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九旬老父,下有咿呀学语的爱孙,眼下,我走进了真正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
儿媳怀孕后,儿子曾问我,喜欢孙子还是孙女?我毫不犹豫地说,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我的回答言不由衷。实际上,生孙子更符合我的心愿,这个心愿,更是代表父亲。父亲那年92岁高龄了,在村里,像他这个岁数,甚至比他小好多岁的,都已四世同堂了,这一直是他的遗憾。在农村老人心目中,添了重外孙子重外孙女,那不算四世同堂,因为那是外姓人。我的侄女早就给父亲添了重外孙,而且每天守着身边,父亲也很喜欢,但却毫不客气地给他的重外孙起了个外号“小白眼儿”,顾名思义,就是小白眼儿狼的意思。老家有句顺口溜儿:外甥是姥姥家门的狗,有了吃,没了走。当姥姥姥爷的,再疼,也是瞎心,伺候大了,人家顺着自己的血脉,找他爷爷奶奶去了。这种认识,不一定在理,但却是事实。除此外,重孙女,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四世同堂。因为重孙女大了要嫁人,要为人家延续血脉,那算不上自家的根儿。把话说白了,只有见了重孙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四世同堂。在家族中,我是长子,儿子是长孙,父亲把四世同堂的担子自然压在我们头上。一向矜持的父亲,曾对着我们爷儿俩说,我都九十多岁了,临死之前,总得让我见着重孙子吧。
父亲此生不易,也很豁达刚强。17年前,母亲离他而去,他没因老年孤独而消沉;12年前,我的小弟英年早逝,他没因老年丧子而忧伤。我认为,他之所以能支撑自己,并保持了健康的身体和乐观的心态,是因为他坚守着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希望。其中期待四世同堂,是他希望中的一个里程碑。作为孝子,我能不能尽早为父亲建造这个里程碑,已是当务之急。我曾对儿子说,我当不当爷爷并不重要的,你爷爷当太爷爷(老家叫老爷爷),那可是万分重要。
生孙子这一天,我的表现,可以说是既激动又尴尬。
大弟不断打电话,问生了没有。我知道,他是代表父亲催问的,一是催问孩子是否出生,二是催问是男是女,后者更为迫切。之前,儿子曾或明或暗地告诉我,B超显示是男孩儿,但孩子没落地,没有真凭实据,我不能谎报军情。儿媳进入产房之后,我在病房走廊与众多家属列队等候。一个小时以后,儿媳被推出产房,经过走廊的时候,我没好意思问。不一会儿,儿子出来了,我忙问,生了个什么?儿子大概急着到楼下取东西,按了一下电梯按钮,见没动静,没顾上回我的话便直接往楼下跑。我追到楼梯口又问,生了个什么?儿子一边跑一边回答我,男孩儿。因为他跑得急,我听得不是很准确。这时,我手机又响了,还是大弟打来的,我把电话给挂了。作为公公,我今天的身份很尴尬,既不能直接进病房探清虚实,又不能擅离职守,用人的时候要随叫随到,碍眼的时候要主动靠边。整个一上午的时间,我一直在走廊里傻站着。这工夫,老伴恰好从病房里走出来,我一把拉住她问,是不是男孩儿?她肯定地回答,是。我又问,你确实看了吗?她说,看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摸了吗?她很不耐烦地说,摸了。这下,我才彻底信了。我马上回拨了大弟的电话,报告了喜讯。大弟连说了两声,好,好!
