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3月,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做出了迅速兴建新航天发射场的决策,毛主席和周总理指示:现有场区要搬家,航天发射场地要搞两套,要防止苏联来破坏。国防科委把这一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要求要以母鸡下蛋的方法,只争朝夕的精神,迅速筹建新场区。
从此一支神秘的部队在千古烽烟的边塞扎根,张继先成了这支部队的缔造者……
初到岚州
喘着粗气的火车没日没夜地飞驰着。张海洋坐在闷罐车厢里懵懵懂懂,没有一丝的生气,他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他来这个地方。大学刚毕业的他,原本可以有很多更好的选择,可他却没得选。看到很多同学去了自己心仪的地方,他本没有什么好的心情,窗外一望无际的荒凉让他的心情更是难以平静。
也不知火车走了多长时间,渐渐地车厢里越发地安静起来,张海洋也打起了瞌睡。“到了、到了……”刘子飞的话吵醒了张海洋。
“刷”的一声,车厢的大门开了,强烈的阳光照得大家睁不开眼睛。岚山地区的领导和打前站的同志都已经在站台等候多时了。说是站台其实就是铁轨旁边树了块木牌子。张海洋跳下火车,看到火车站的站牌上写着“沙塘车站”几个字。
在沙塘站的外边,接人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
王天宝、刘子飞和徐雅菲三人跟着大部队上了一辆编号为23的卡车,三个人是在火车上刚刚认识的。王天宝是东方场区的志愿兵,在东方场区已经干了5年,这次岚山场区建设他们营被全部抽调。前两天一直和老战友告别的王天宝这会还不停地回忆着在东方场区的点点滴滴。
“天宝你可是咱这里的骨干,是我的得意弟子,到了新场区可不能给我老黑丢脸。”临行前,王天宝的新兵连班长老黑,操着纯正的陕北腔不停地叮嘱着天宝。
“班长看你说的,咱啥时候给你丢脸了。今年咱还是优秀士兵,到了新场区咱一定干得更好。”
天宝正在想得出神,“咣当”一声,车辆一个剧烈的颠簸把他拉了回来。沙粒和小石子不停地敲打着军用卡车的玻璃和墙板,还时不时地打到车厢里的人。大家痛苦地忍受着卡车在黄沙飞扬的公路上颠簸。
不一会徐雅菲的眼眶上已结一线沙粒串,修长的眉毛上更是重灾区,正准备用手去揉。
“别揉,徐雅菲。”坐在徐雅菲斜对面的张海洋连忙阻止徐雅菲。
“徐雅菲,不能用手硬揉。要用唾沫湿润以后慢慢地轻轻地将沙粒拉扯下来,不然的话,眼珠就会受到伤害。”张海洋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演示。
听了张海洋的话,徐雅菲觉得有些道理,但是用唾液去揉眼睛,徐雅菲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愣在那里迟迟没有动静。
“徐雅菲你别觉得别扭,我从小在东方基地长大,在大漠里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
看着张海洋焦急的样子,徐雅菲感觉暖暖的。
“是这样吗?张海洋。”徐雅菲按照张海洋教的方法一点点将眼眶的沙粒清理了下来。
自从在大学教书的父亲被打成右派,徐雅菲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被人关心的滋味。从东方场区到岚山地区火车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在光线不足的闷罐车厢中,徐雅菲几次被颠得几乎要吐,枯燥、烦闷更是让这个瘦弱娇小的小女生无可奈何地忍受着。可自从认识了张海洋,徐雅菲觉得这个枯燥的车厢不再那么让人讨厌。张海洋一开始给大家讲东方场区建设的故事,有沙漠找水的故事、有在风沙中保护装备的故事,还有在无人区巡线的故事。后来张海洋组织大家一起讲故事,唱部队歌曲…那些精彩的故事、朗朗上口的歌曲和可歌可泣的人物让徐雅菲感动、震撼、敬佩。加上张海洋经常为缺乏集体生活经验的徐雅菲拿行李、打水、打饭,那份人与人之间的温暖,让徐雅菲感到了久违的快乐。
几个月前,出生在书香世家的徐雅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到部队,可是“文化大革命”的惊涛骇浪让那个曾经温暖无比的家瞬间不复存在,徐雅菲不由得让思绪回到了那段不堪的记忆中……
徐雅菲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是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母亲是大学图书馆的管理员。然而这个曾经的书香门第,却被“文化大革命”的滚滚洪流肢解得支离破碎。
那天,刚刚走进大学不久的徐雅菲,正徜徉在象牙塔的美好之中。却看到父亲被几个气势汹汹学生模样的人带走,领头的正是父亲的得意门生郑经。那一刻,那个徐雅菲记忆中满脸堆笑的郑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郑经。从此,徐雅菲的世界变了,变得让年少的徐雅菲几乎不能接受。
父亲一夜间从受人尊敬的大学教授变成了学生批斗、人民唾弃的右派。为了保护徐雅菲,母亲到处找人托关系把徐雅菲送到了部队,可这个决定徐雅菲并不赞成,死活不愿意参军入伍。在母亲以死相逼的情况下,她被迫穿上了军装。离开了熟悉的大都市上海,徐雅菲最担心的是父母的安全和健康,家里的处境让徐雅菲实在放心不下。
在父亲被打成“右派”的这段时间里,徐雅菲受尽了别人的冷眼,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无情。尤其是郑经的改变,让她觉得世界似乎在无情地抛弃自己。除了父母外,一切的人间情感已经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可一路上,张海洋像大哥哥一样的照顾让她的内心泛起了股股暖流。
“徐雅菲,想什么呢?都快成雕塑了。”刘子飞看着徐雅菲半天一动不动地愣着,好奇地问。
徐雅菲猛地愣了一下,快速把思维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没什么。”徐雅菲有点埋怨地看了刘子飞一眼。
