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铺里梨花香,古驿道边猿声尽。马蹄声声犹昨日,多少骚客留青史。
老家与太平毗邻,从小就听说很多太平铺的故事。听老辈们讲,曾经的太平铺车水马龙,何其繁华,多少文人墨客来了又走,在短暂停歇间留下佳作名诗。从远的讲,太平铺是古西南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多少商队马帮,达官贵人,马蹄声声,铃铛悠扬。这让我想起了“龙门客栈”,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只是少了沙漠里的沙尘风暴和金镶玉的人肉包子,多了的是清朝书画家朱孝纯诗中的“西行风景渐荒凉,怪鸟常呼异草香”,文人李学诗的“猛虎出游林木震,蹇驴听嚼豆刍忙”。这缘于太平铺的险要地势。于我理解,诗人所表达的也只是他当时的心境而已。
斗转星移,岁月变迁,古道青石马蹄印已被荒草淹没,瘦马也早已成往事。1937年,滇缅公路全面开工,太平铺迎来了新一轮的‘太平盛世’,几千民工义务投入劳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多数青壮年男人都去修顺濞桥,除了拉大石碾子压路的男人,就剩下女人、老人和孩子修路,也因此有了“小尖山,妇女掌炮杆”的典故。现如今,意在表扬女人的精明能干,只是那年那月,实属是无奈之举。在设备简陋又战火纷飞的年代,炸药紧缺,就连十字镐都寥寥无几,为了早日迎来抗日胜利,太平女人抡铁锤,掌炮杆,用条锄挖,老人用板锄捞,孩子用粪簊抬,一二十个劳力好的男人,拉着大石碾来回压路。说到大石碾,路平还好,要是遇到上下坡,上坡的时候拉不上去,下坡的时候就很危险,因为惯性,常常掌握不住而出事,把人压得血糊啦哩、惨不忍睹。艰苦是其次,关键是饥饿和疾病,还有那些猝不及防,不可预知的危险。
据史料记载,一代国画大师徐悲鸿,应文坛泰斗泰戈尔之邀远赴南洋,过太平铺时正在抢修滇缅公路,在小尖山看到老弱妇孺与悬崖峭壁作艰苦斗争,更悲惨的是,有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告诉他,母亲掌炮杆时不慎跌下了悬崖。徐悲鸿看向深不见底的悬崖,还有那嗽嗽滚落的石头,后来创作了《愚公移山》。小尖山下为抗战修路的英魂匆匆,还有那无数长眠在滇缅路边的无名农工,有亲人的还丢上几个石头草草埋了,没亲人的也只能曝尸荒野。八十二年月起月落,或许,世间已无人记得他们的样子,而他们却是真实地存在过,贡献过。他们用血与肉,汗与泪铸就了奇迹。
国道改线后,曾经车来车往的滇缅公路,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这段漾濞民工用手指抠出来的抗战生命线,不再是尘土飞扬。1942年送走的远征军,有的再也没能踏上归程。
三月的太平铺,满山的核桃挂满了花,嫩绿的叶片下藏着秘密与惊喜,豌豆子大的核桃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发现,等白露时节,为太平铺的人们带去财富。八达河浇灌的那一片梨园像下了一夜大雪,白了太平铺,花香行走在核桃林里,走村串户,奔走相告着新时代下的幸福生活。一群接一群的不速之客,给三月的太平铺带来了欢声笑语,也带来了收益。梨花一朵挨着一朵,争相开放着,是那种素净淡雅的白,在远的近的镜头下展现出各自的美,不带矫揉造作的自然流露。就连蝴蝶和蜜蜂都成镜头下的非模特,任你来我往闪光灯璀璨。
山风吹过,空气中弥漫、氤氲着淡淡的梨花清香味,沁入肺腑,神清气爽。轻倚在树干上的美少女,白色的裙子,红色的丝巾,不经意间闭眼轻嗅了梨花,回眸时梨花般清甜地微笑,丝带飘飞,秀发轻挽,那仙仙的小身影,定是前世就已确认过眼神。真就春风十里,不及你花下微微一回眸。梨园边上用来栅篱笆的花椒、刺筒菜,发着脆红的小嫩芽,梅子已有蚕豆般大小,也很诱人吞涎。农家小院里,废弃的木猪食槽里种上了玉露,养得青翠欲滴,人工砌的花台里,种着重楼、天麻等各种药材。厨房里美食飘香,蘑菇炖鸡、腊肉炒蕨菜、火腿肉炒刺筒菜、火腿肉炒核桃花、目明花煎鸡蛋、花椒叶煎粑粑、树毛鱼腥菜凉拌、臭菜炒豆米……菜香轻溜出门,跨过庭院,信步来到梨园,馋得赏花的人儿饥肠辘辘、馋涎欲滴。靠山吃山,山里到处都是无公害美食,这便是新时代下的新农村。
站在梨园远眺,四面环山的太平铺,被连片的核桃林掩映着,核桃树下套种的麦子青黄,麦浪涌动。偶有迟种的豌豆还有青豆荚,那株姗姗来迟的,还开着红色豆花,许是显摆多么的与众不同。猪嘴崖仍是猪嘴崖,小尖山仍是小尖山,八达河水无声,只有山风习习,鸟鸣清脆,偶有小雨,梨花带雨香风拂面。等月朗星稀夜,约上三五好友,带上梨花酿,在梨树下席地而坐,敬一杯当年在大石碾下丧生的无名英雄们,告诉他们太平铺的父老乡亲还记得他们。再体验一番“汉营夜月”,只可惜小尖山下的“汉营铺”石碑已流失在岁月长河里,汉丞相诸葛亮也已是久远的传说。入夜微醉时,释放三杯自罚都不会倾诉的心事,融在梨花香里,带去远方。
梨园是一处大的风景。上树公鸡的风景,两条嬉闹胖小狗的风景,挂在篱笆上花丝瓜的风景,悠然踱步羊群的风景,穿蓑衣戴斗笠老者的风景。所有的风景,共同装点着这个梨花满山的春天。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