我打电话的声音大概有点儿大,周围的人都在看我。我刚当爷爷,有点儿拿捏不住。
我还在兴奋之中,老伴从病房出来喊我,恩准我过去看孙子。我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进的病房。我那刚出生的小孙子还没睁开眼睛,他旁若无人地酣睡在小床上,雪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尽管从他稚嫩的脸上,还难以分辨李氏家族的面貌特征,但一种当爷爷的幸福与激动油然而生,甚至难以自抑。我有备而来地对着孙子的脸连拍了几张特写,待护士过来催我离开之时,我又把裹在孙子身上的衣服撩开,对着那小命根子,狠狠地拍了几张,然后逃也似的离开病房。
傍晚,大弟打来电话,说,父亲对着照片连说了几声好,还说那两只大耳朵像他,是福相。细咂摸一下,父亲说是福相,一是夸孙子,二是夸自己。刚出生的重孙子,上边有他九十有二的太爷爷罩着,不幸福吗?我的老父亲,在他有生之年能享受四世同堂,不幸福吗?我记得,父亲曾对我儿子说过这样一句似乎很绕口的话:我爸爸不如你爸爸,我爷爷不如你爷爷。三绕两绕,把他自己和我都夸了。
大弟告诉我,当天晚上,激动中的父亲执意要喝酒。往日,为了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大弟只允许他中午喝一次酒,而且每次只喝一杯,那一杯是8钱,父亲经常为短斤少两而计较,但均无果。那晚,因为大弟也有了当爷爷的幸福感,便与父亲频频举杯相祝。以往父亲晚上喝了酒,容易鬧毛病,这也是限制他的理由,那晚却平安无事。
之后,我几乎每天都给大弟发去孙子的照片或视频,他每次都回电话告诉我父亲看后的感受。就这样,每天等看重孙子的照片,就成了父亲一日生活中的希望与期盼。大弟还告诉我,父亲有些日子不到大街上,与那些老头儿们一块儿贴着墙根儿晒太阳了。自有了重孙子,他又拄着拐棍儿去扎堆儿了。我理解,父亲四世同堂了,他又有了与人讨论家长里短的资质与兴趣。
人们说,隔辈儿亲。有了孙子之后,我的体会日益加深。生儿子的时候,两地分居,不知不觉,儿子就长大了。虽然在儿子成长的过程中,也尽了一些父爱,但记忆中没留下多少刻骨铭心的细节。而孙子降生之后,我几乎变了一个人,一天不见,没着没落,一天不抱,觉得难熬,甚至对写作也冷淡了。我家住北苑,单位在八大处,相隔25公里,我在单位有午休房,以往周末才回家,自有了孙子,便坚持每天坐班车往返,同事们都说,看来孙子的诱惑力真是太大了。我也承认。每每把孙子抱在怀里,我就对着他说,孙子,你老家有九十多岁的老爷爷,他想你,什么时候让老爷爷看看你呀?我每次这样念叨,我的小孙子都默默地听着,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根本听不懂,但他默默地听,便是我念叨的意义。
孙子爱笑,我给他取小名:乐乐。
乐乐满月,正赶上“十一”放长假,三个弟弟进京看孙子,年事已高的父亲未能同行,很是憾事。一家人举杯庆祝之后,我跟他们一道回老家看父亲。我明白,此行最好的礼物是带乐乐回家看老爷爷,但孩子尚小,来回颠簸500来公里于心不忍。我进家见了父亲第一句话就说,爹,等春节我一定把你重孙子带回来。父亲却把大手一挥,不,别瞎折腾,孩子安全第一,爷孙见面不急。父亲总是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他的大度,年轻的时候是这样,老了,还是这样。这让我很感动。我把临来前拍的照片和视频让父亲看,父亲一张一张看得很仔细,表情也很丰富地变化着,他本来耳背,却被乐乐的“哇哇”哭声“惊”醒,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甚至笑出了眼泪。全家人都被老人家久违的开怀大笑所感染。endprint