刘子飞也是上海人,是连里出了名的刺头。从小喜欢舞枪弄棒的他,硬是缠着父母要来当兵,好不容易来到了部队竟然去了东方场区,整天不是铁锹就是小推车,根本就没摸过几次枪。高强度的劳动、枯燥的部队生活没两天就让刘子飞对军营的那份火热消失殆尽。渐渐地,他不太愿意参加工程建设,正课时间不是泡病号就是想办法找出各种理由不去工地,就是到了工地也是磨洋工,人家一上午干的活,他三天也干不完,时间长了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刘大懒”。
在东方场区上火车的时候,刘子飞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徐雅菲。她文静秀丽的脸庞让刘子飞猛地震了一下,在东方场区的一年多时间里,刘子飞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更令刘子飞想不到的是,在车厢分配时这个美丽的姑娘竟然和自己分到了一节车厢。一路上刘子飞没少和徐雅菲主动搭讪,当得知徐雅菲和自己还是老乡的时候,刘子飞兴奋的情绪难以复加。可徐雅菲对他总是不冷不热,反而对一旁的张海洋很是热情,这让刘子飞很不是滋味。
不知不觉中,车队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叫羊尾巴沟的地方。
几十辆卡车排成了长龙,停了下来。乡亲们高举着“欢迎人民子弟兵进驻岚山”的条幅,敲锣打鼓,欢迎远道而来的子弟兵。
岚山地区地广人稀,房屋非常紧张。一下子来了1000多人的部队,加之部队是突然进驻,没有时间进行营房建设,很难找到那么多的房子。尽管当地政府多方协调,将公社的办公场所、学校等地方都腾了出来,但还是很难满足部队的需求。为了解决大部队的住宿问题,当地政府就在村民中选择一部分住宿条件较好的家庭,让部队分散住到村民家里。
随着几声悠长的哨声,大家纷纷从卡车上有序地跳了下来,进行列队。大家列队的地方很是宽阔,当地的老百姓对这样的地方叫“沙场”,是晒五谷的地方。羊尾巴沟并不像名字那样小气,其实是一个大户村落,只是村子的分布有点像羊尾巴,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沙场上人头攒动,刘子飞找到自己的队伍后,把背包往地下一放,一屁股坐在了背包上。他不时地看着不远处的徐雅菲,寻思着徐雅菲能分到哪个单位呢?是卫生队还是通信站,不管怎样我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刘子飞一边想,一边偷偷地笑着。
沙场的周围聚集了很多当地的百姓,有的是专程来欢迎部队进驻的,还有做买卖的,还有些刚刚放学的学生。这天刚好是羊尾巴沟的大集,四邻八乡的村民还未散去。他们一边做买卖,一边围着沙场看热闹。
熙熙攘攘的老百姓将沙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本下了车还感到一阵阵寒气的刘子飞,这会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觉得有了几分燥热。
一名脸庞黝黑的上尉军官拍着巴掌大声地喊道:“请大家安静!请大家安静!现在我来点一下名,点到名的同志跟我走。”刘子飞认识,这是三连连长何大壮。
就这样刘子飞和王天宝分到了一个连队,跟着何大壮连长和几个军官走进了村子里,徐雅菲分到了卫生队,跟着张队长去了一个姓韩的老乡家,张海洋则被分去了场区建设指挥所。
在村子里的,何连长把队伍停了下来。
同志们!大家一路上辛苦了,但我还是要讲两点。第一,大家从东方场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为的是干社会主义的大事业。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不简单,且无上光荣的事情。我们应该共同拿出万分的革命热情,为国家的国防事业和现代化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第二,大家要注意军民关系,这次部队进驻匆忙,人数又多。为了保障我们的用房,老乡们把自己的房子腾了出来。我们住在老乡家里,要严格遵守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要注意保持安静,尽量不要打扰老乡的正常生活。
何连长说完,将部队以班为单位划分,分别住进了老乡的家里。王天宝和刘子飞分到了一个班,住在了一名姓李的大爷家。岚山地区地处晋西北高原,不仅偏远,且天气寒冷,年降水量少,老百姓的生活很贫穷。李大爷家的住房条件算是村里较好的,但也不过是三间用泥巴糊的房子。
“欢迎大家。”李大爷已经在门外等候大家。
“天气冷,大家进屋先喝点热姜汤吧,这是乡里专门给大家准备的。”为了防止进驻部队不适应岚山地区寒冷的天气,岚山政府想办法调拨了一批生姜,分发给有部队进驻的乡亲们,让大家煮好姜汤给部队喝。
刚才又是拿行李,又是整队,刘子飞感觉有点热。这会人一停下来,他感觉湿透的内衣贴在胸口上,冰凉冰凉的,脊背寒风刺骨,厚厚的棉衣似乎成了一张处处透风的薄纸,到处都是风洞,腿部下面拔凉拔凉的……
听说有姜汤喝,刘子飞顺着李大爷指的方向一个箭步就奔了过去,拿出自己的搪瓷大碗,满满地打了一碗,上去就是一大口,又连忙吐了出来。一边唏嘘着,一边叫着“太烫了”。刘子飞滑稽的表情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哄笑。
“心急喝不了热姜汤,刘子飞你挨烫了不是。”一旁的宋涛看着刘子飞狼狈的样子,乐不可支。
刘子飞也不搭理宋涛,用手套包着自己的搪瓷大碗,悄悄地找了个角落,美美地吮吸着。
阵地相遇
一大早,张继先就早早地来到了工地。工程已进入全面施工阶段,十几处工程同时开建,作为司令张继先的压力不小。如果说哪个工程压力最大,那无疑是基础井工程。
大山沟里打洞本身就是非常有风险的事情,加之晋西北高原常年处于低温状态,冻土、低温施工等问题更让张继先对基础井工程感觉压力巨大。
每天进洞实地检查工程进度和质量是张继先的习惯,大家出于安全考虑多次劝他不要经常进入工地,可张继先却一如既往地坚持着自己的习惯。
基础井内大家正干得热火朝天,敲打石块的撞击声,高扬的号子声,让原本寂静的山谷变得喧闹异常。由于工程器械紧缺,人力掘进成了基础井建设的主要手段。石头砸落扬起的粉尘已经让基础井内的能见度几乎为零,张继先找了好一会也没看见工程团长张前进,心里正有点着急,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再给我加一块,你这是看不起老同志吗!”
