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着柴火的冬天
冬季,我们整天生着柴火
用滤豆腐的纱布,把寒气滤干
把其他三个季节的劳动
挂在烟熏火燎的房梁上
打着盹,等着过年
我们没有富有过、耀眼过
我们习惯在贫穷的日子里
精打细算,认认真真地活
天黑的时候,
我们不再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偶尔有老鼠吱吱呜呜
啃食玉米、核桃或是其他年货
老人们眼皮都懒得抬
骂一句:这些塞岩壳的……
又继续口口相传的往事
夜重了,塘灰盖住了明火
但我知道,火还在灰下面旺旺地燃着
山里面不缺干柴
在秋天我们已经伐好薪木
那是老先人给我们种下的好日子
春季茶事
每年开春,茶树用它们的方式
翻开春天抒情的篇章,并为它作注脚
以清明为界线,茶叶的价值不同
明前多为雀舌,明后多为炒青
就像少女和少妇,一夜就改变一生
老式的茶事为手工制作
铁锅洗净,簸箕在太阳坝里晾晒好
柴炉里火苗刺溜刺溜咧开嘴,等着
采青回来的女人,把青苗倒进锅里
男人们:三次杀青、一次揉捻、最后炒制
几个小时,清醇的茶香轻轻扑鼻
一刀手工草纸包裹起来
有一种说不出的怀念的味道
现在的茶树多了,人就变得懒散
用电加温的机械臂
是看人脸色的,勤劳小媳妇
手工技艺被程式化设计代替
淡而涩口的汤水
少了几许寻者遍山隅的庄重
开春, 行云流水的手工茶事
一蹴而就的现代化茶事
都在岷山腹地被炒来炒去
名叫羌人六的兄弟
一碗苏醒的山泉出鞘,弧形的光芒
自曲线逶迤的峻岭,渗出
折叠成一把浅绿色的青漪江
在唯一的小路上,兄弟,我们从没遇见
也许,我们遇见过:同一只蚂蚁
同一只知了,同一片微笑的植物
同一个春天开花的野樱桃
你说写满了大山潦草的心事
那时我知道,你比我早,或是迟
我们之中已有人捷足先登
但是不管怎样,兄弟
我们的根,或是灵魂
都深宅于河谷或山梁上
那些弯弯曲曲的血管里
祖居的吊脚楼早已
骨质疏松,形同虚设
只有牲口和干草料,口味依旧
人们都换上干干净净的心情
不再用几梁几柱,计算房屋宽度
那时,兄弟
我想像,你眯着深度近视的眼睛
目光直抵几十丈开外的核桃树
每年夏末,你的意念,会把树上的果子一颗一颗
敲落,剥开,在那些脑髓一样的果仁里
父亲扑入大地的录像带,怎么也抹不去
高天远地的风流
生活是一枚石子儿
被候鸟衔来衔去
无论摆放在那里,都不正确
天空又黑又瘦
山脉饥饿得失去了形状
甚至在我熟悉得倒背如流的
履历表里,都会断片
把一叶障目揣在兜里
依然有画地为牢的困惑
那么,到山外去
在距离之外目测家乡
在熟悉之外怀念亲人
那时
掐断的河水能否丰沛
夭折的蜂巢能否唤醒
蛀蚀的矿床能否肥腴
深埋的果子能否还魂
枯坐的树桩能否死灰复燃
僵死的道路能否白骨生津
当,褶皱的春风在掌纹摊开
栖息的云天已陈仓暗度
蹒跚的树林已左右逢源
化疗的作物已栉风沐雨
那时
许,高天远地之处
重新长出:汩汩流淌的一地风流
责任编校:周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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