我知道,父亲虽然没有埋怨我没把乐乐带回来,但他想见重孙子的愿望一定是十分迫切的,这一点,从他看乐乐照片和视频中的表情中完全能够读懂。四叔在父亲这一辈儿是年龄最小的,也七十大几了,他找了个背人的地方严肃地对我说,你爹虽然身子骨还壮实,但毕竟是90开外的人了。一旦有那一天,他看不见重孙子,你会后悔死。
四叔的话,让我产生了巨大压力,带乐乐回家见老爷爷,已是落在我肩上义不容辞的责任。
随着乐乐一天天长大,我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带他回老家,但夏天太热,冬天又太冷,再加上小乐还晕车,我一时下不了决心,我就想等他过了周岁,大一些了,抵抗力强一些了,天不冷不热的季节再回去,到那时候,可能就会叫老爷爷了,一进门,给父亲一个惊喜。
我把这个计划跟儿子儿媳都说了,他们都同意,之后,我在电话里跟父亲说了,让他耐心等待。这期间,我还是不间断地发视频和照片给父亲看,让他关注乐乐的成长过程,亦能缓解老人家的思孙之苦。
谁料,乐乐的一场大病,却摧毁了我苦心酝酿的回家计划。
起初,发现乐乐鼻子发堵,睡觉呼吸困难,后来发低烧,用药后,效果不明显,再后来吃东西呕吐。周日,儿子儿媳带他去“八一”儿童医院看病,我打电话询问情况,未接,快到中午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我掩饰不住地叫了声,乐乐!因为每次打电话,乐乐就爱抢,我想第一时间听到他的声音。谁知,电话那边却传来儿子低沉的声音,爸,乐乐得的是一种很不常见的EB病毒感染,非常严重,需要住院治疗。
住院的第一天,我便遭遇了一次精神上、心灵上最惨痛的折磨。时隔数日,那场面时时在我眼前闪现,每闪现一次,我的心就被狠狠地揪一下。
乐乐要输液,先是扎手,儿子抱住乐乐,我抓住他的胳膊,乐乐又哭又叫,拼命抵抗,我死死地地按住他的胳膊,护士急了一头汗,还是找不到血管,最后扎穿了,只好扎头。护士把乐乐放在床上,用纱布把他的双手勒住,让我压在他身上,并按住他的头,不让他动。我不忍心下手太狠,护士命令我必须把他死死地按住,一点儿都不能动弹,我把整个身子都压了下去,乐乐开始还反抗,但见我玩儿真的了,也就屈服了,他侧着脸很无助地看着我,最后很无奈地把眼睛闭上了。我不敢看他,也把眼睛闭上,心里说,乐乐,我的宝贝孙子,忍一忍吧,等你好了,再找爷爷报仇。
因为第二天要上班,我提前回家,剩下的人都留在医院。一进家门,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无助。以往下班回家,乐乐听到敲门声便跑来开门,先是扑进我的怀抱,做亲昵动作,然后帮我拿拖鞋,并摆好位置,再要求我换衣服。这些做完,便拉着我的手进屋。今天却是另外一番景况。进了屋,开灯,客厅里空荡荡的,静悄悄的,乐乐的玩具扔了满地,衣服、奶瓶和一些零碎物件都杂乱无章地散落在沙发上,这个家一下子充满了陌生与恐惧,我“扑通!”一声把身体撂在床上,闭上眼睛,默默流泪。这工夫,儿子打来电话,说乐乐要住一个月的院,天哪,这一个月,全家人可怎么熬?
我慢悠悠地坐起来,托着下巴六神无主,茫然无措。
这工夫,大弟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乐乐的视频了,父亲想他。怎么回答呢?一个月的时间,乐乐都要在医院里度过,全家人都要走马燈似的向着医院奔走,是隐瞒还是说实话?