“团长,大家都是这个分量,不能再加了。”
“你是团长,还是我是团长?快点。”张继先听到张前进的声音时,他正在和一名战士争论着。
“张前进,你小子是不是腰又不疼了!在这给我逞什么能?”看着灰头土脸的张前进,张继先心里很是满意。他喜欢和战士们打成一片的干部,尤其是张前进这种能够身先士卒和战士们干在一起的干部他更是喜欢。可张前进有很严重的腰肌劳损,这一点张前进比谁都清楚。当年在东方场区建设的时候,张前进是出了名的干活不要命,在工地上一干就是几天不下来,有一次累得都尿了血,还硬撑着。时间长了就落下了这个腰肌劳损的毛病。
“司令,你又来视察工作了,你放心,你就是不来,咱也误不了事,一定按质按量地完成施工任务。”
“放心,我能放心吗?就你这样,要是哪天真的累倒了,工程团交给谁!”
“司令,咱这身体你还不清楚?没问题。”
“工作是工作,身体还是要注意。今天的进度怎么样?”
“进度还行,我们现在是三班倒,24小时开工。”
“要注意安全,尤其是人员疲劳状态下容易出现事故,这个你一定要注意。咱们的机械设备比较缺,大家的劳动强度很大,伙食保障一定要跟上。”
“好的司令,安全方面我们一定注意,你放心。”
张继先刚刚辞别了张前进,又到各个工地转了一圈,刚刚走出工地就被几个技术干部拦下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张海洋。张继先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张海洋同志。”
“首长,我们虽然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但你不需要过多的照顾,既然大家都是来建设国防工程的就应该一视同仁,我们不需要伙食上的照顾,也不需要工作安排上的照顾,我们要和战士们一样。”
“对,我们要和大家一样!”
“没有对你们照顾,大家只是革命分工不同,战士们在工地上是为国防工程服务,你们在指挥部看图纸也是为国防工程服务,等基础井工程完工以后,咱们进入了试验阶段,你们的任务会更艰巨。”
“首长,为什么战士们可以进入基础井,我们不可以?我是学工程的,都不让我们进入工地还怎么开展工作?”张海洋听了张继先的话反驳说。
张继先看了张海洋一眼笑着说:“不是不让你们进入工地,只是基础井工程面临很大的风险,这种在黄土高原的打洞我们经验有限,很有可能出现大面积的塌方。你们都是国家的宝贝,要干大事业的,所以暂时不让你们进洞是有考虑的。”
“这样不行,我们要求要和大家一样进洞参加施工任务。”张继先的话显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大家不要这样,你们进洞的事情也不是我张继先一个人说了算。这样吧,我回去和几个领导商量一下,尽快给大家答复好不好?”
“什么时候能答复我们?”张海洋有点不依不饶。
张继先狠狠看了张海洋一眼说:“就这几天吧!”在张继先的劝说下,大家逐渐地散开了。
“张海洋你等一下。”张继先叫住了张海洋。
“想进洞参加施工是好事,可这种方法不对。部队是铁打的营盘,纪律是第一位的,以后不许你胡来,要不老子收拾你。”
“首长,我现在也是一名解放军战士。咱们政治上是平等的,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你再是解放军战士,也是我儿子。老子还不能训你了?”
“我不跟你说,我来这里是你要求的,但我来了,我有自己的想法,请你不要妄加干涉。我还有事情。首长,再见。”说完,张海洋转身走了。张继先看着张海洋的背影在那里愣了半天,无可奈何地走了。
在科技干部的大力坚持下,场区党委同意了大家全面参加施工的要求,张海洋如愿以偿进入了基础井工地。
月儿浑圆,星星微亮。天还没有要亮的意思,凌晨的冷风刮在脸上,使人想睡又怕寒风,不想睡那话蛮假,这个时辰使人昏昏欲睡而又难以熟睡,那是一晚上最难熬的时刻。几天的夜班执勤让张海洋很是疲惫。进入基础井工地后,张海洋不仅负责工程的监理还多了一个任务就是写黑板报。因为官兵们看黑板报是在中午与晚饭这两个时间。时间每天太短,只有早上上工前10分钟休息时间。中、晚饭他们一边吃一边可以看黑板报。如果大家开工,在工地写黑板报会影响施工小推车行进,再说也经常要让道,互相影响。
为鼓起大家冲天的革命干劲,工地黑板报必须赶在大会战打响之前写好。为此,工地指挥部对黑板报提出更多、更高的要求。
张海洋看着灯火通明的基础井工地心里百感交集,大学毕业的他本身是不愿意来部队的,但拗不过老爸只好来到了这荒凉的晋西北高原,起初他的抵制情绪很强,但慢慢地他开始喜欢这里。他觉得这里的人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这种力量支撑着场区的每一个人。当他看到战士们每天浑身尘土的席地而睡,休息不了几个小时又匆匆忙忙赶往工地时:当他看到团长和士兵一起推小车、砸石块时,他深深地感动过。所以,他和几个技术干部们商量一定要和大家一样,不能搞特殊。
定了定神,张海洋在黑板上写道:
狂风夹暴雪红梅显英姿,
东风奏凯歌心潮逐浪高。
张海洋写完板报天色已经慢慢地亮了起来。他跳下板报前的台阶就看到了程艳艳军医,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基础井走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卫生员。徐雅菲!张海洋心里一阵狂喜,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怎么了,徐医生。”
“我去井里看看,有没有需要包扎的伤员,这些天很多人的手都受伤了,有的来不及去卫生队,我们只好上门服务。”
“那不行,工程重地不能随便进出。你在外边等着,我进去看看,有需要的让大家出来进行包扎。”
“张海洋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我是工地的监理,有权不让你进去。”
“我就不信这个邪。”徐雅菲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
“对不起,同志,你不能进去。”在基础井的进口,站岗的战士拦住了徐雅菲的路。
“我是进去给大家包扎伤口的。”
“对不起,同志,没有领导的同意我不能让你进去。”徐雅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到一旁得意的张海洋心里更不是滋味,一时间脸都憋红了。
“小同志,我说你进不去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小同志。”
“张海洋你闭嘴,有本事你让我进去,要不就别那么多废话。”
“进去不难,你要是答应把我的一盆脏衣服洗了我就带你进去。”
“张海洋,你欺负人!”
