想

最初的驼铃和微微喘息的朔风走过来的时候,风雪中的每一盏灯火啊,都像太阳一样热情。

  然后,便是水色荡漾的小镇,挺立在雪山与酒幌之间,望着红袖招展,花儿梦回。

  入夜,背上驮了一个世纪的星星、传说以及命运,卸下来,整个西域就有了丝的热烈,茶的肃穆。紧接着,通过天地精华的醇香,找到灵魂中的飞和奇想。

  踉踉跄跄地走过夜,走过茂盛的草或往事,粗豪汉子与妙龄少女的心中,有了更多的翠色和湿润。

  西域,将巨亮的光辉洒在绿洲、戈壁及日渐丰腴的城市村庄。它的体内,一万个梦想涌动,十万匹春雨奔腾。

  大地与生命,智慧或物质的储积,成为两千年精神时光的一部分。所有激情,所有挥汗如雨的午夜,都在霍城的土地上创造历史。

  春天,沿着伊犁河一路走来,她的手上,花朵一路绽放。

历下亭怀古

身周是水。一种彻骨的沧浪之韵,瞬间湿透了。

  来自唐宋的每一片风,每一叶帆。

  节令适逢初秋,古亭台已成野树故事。

  即便是小小一隅,

  也有史笔似椽,也有词赋如歌。

  湖心岛上的所有声音所有吟哦,已经去远。

  他们,鲜活在灵肉之外,

  那别一个世界。

青州古道

越千年的明月,聆听着长空雁叫,古道虫鸣。

  踵压毂碾,辙沟布满风尘。

  古道商旅,绝响久矣。

  山坡间松柏已老,再不闻范公吟哦之声。

  时光濡染的碣石之上,苔痕青青。鹧鸪悠然斜飞。

  忽的想到了一个词:英雄迟暮。

  风,忽然绿了。

  后乐桥边,垂髫小童书声琅琅。梦幻之光,宛如霓虹,持续闪烁。

  一种沧桑浩渺之感,物我两忘之感,顿时,穿越了时空。

通许,菊花抒情诗

原野黄昏,远近俱寂。

  通许大地上晚风骤起,广数万亩的波涛啊,崩腾无声;金光闪耀着,万千气象。

  万目攒视,期待着晚潮来袭。

  风,倚着栏杆,吹灭了谁,心中的泪?

  菊花,这长在史册或大地上的绝句、散曲、宋词,心中有丘壑,讲格律,变幻莫测。另一种灿烂,昭示着大野肥沃,茜香盈怀。

  河之南,蓄涌着的时光啊,为中原大地,提供了一块宽厚的赖以扎根的土,反哺着历史。

  菊花,菊花,默不出声的菊花,爱听豫剧的菊花,正将金膏水碧的前生今世,以及,千古不灭的人性光辉,变成了开封大地,扶贫的成果,增收的喜悦。

  这精神之美,将一直盛开到——天长地久……

走进朱仙古镇

若芥豆之微,一个小镇,在宋史中,光焰万丈。迎着风,逆行而至。

  千年以远,那小小一镇,时时再生着稻禾麦浪,在岁月里,构筑着家园。

  一个传说,多少年了,总是在运粮河东支河道,欸乃夜行。

  抑或,估衣街老宅深院,碧绿着时光,显示着岁月悠悠,青山绵延。

  朱仙镇,所有街道、店铺、民居,每一片青瓦,都醒着记忆。离夜夜笙歌,很远。

  大运河文化带上的所有蟋蟀、天鹅、鸟鸣、虫啼,啁啾着未解之谜。

  而过往春风,却总是在风清月明的夜半,走过长街,观赏着水岸宿鸟,想象着前世今生。

  随后,就是细雨淅沥,就是斜风悠悠。

  晚霞中,古镇慵懒。西大街上,游人熙攘,万千灯火彻夜不息,如风在野,如鸟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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