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光

　　小学到初中时，我曾经历过一段学渣时代。

　　那个时候还很流行五颜六色的搅搅糖，校门口总有婆婆坐在小板凳上摆摊，一角钱就可以拥有色彩斑斓的胶质糖果，两根小棍交缠出甜蜜的滋味。追赶潮流的高年级女生穿着喇叭裤，长长的裤脚总因拖地而磨出细碎的毛边。因为韩剧和台湾偶像剧的流行，女生们都爱偷偷把马尾扎歪，却又在老师的数落下不得不眼含热泪，将歪掉的辫子正回来。

　　那时候，英语才刚刚步入小学课堂，要计入期末总成绩，我还绞尽脑汁在英文上方标注谐音，hello（你好）不是hello，是“哈喽”。How are you？（你好吗？）是“好啊又”。How old are you？（你多大了？）是“好欧的啊又”。

　　语文老师总爱叫我们抄写生词，每个十遍，铅笔写到中指鼓包，厚厚的茧子也被笔杆压得扁扁的。偶尔不想抄写时，就会偷懒，等到次日收作业时，拿出那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以为老师不知的借口：“我没带作业本。”而等待我的也是那句用脚趾都能猜到的“站教室后面听讲”。

　　那些年里，班主任总在我的《小学生行为守则》里写下诸如“该生活泼可爱，但爱耍小聪明，十分懒惰”的评语。我不是班干部，对三好学生的奖状只能望洋兴叹，偶尔被点名当一次小组长，也能兴奋半天。老师的严厉批评会令我羞愧到眼含热泪。站在成绩中不溜的队伍里，我只是个自卑的小孩。也不是没有考好过，但老师总用“超常发挥”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我的努力，即便第四名拿到三好学生，第三名的我也绝对与荣誉无缘。后来大概也有了自暴自弃的念头，認为不管我如何努力，在班主任眼里我都只是个中等生，所以索性得过且过。

　　小学四年级，班上来了新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我好像忽然开窍，意识到破冰的时刻悄然而至。我开始踊跃举手发言，一笔一画认真抄写生词。至今记得那一天，当老师要我们举手发言，用自己的词汇组织一段话，想象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心跳如雷，却勇敢地举起手来。很难想象站在二十六岁伊始，我还能清楚回忆起那一天我的每一个用词。“星星漫天，像孩子们的眼睛一眨一眨。夏天的风迎面吹来，树叶也在对我低语。奶奶的蒲扇轻轻地拍在我肩上，赶走了吵闹的蚊子，送来凉爽的夜风……”

　　我站在众目睽睽下，红着脸，却一字一句描述着我的夏夜。也是在那一天，我迎来了学渣的春天。作为语文老师的班主任盛情赞美了我的语言表达能力，我开始愈加努力。老师的每一次期待的目光，每一个鼓励的眼神，都能让我克服胆怯，勇敢地举起手来。终于，班会课朗诵周记有我，作文比赛有我，每一个可以锻炼语言能力、展示自我的场合，都有我。

　　也是从那一天起，我不仅在语文课上努力，也开始在各科下苦功。我不希望当她对别的老师提起我时，再听见“这个孩子聪明却懒惰”的评论。我希望在那道期待的目光后，她会如愿以偿看见一个优秀的孩子……

　　再后来，我脱离了中等生的队伍，成为所谓的优等生，直到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我至今依然感谢那位语文老师，点燃了一个自卑的孩子对文字的热情，也让她在今后的人生里逆转了学渣的命运，学会积极面对每一天。

　　每个人都有低谷，越过了它，才会爬上山顶，看见新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