“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你们本来就是服务大家的,帮我洗衣服不也是服务吗?再说同志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徐雅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站在那里一个人生闷气。
“不洗算了,我走了。”说着张海洋就要走。
在张海洋走过身边时,看着张海洋满是灰尘的衣服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徐雅菲愣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有些讨厌的家伙其实也是刚刚从工地下来。
“我给你洗。”
“这就对了,看在你替我洗衣服的分上我就带你进去吧。”
在张海洋的带领下程艳艳和徐雅菲进入了基础井工地,在粉尘弥漫的洞内徐雅菲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说不让你进来,非要进来,不适应吧!”
“谁说不适应,我觉得挺好的。”徐雅菲强忍着洞内弥漫的粉尘紧紧跟在张海洋的身后。
洞内的能见度很低,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进行施工。
“徐雅菲!”卫生员徐雅菲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子飞。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和程医生过来给大家包扎一下伤口,听说有不少同志在施工中受了伤,又不及时去卫生队包扎,我们只好上门服务了。”
“那你赶快先给张监理包扎一下吧,他的手都伤好几天了。”
“你说的是张海洋?”徐雅菲狐疑地问。
“我前一阵子总是用不好锤子,尤其是打炮眼的时候,总是砸不准锥子。张监理为了陪我练习,就自己拿着锥子让我砸,有一次我不小心砸在他的手上,把他的手砸伤了”刘子飞满脸愧疚地说。
这时徐雅菲才突然想到张海洋一只手刚才一直背在身后,她原以为张海洋是在冒充领导,想不到是手伤了。
于是徐雅菲找到张海洋给他换药。在徐雅菲娴熟的技艺下,不一会药就换好了。
“谢谢徐医生。”说着张海洋就要离开。
“等一下,还有药呢!你这个伤还是要休息,不要把伤口崩裂了,否则好起来就很慢。”
“没事,徐医生,我会注意的,我现在只是指导一些新同志进行作业,对伤口没什么影响。”张海洋接过药,看了徐雅菲一眼就径直向掘进前线走去。
在基础井工地上像张海洋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基础井工程大多是手工作业,工程量大,不少同志受了伤。但很多人在洞内一干就是几天不出去,累了就找个地方眯一会,醒了接着干。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程艳艳和徐雅菲为20多个伤员进行了换药和伤口包扎,走出洞口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雅菲,你认识那个叫张海洋的吧!”
“认识,我们是一个火车皮拉来的。”
“他真不容易,手都那样了还坚持在阵地上,令人佩服。听说他是大学生,施工中很多东西连团长都要请教他。”程艳艳对张海洋的事迹如数家珍。听了程艳艳夸奖张海洋,徐雅菲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惬意。
“说正经的,看到大家都这么拼命,我心里有些愧疚。咱们应该也做些事情,要不我们也太落后了。”
“是啊,徐医生。我看我们可以定期来工地给大家包扎伤口、换药。”
“对,我们以后每天都到阵地去!”程艳艳和徐雅菲带着满身的灰尘兴高采烈地向卫生队走去。
紧急时刻
从任斌政委的办公室走出,张继先向地下井施工阵地走去,他最担心的就是地下井的施工。地下井工地工程量大,且大型工程器械很是短缺,官兵们几乎是用最简单的镐、锤子和铁锹在施工。对于这样大型的山体挖掘,很多官兵都是第一次,在施工经验不足的情况下,摸索性的施工使施工的风险性成倍地加大。
一阵寒风吹过,张继先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突然意识到晋西北的冬天快到了。他心里清楚,由于晋西北冬天气温极低,一旦上冻施工难度将成倍增加,为了确保工程进度,必须在上冻之前尽量加快施工速度。
来到施工洞口,看到一辆辆小推车飞快地驶出,看到大家热火朝天的干劲,张继先很是高兴。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看到了张海洋的身影,他推着小推车,飞快地跑着,脸上已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灰尘和着汗水早已掩住了所有的皮肤。
来到场区3个多月的时间,张继先和他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每次见面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张海洋在变化。那变化不仅是从弱不禁风到黝黑壮硕的形体变化,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变化。刚来时,那迷茫、烦躁的眼神慢慢地被坚定和炙热取代。
群山拥抱的基坑工地,四处都有参天的吊车与各种各样的施工机械,它们静悄悄地或站或卧在这山峦之中,基坑幽静得令人目眩,一个幽邃深长的基坑,有20多个工种在内面施工,这会儿都在检查混凝土浇灌“总攻”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也是最后一道工序了。如果从基坑上空住下探视,不管哪个作业面,都是无数星光在闪烁,黑乎乎的与天上相比,基坑内点缀着无数的星光,时而灿烂,时而辉煌。官兵们在里面施工像一个又一个的小蚂蚁,更像一个又一个的工蜂在采蜜,在用略显微小的身躯,创造着属于年轻共和国的奇迹。
张海洋正在基坑外面检查黑板报,突然有两个战士飞快地跑过来。其中一个把张海洋撞了个踉跄。
“怎么这么急?”
“有人把一个工具箱落在了钢筋网里,马上要全线浇灌了,真是急死人!”
“什么!”张海洋大吃一惊,转身向坑内奔去。
基坑工地上的大钟,指着凌晨五点二十一分。一伙战士围着钢筋网的顶端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如果不把工具箱取出来,混凝土浇灌的时候一定会影响工程质量。可是现在要是下去取,危险性非常大。”
“如果将此事按程序上报,排里报连里,连里报团,团报师……师报北京总部批,层层上报,延时开注的时间也来不及呀?”
“七点钟全线大浇注,那是一点都不能耽搁的。”
张海洋看了一下钢筋网,下面深不见底,只要是摔下去,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工具箱卡在距离坑面十几米的一张钢筋网中。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李指导员看了过来。
“这真是急死人,怎么办呢7指导员你拿个主意吧。”
“快点向营部报告!郭新华快准备吊绳。”李指导员一边下着命令,一边脱掉上身的外套。
“指导员,你不能下去,要下我下。”王天宝焦急地看着指导员。
“指导员,让我下去!”