此时,我想起了父亲,他老人家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我当兵的第三年,他帮邻居拉砖遭车祸把大腿砸断,在医院住了40天,但写信仍是“老幼平安,儿勿牵挂”,母亲病危,打了几次强心针,医生说,准备后事吧。他还是不让弟弟们给我打电话,他说越是病病歪歪的人越经熬,一旦把外头的人折腾回来了,又好了,大老远的,不白跑一趟?再说咧,官差毕竟不自由啊。就这样,母亲咽了气,才给我打电话。我没少埋怨他,有时态度很恶劣。
想了想,还是跟大弟说了实话,这里边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要向他求援。侄女刚从部队退伍,她在部队是搞护理的,这会儿还未安置工作,让她过来帮忙。我们家实在拉不开栓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再有人累倒,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但我提醒大弟,一定不能跟父亲说实话。
做完这一切,我又开始翻看手机。自乐乐诞生以来,我的手机从封面到图库、收藏,几乎都是他的照片和小视频,内存已满,却舍不得删一张。此时翻看他以往欢乐的镜头,再想到他现在的处境,心里更难受,干脆把手机关了。一年多来,我几乎隔三岔五就在圈里晒乐乐的照片,乐乐长得很帅气,也很有灵气,尤其引以自豪的是,他以虎背熊腰的身姿完全改变了我们老李家祖传的细瘦身材,他时时做出一种滑稽的表情,表现出灵敏的反应,甚至显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霸气,让我欣赏与骄傲,这也是我晒朋友圈的原因。朋友们都夸乐乐有大气象,每每收获众多点赞,尽管有的不乏恭维,哄我高兴,我还是欣然接受。
有一次,一位要好朋友良药苦口地奉劝我,以后要少发,甚至不发。我问,为何?他说,你让没孙子的人怎么看?还说,万一让坏人利用了,把孩子拐卖走怎么办?老伴也劝我低调。我虽然听着有些不太以为然,但自此后,确实收敛了一些。现在我忽然觉得朋友说的有道理,谁家也挂着没事的招牌,别瞎显摆。我记得,小时候,在老家有一个习俗,生了男孩儿,金贵,但三五天内捂着不对外声张,为的是安生。看来,还真有几分道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福祸旦夕,踏实过平安日子,别瞎嘚瑟了。
医院只是输葡萄糖和盐水控制呕吐,每天详细登记的进水量和出水量,慢慢观察。第二天,烧退了;第三天,可以喝少量奶了;五天后,所有症状消失。住满一周,就出院了。
出院前,医生告诉我们,这种病毒感染率低,但得过了,这辈子就不会再复发。
我第一时间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了父亲,并放视频给他看,耳聋眼却不花的父亲连连说,瘦了,瘦了。
乐乐这次得病,动用了我们全家的人力和人脉资源,从得病到住院前前后后十几天的时间里,一个家庭的生活秩序完全打乱了,更难忍受的是精神上的熬煎。这个小乐乐,自诞生之日起,就成了我们全家的心头肉,开心果,精神和心灵的全部寄托与希望,他的到来,使我们这个家庭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现在有句话是,有了孙子当孙子,我也是实至名归,却又乐此不疲。伴随着乐乐一天天长大,当爷爷的幸福感也与日俱增,每每见到他,就有一种投入地爱一次忘了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平生从未体会到的。endprint
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值得好好体会,但有时也五味杂陈。这两年,我感觉自己背负的责任是那样沉重,守着小的,生怕有闪失;牵挂着老的,生怕有意外,毕竟老的太老,小的太小,我这颗本不算太强大的心,无论如何也操不够,放不下。虽然我年龄已濒临甲子,小身子骨也不那么壮实,但作为顶梁柱,还得用尽洪荒之力硬撑着,撑着。