“我身体轻,我来下!”
正当大家在为谁下井而争论不休的时候,一个不大却很坚定的声音传来。
李指导员回头一看是张海洋。
“指导员,我对下面的情况最了解,而且身体轻,我下去最合适。”
“那怎么能行,技术上还要你把关,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我是工程的监理,现在我决定由我排除工程质量隐患,请你配合,李指导员。”
张海洋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将安全绳向腰间绑。看着张海洋坚毅的表情,李指导员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他知道“张黑脸”的脾气,他定下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大家看到张海洋要下钢筋网,纷纷阻止并踊跃要求下钢筋网。
“都别说了!王天宝,执行命令。”李指导员虎目圆瞪,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王天宝抓住了安全绳,几个力气大的战士牢牢地抓住了绳子的一头,张海洋紧紧地将绳子拴在了自己身上。随着绳子不断地向下延伸,张海洋的身体缓缓地进入了钢筋网。
钢筋网经过再三检验,谁都无权把它变形,即使同意切割,那距离浇注混凝土的“总攻”时间也没得商量。张海洋不仅要在不破坏钢筋网结构的情况下,钻过一个个钢筋网孔,还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完成。
作为工程监理,没有人比张海洋更加熟悉下井的危险性,但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顾不了这么多。他心里盘算着,即使自己牺牲了,也不能让工具箱卡在钢筋网中,毕竟基坑的工程质量出现了问题,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这时张海洋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一位几乎将一生的精力投入这项事业的人,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总是那么忙,总是对家人有那么多的亏欠。
基坑工地时钟指向5点36分。在营部开会的何连长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现场。
“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张工程师手有伤,你们知不知道?”听说张海洋下了坑,何连长的情绪有些失控。
张海洋很快拿到了工具箱,可向上的过程中却不幸被卡在了钢筋网中,动弹不得。几个战士,企图往上拉,但越拉就越糟糕,越拉就卡得越紧。他们已用尽好多办法,都没有奏效,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情况万分紧急。
当大家都在打乱仗、心急如焚的时候,王天宝突然对何连长说:“我有一个办法,可救张工程师。”
“你说。”
“说已经来不及了,大家听我指挥好吗?”
“只要能救张海洋,你就安排吧。”
“我只命令你,你命令他们,我不知道谁能干啥。”
“好吧。”
“你派4个人去那边把帆布拉两块过来,大块小块的帆布都各要一块。将吊绳也拉过来。”
“好。”
“你再派人去左右两边吊车,请求操作人员紧急支援!”
“你们有个兵放下去的水壶,赶快拉上来。”扯淡!因为有三个探照灯照着张海洋的身子,张海洋吊在钢筋网上被探照灯烤得汗流浃背,热得口渴难耐。
当王天宝借着话筒命令,用吊绳把军用水壶吊上来时,张海洋在下面喊:“水壶留下吧,我想再喝点水!”
“这是命令,必须吊上来。你身体要收缩,不让你喝水是在救你的命!”
王天宝又命令关掉两个探照灯,只用一个对着张海洋。又赶来了两个班的士兵,将帆布的四角用粗麻绳系起,吊放到钢筋网缺口处张海洋的脚下面。
王天宝叫郭新华拉起塔吊绳,在张海洋脚下面那边勾住,所有的准备工作已妥当。基坑上的时钟已指向6点25分。
何连长急切地问王天宝:“你有把握吗?”
王天宝说:“有,你放心,连长。”
“那好,你大胆指挥!”
“是!”
“下面我指挥,你们一定做到稳、准、沉住气。但是,你们必须认真地看我,看我的手势,半点不能马虎。”
哨子、旗子、手势全部派上了用场。
塔台上的二面小红旗,迎着晨风招展:
一声口令,左右塔台轻轻地往两边开拉。
“停!紧急停车!”
大事不好了,右边在拉动钢筋时,有根转弯多余的直管钢筋头戳进了张海洋的右小腿。
“张工程师,你不要动,听我指挥!”王天宝想,即使钢筋头在肌肉上戳个洞也比腿骨粉碎性骨折或丢了性命强。
“张工程师,为了这个工程的胜利,为了救你的命,你必须忍住疼痛。”王天宝坚定地打了个手势,左右吊塔向各自相反方向轻轻地一拉,张海洋脱网了,重重地摔倒在帆布袋中,张海洋在帆布垫上的尖叫声、叫喊声,声声入耳,催人心疼。
王天宝命令吊上绳来,渐渐地收紧大帆布中的小帆布上的四个眼角,四根绳慢慢地固紧了收口。左边的两根绳已受力,用小红旗指挥慢慢地左移。突然,小帆布袋落在左边钢网中,大家攥着拳头都为张海洋捏了一把汗。
随着何连长慢慢起吊的哨声,张海洋已经被吊上来了,腿还在流血……
此时,基坑边的挂钟指着6点36分,工地上许多机械已经启动,它们正在预热。“忍住,忍住,张海洋你要忍住啊!”旁边有人哽咽地喊叫着。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张海洋身上的疼痛仿佛一下轻了不少,那种与生俱来的表现欲瞬间激发出来。
“徐医生,我没事,放心吧!”张海洋对徐雅菲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它经常在张海洋的脑海里萦绕。
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张海洋才算是真正被救了上来。王天宝指挥着左右吊塔,迅速地将钢网扯到还原的位置上,时钟正好指在6点45分。
张海洋总算被拉到井口上了,但人已经不省人事,右小腿有块肌肉掉在外面,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流。徐雅菲果断地用酒精对伤口消毒,迅速对伤口进行了缝合。看着脸色苍白的张海洋,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她的大脑中蔓延开去。她想不到这个成天令人“厌烦”的张黑脸,在关键时刻一点都不含糊,从内心深处她敬佩这样的人。
工程抢险车,团卫生队救护车、营部首长的摩托车,团部首长的吉普车,都闻风赶来。除了救护车按了几声喇叭将受伤的张海洋接走之外,其他领导已经各就各位。
工地上供电、供水、供热、通风机、发电机、空压机等机械,它们发出了轰鸣声,回荡在整个山谷,它同山谷的回鸣声搅和在一起,震响了整个山谷。它们全部都进入整个工地浇灌混凝土的大战役以前的“临战状态”。
何连长望着蔚蓝蔚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迅速组织两个排的兵力打扫现场,清理检查各项准备工作,迎接混凝土大面积浇灌“总攻”的开始。
“马蹄声碎,喇叭声咽。”工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大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往回走,何连长贴身衬衣以外的军装也湿透了,连解放鞋里面也有汗水。亦涩、亦咸、亦臭、亦灰、亦渣、亦苦似的汗水时不时地浸入眼眶,侵入嘴角,这滋味只有在这样“两弹一星”重点国防工程的工地里,在这样的时刻,在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部队,当这样的军人才能尝到。
张海洋的处分
晨曦初露。
瞬刻,基坑工地上的大喇叭在北京时间早上7点整准时响起,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嘹亮,响彻了整个基坑工地。这意味着整个浇灌工程全线打响,三天三夜,歇人不歇时间,歇人不歇声音,歇人不歇机器,一律四班倒,全线不告捷,谁也别想睡个囫囵觉。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大会战结束后,工程团长张前进似乎还是不能休息。刚刚从阵地出来,他就找到自己的搭档卢政委。“老卢,我看这次能顺利完工,张海洋表现不错,咱们应该考虑给他立大功啊!以前我们不了解这些技术人员,现在看来人家关键时刻不比咱们差。”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可关键是,这次抢险不仅是一次值得宣传的好人好事,也是一起事故啊。怎么写报告还要好好地掂量一下。”
“这有什么掂量的,英雄就是英雄,还能变成狗熊。要是连这样的典型都不树,你们政工还有什么可干的。”听了卢政委的话,张前进的急脾气又上来了,嗓门大得好像是要和谁吵架。
“老张,你别急。张海洋毕竟是工程的监理和总技术负责。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有责任的。如果我们不把问题搞清楚就上报的话,不仅可能立不上功,还有可能要被追究责任啊!”听了卢政委的话,张前进猛然清醒了一下,细细想来政委的话确实在理。
“我不管,你是政委,这事你得想办法。”嘴上张前进一点都不服软。
“老张,你就是滚刀肉!又想耍无赖是吧!”
“老卢,你要是把这事办成了,我请你喝酒。你要是办不成,咱老张就还真得去找场区领导耍无赖。到时候你可别说咱老张不配合你工作。”
“嘿,你个张黑子。我告诉你,少犯浑!有本事你现在就去,省得我还要写报告,看你能不能把这个大功要下来。我正好不想管这事。”说着卢政委就要走。
“老卢、老卢,我这就一说。我要是去场区党委犯浑,还不让司令收拾啊!你这当书记的能看着我犯这样的错误吗?再说了咱们是搭档,关键时刻要拉拉袖子,是吧!”看着卢政委真生气了,张前进觉得自己过分了,赶忙上去拉住卢政委。他明白,这种事情还得卢政委来,让自己去一准砸锅。
“你啊!”看着张前进瞬间多云转晴,卢政委哭笑不得地用手点了点张前进。向指挥所外走去。
“老卢,你别走啊!你真不管了。”
“我去找李主任商量一下,报告怎么写。”说着,卢政委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前进一个人在指挥所里嘿嘿地笑着。
不久,工程团的报告呈到了场区党委的面前。任斌看到报告后,觉得应该立功,毕竟张海洋是科技人员和知识分子的代表,把这个典型立起来有利于激发这批人的干劲。
任斌拿着报告来到了张继先的办公室。
“我觉得,这是一起值得我们警醒的事故,虽然最后处理及时,没有带来恶劣的影响,但必须引起相关单位的重视。我建议对当事人要严肃处理,以此强化质量意识和规范意识。”张继先的话让任斌很是吃惊,在任斌的印象中张继先对下属是非常宽容的,他原以为张继先会和自己的想法比较接近,想不到张继先的处理意见竟然是这样。
“老张,我觉得这件事情还要再仔细研究一下。毕竟人家工程团上报的意见是给张海洋记大功。我们还是要尊重基层的意见。”
“张前进那小子一贯护犊子,你别理他。张海洋这个人我了解,他一贯做事不认真,来咱们场区就心不甘、情不愿的。这次虽然关键时刻确保了浇灌的顺利进行,确保了工程圆满完成,但那也是事故之后的补救。作为工程监理和技术负责,这是他应该做的,不是什么英雄事迹。”
“老张,你对张海洋很了解啊!”
“有一些了解,我经常去阵地,和他见过几次。”听了任斌的话,张继先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情绪化的失言,立刻补救式地回答了一下。
“这件事情不是张海洋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工程团一个单位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对部队士气产生巨大的影响,我们还是要慎之又慎。这样,我先找几个常委商量一下,听听大家的意见,再做决定也不迟。”看着张继先极不自然的表情,任斌觉得他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这么多年的了解,任斌清楚张继先。关于这次浇灌抢险事件背后一定有什么事情,要不张继先不会这样的。
“我的意见就是要给工程团,尤其是张海洋本人以批评。我之前也和凌峰、宏志、国勇通了下气,他们虽然有些想法,但也基本同意我的做法。我看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吧。”
“老张,如果这样处理的话,工程团那里思想工作恐怕不太好做吧?尤其是张前进,要处理他的人,可不容易啊!”