乐乐刚会叫爷爷的时候,我就教他叫老爷爷,还训导全家照我说的做,我接连不断地把父亲的照片拿到乐乐跟前,告诉他,这是你老爷爷。经过我的苦心孤诣,乐乐很给我长脸,他终于会叫老爷爷了,每当与父亲视频,我就逼他叫,他就叫,让他大点儿声,他就高声喊,老爷爷!老爷爷!我看见,父亲答应得很爽快,眼睛里抑或闪着泪光。
又到了“十一”长假,乐乐已满两周岁,父亲也九十有四了,再不促使他们见面,就是我的渎职了。
我隐约有一种担忧,生怕乐乐见了父亲会哭,或者不敢往跟前凑,因为我带他到小区玩儿,碰到老人他就躲,有时会把眼睛捂住。小孩怕老人,大概不是个别现象,据说,老人也怕小孩儿当着他们的面哭。我接連不断地让乐乐看父亲的照片,就是打这个预防针,让他有感性认识,这就是你的老爷爷,祖孙四代,一脉相承,落叶迟早要归根。
一路上,乐乐精神状态很好,在我们的诱导下,他不住地叫,老爷爷,老爷爷。三个小时的车程,叫了几十次,有时还自言自语。我放心了。快进村了,我又让他叫了一次,他很恭顺地叫了,而且很清脆,也很带感情,我进一步放心了。
下了子牙河大堤,就是我的老家付家庄村,进村不到百米就是大弟家,因为知道我们回来,大弟家门口站满了人,我知道,这些人都是迎接乐乐的,代表李氏家族第四代人的小乐乐毕竟是第一次“荣归故里”。
我第一个下了车,打开车门,准备抱乐乐下车,向迎接我们的众亲做展示,然而,让我担心的一幕出现了,乐乐一头扎进奶奶的怀抱,大哭起来,我不下,我不下,我要回北京……
围观的人都聚集在车门前,一睹乐乐容颜,可不争气的乐乐不睁眼,不抬头,依偎在奶奶怀里哭叫不止,死活不下车。
我原设想自己把乐乐抱到父亲眼前,让他脆声声地叫声老爷爷,然后录下小视频,乐乐的表现,让我尴尬,让我无措,我不得不独自进屋晋见父亲。
父亲端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他的重孙子,见我独自进屋,第一句话就是,四辈儿呢?
我明白“四辈儿”是指小乐乐,读过私塾的农民父亲选择这样一个称谓,我认为是经过一番考虑的,这代表他已经四世同堂,这个称谓,使他洋溢着无限幸福。
我随口道,路上尿裤子了,正换衣裳呢。这个谎言不知道是否贴切,但我来不及想更有智慧的。
父亲又问,捎着换洗的衣裳哪?
我说,捎着呢。
为了拖延时间,让乐乐恢复状态,我与父亲攀谈,问起他的身体、饮食、生活状况,但我发现他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往门外看,期待“四辈儿”出现。
等了十来分钟,还不见乐乐进屋,我坐不住了,走到院子里一看,乐乐正和几个孩子玩儿,但精神状态还不够好,只是不哭了。我把他抱起,问他,不是说好见老爷爷吗?你怎么哭啦?我抱他进屋,他往屋里看了一眼,不去,我不能强迫他,如果到父亲跟前哭了,更不好。
我心里急,又没办法,老伴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别急,让他慢慢适应环境。
孩子们拿起了小铁锨、笤帚之类的物件,这是乐乐所未玩儿过的,也是他想玩儿的。在家里,成堆的玩具,他不玩儿,却玩儿锅盖、炊具,敲得叮当响。一见这些新鲜玩意儿,乐乐来了兴致,从一个小哥哥手里夺过小铁锨,举着“啊啊”大叫,院里的鸡们鸭们,被他撵得扑扑棱棱四散奔逃,乐乐兴高采烈,乘胜追击,惹得满院子人大笑……
好,乐乐终于恢复常态了,我不能让父亲在屋里等得心焦。
趁着玩兴,我把乐乐领到父亲跟前,对乐乐说,这就是你老爷爷,快叫老爷爷!
乐乐把手指头含在嘴里,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父亲,既不敢往前,也不退缩,或者奔跑,他大概是在整合自己的记忆,十分小心地判断着眼前这位老爷爷。
我从手机里搜出父亲的照片拿给乐乐看,你看,这不是老爷爷吗?
乐乐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再对照一下父亲,迟疑了一会儿,小声地叫道,老爷爷。
耳背的父亲没听见,没答应。
我对乐乐道,大声叫,老爷爷!
乐乐终于提高了嗓门,老爷爷!老爷爷!然后撒腿跑开了。
父亲高兴地连连答应,哎!哎!
他听见,父亲的声音稍带点儿哭腔,他老人家一定是相当激动了。
我也激动了,手里拿着手机,却没顾上拍照。endprint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