“张前进的工作我去做,他有什么想不开的?差点造成工程延期,这么大的事情,他也跑不掉写检查。”
“好了老张,这个事情先这样,我再找大家聊一下,咱们尽快开个会商量一下。现在,咱们去看望一下张海洋吧,毕竟是为工程受的伤,场区党委应该去看一下。”
“我有事情,就不去了。你代表党委看一下就行了。”张继先的话又让任斌吃了一惊,这种情况以往都是张继先催着自己去看望,今天他是怎么了,他好像手头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7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任斌辞别了张继先,径直向张宏志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张宏志也正在看文件,看到任斌进来,赶忙迎了出去。
“我原本觉得工程团的处理意见是可行的,张海洋同志在关键时刻,冒着生命危险下井作业,确保浇灌按时开始,我觉得立大功也合情合理。可上午,司令找我聊了一下,我觉得他的出发点也有道理,但我始终还是不同意给张海洋处分,我觉得最多不表彰就可以了,如果再给处分,有点说不过去。”
“张海洋这个同志平时表现怎么样,你调查了没有。”
“我让干部科下去调查了,这个同志是从东方场区过来的大学生干部,刚来场区的时候工作不是很积极,思想上可能有些问题,但最近担任了工程监理以来,很是认真负责,对工程质量的把关也很到位,团里的领导和战友们都很肯定。”
“既然平时表现不错,关键时刻也能挺身而出,我看给处分有些太严厉了,这样的话工程团的工作不好做,对大家在士气上也是个打击,不好。这样你筹备一下,我们还是开会研究一下吧!”
常委会的气氛显得很是严肃,虽然组织了不少这样的会议,但今天任斌的心里依旧不是很有底气。会前沟通,对于工程团的报告大家争议不大,但就是对张海洋的处理上,有不少争议。尤其是张继先似乎对这件事格外地强硬,谈了几次都没有效果。与张继先打交道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张继先这样较真过。
“报告大家都看了,现在咱们就来讨论一下问题处理意见。”
任斌话音刚落,张继先迫不及待地抢着发言:“大家会前也沟通了,对工程团的报告我基本同意,但对张海洋同志的处理意见,我认为工程团是欠考虑的。这是一起工程事故苗头,虽然由于处理得当没有造成损失,但性质是不能变的。张海洋作为施工一线的技术总负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给予严厉的处理,否则不能起到惩前毖后的作用,不能强化大家的纪律意识、质量意识。”
张继先的突然发言让常委们非常吃惊,作为党委副书记和司令,为了避免影响其他常委的发言思路,他一般都是最后发言。可今天张继先不仅率先发言,强硬的语气似乎还要给常委会定下个基调。
任斌对张继先的发言也很是吃惊,他环视了一下会场,发现可能被张继先的发言搞懵了,都没有发言的意向。
“张主任你来谈一下吧!”考虑到自己现在发言不合适,任斌只好点将。
张宏志定了一下,开始了发言:“在张海洋同志的处理上,我觉得第一不能把它作为第一责任人,他虽然是技术上的总负责,但具体的施工管理应由连队负责,这一点工程团在报告上写得很清楚。张海洋同志虽然也有一定责任,但他在关键时刻能够冒着生命危险处理突发事件,确保按时完成,这是值得肯定的。所以我不同意给张海洋处分。”
张宏志发言完毕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偷偷地瞄了一下张继先。张继先没有什么表情,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问题。张继先是自己的老领导,威信很高。自从来场区后,开常委会张宏志还是第一次发表和张继先不一样的观点。
“我觉得张继先同志讲的有道理,这毕竟是一次事故,虽然处理得很及时,但本质不能改变。从注重工程质量、严把施工秩序上讲,还是要有一些处罚的,否则对以后的施工不利。”凌峰的发言很简短也很明确。
时间不长,大家都发表完了意见,任斌心里清楚张继先确实是会前做了沟通。只是他不明白对于这件事情张继先为什么这样重视,还这样认真地做了沟通。
表决结果不出任斌意料,张海洋挨了个处分,只不过在任斌的坚持下,从严重警告变成了警告。
出了会议室,任斌还是想不明白张继先一系列的古怪做法,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张继先,只见他脸色低沉,心里仿佛有什么纠结的心事。
任斌快步走上去,追上张继先。“老张,咱们是不是抽时间去看看张海洋啊!”
张继先愣了一下,“我就不去了,你去吧!”说着很不自然地快步离去。
任斌更加地好奇,他一个人来到医院看望张海洋。看到病床上憔悴的张海洋,想着张继先那张熟悉的面孔,任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匆忙辞别了张海洋,回到场区指挥部找到张宏志主任。
“洪志,张海洋的家庭情况你熟悉吗?”
“不是太熟悉,他们这批大学生干部,档案还在整理之中,我还没来得及看。”
“你快去找干部科,查一下他的档案。”
“怎么了,政委。”
“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张宏志快步来到干部科查阅张海洋的档案,当他看到社会关系一栏中,父亲张继先时,惊呆了。他突然明白了张继先为什么在常委会上这么反常。
拿着张海洋的档案,张宏志六神无主地就给了任斌。看着张宏志的表情,任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是不是张继先的儿子。”
“是的,政委。”尽管张宏志的声音不大,但任斌还是听得分外真切。
“我怎么就没想到!”任斌懊悔不已,冲出了张宏志的办公室。
任斌径直冲到张继先的办公室。“张继先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任斌有些愤怒。
“你小声点。”张继先的声音却显得异常平静。”
“老任,出了事故总要有人负责,他不负责别人就要负责。他还年轻,一个处分没什么。”
“老张,这不公平。不能因为他是你的儿子就要区别对待。”
“有什么不公平的,他是张继先的儿子,是咱们航天人的后代,这点委屈还受不了?公平!那些在朝鲜没回来的人公平吗?那些把一生献给东方场区建设,却没来得及看一眼的人公平吗?”
“老张,你不能总是这样考虑问题,我们不能把我们这一代的遗憾,让下一代去偿还,你考虑过海洋的感受没有,这件事可能会对他有什么样的影响你想过没有?”
“老任,这件事情已经开过会了,就这样了。出了事情总要有人受处分,海洋受这个处分没什么,算是给他上一堂课吧!”看到张继先坚定的态度,任斌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可一向早早就去工地的张前进,今天却没有去。他在不大的阵地指挥所不停地踱着步子,一根接一根的香烟,已让指挥所仿佛着了火。
“老卢,你说这叫什么事?人家张海洋为了我们造成的失误,受了伤。结果我们没事,人家受了个处分,这事我想不通。”
“老张,任政委找我谈了,会已经开过了,结果就是这个结果。张司令这是大义灭亲啊!”
“什么大义灭亲?”张前进听了政委的话有些狐疑。
“张海洋是张司令的儿子。”
“什么!”尽管政委说得很平静,但张前进还是觉得被电了一下。他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老首长的脾气他知道,这件事太符合他的一贯做法了。
张前进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充满了内疚。不仅内疚张海洋的处分,更内疚没能将他保护好。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一定要把工程干好,要不他对不起老首长,对不起张海洋付出的一切。
张海洋在医院里很是纠结,一方面他每天都能见到徐雅菲心里很高兴,尤其是看到徐雅菲对自己那崇拜的眼神,更是乐开了花;另一方面,他担心工程进度,自己是阵地的技术骨干,现在躺在医院里,不知道技术方面会不会出问题。
“张工程师,换药了!”张海洋正想得出神,徐雅菲人未见,声先到。
“小同志好,不用敬礼了!”张海洋一见徐雅菲必须贫两句嘴。从一开始认识她,他就被医院这个出了名的美女所吸引。
她刚刚听说场区要给张海洋处分的决定,有些接受不了,觉得这对张海洋不公平。她本想和张海洋聊一下,谁知道还没进病房门就听见张海洋在那胡咧咧,气不打一处来。
“张海洋,你又胡咧咧啥?出来,找你有事。”看见徐雅菲杏目圆瞪,张海洋在大家的一阵起哄声中幸福得一颠一颠地跑出去了。
“你再整天胡说八道,我以后都不理你了。”徐雅菲红着脸对张海洋说。
“徐医生,对不起,下次不会了。”张海洋知道自己刚才慷慨激昂的发言被听到了。他不停地挠头,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海洋,你知道吗,场区准备给你处分。”
“知道!”
“知道,你还整天跟没事人似的?”
“雅菲,这毕竟是一次工程事故,总有人要负责任的。我是技术总监,负这个责任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又不是你的过错。再说你为了挽回损失都受伤了,怎么能这样对你呢,这不公平。”
“雅菲,在咱们场区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你从大城市来到这里公平吗?很多战友在施工中受伤,甚至落下残疾公平吗?我这点付出算得了什么,和他们比我差得很远。”听了张海洋的话,徐雅菲突然觉得不认识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张海洋,她第一次觉得张海洋是这样的高大。
“腿好点了没?”徐雅菲看着张海洋内心升腾出一种别样的感觉,那感觉让她整个人有些飘忽。
徐雅菲转身走开,看着徐雅菲红彤彤的脸蛋,张海洋很是得意。
这天何连长和李指导员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
“连长、指导员,我回来了!”
李指导员、何连长瞬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顾不得扶起倒下的凳子,向门外冲去。
“张工程师,伤好了,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医院哪是我能待的地方,天天躺在床上,闻着消毒水味,哪有在工地上自在。”
“哈哈哈,我就说。咱们在工地待惯了的人,在医院待不住。我看看腿伤怎么样了。”
张海洋掀开了右小腿,腿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伤疤,结的疤痕尚未脱落,但周围明显有新长出的经络末梢,新旧对接整齐,总的来看快接近痊愈。
“张工程师,你这次你立了大功,却受了个处分,我们很愧疚啊!”何大壮情不自禁握住张海洋的手,显得很是激动。
“连长,你这是什么话。我张海洋难道不是工程团的人吗?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没什么。”
“对、对、对,你也是工程团的人。”说着李指导员、何大壮、张海洋三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永远的遗憾
风平浪静的早晨,天空也露出了淡淡的红妆,静静地衬映在办公桌前的玻璃板上。张海洋很是苦恼,这几天在坑道内他总是发现徐雅菲不停地进出,为了给伤员包扎伤口,她有时甚至要到作业面上去。作为工程监理的他知道,由于现在工程风险很大,随时存在塌方的危险。他向团长张前进反映了几次,但都被团长顶了回来。
张海洋想到去找那个他不太愿意见的人,可又磨不开面子。“为了雅菲和部分同志的安全,我必须去。”张海洋想了半天,下定了决心。
来到指挥部的帐篷前,张海洋远远地看到张继先正在围着帐篷转悠。
“首长,我有事向你反映。”
张继先见到张海洋心里一阵高兴,可听了张海洋拒人千里的语气,未免又有些不舒服。
“什么事啊!”
“现在工程风险很大,我建议要控制作业面人数,无关人员不要再进出。”
“哪些无关人员啊?”
“比如说医生、送饭人员和一些没有必要进入作业面的人员,另外要尽量减少作业面人员,否则风险太大。”
“我知道了,我和大家商量一下。”
“谢谢首长。”张海洋转身要走。
“等等,听说你小子谈恋爱了!”张海洋听了父亲的话愣了一下。
“听说是医院的医生。”
“首长也喜欢道听途说啊!”
“你别打马虎眼,你是不是不想让她进作业面,才来找我的。”
“没那回事,我只是为了工作。”看着父亲如炬的目光,张海洋突然有些结巴了。
“建议不错,回去吧。”看着张海洋的窘态,张继先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
清晨,李指导员正带着文书在工地粘贴标语口号,忙得不亦乐乎。工程即将完成,想着即将到来的胜利,整个工地呈现出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突然,巨大的坍塌声,响彻山谷,紧接着许多干部、战士从洞内向外涌了出来……
工地作业面出现大面积塌方的情况,通过现场喇叭瞬间传遍整个工区,不同的连队,不同的部队,不同的工种,不同的民族,不同地域的干部、战士从四面八方涌到了坑口。
工地外挤满了许多的干部、战士,像潮水一般的安全帽,犹如大海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浪浪向前涌。安全帽下,多少颗红心向着毛主席,只有一个愿望,快把困在洞内的革命战友抢救出来!时间就是生命啊!塌方再大我们也要进去抢险,山崩地裂也要上……干部、战士纷纷要求进去参加突击抢险救人。
现场喇叭播放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这是最伟大的力量,这是救灾抢险的最高命令……
一溜烟的摩托车,风驰电掣地载着全副武装的荷枪实弹的战士,急速停在基坑口前,右臂清一色的戴有红色袖章,上面印有“值勤”两个黄色大字。
他们是团部警卫排的,专门用来应付突发事件的卫兵。他们马上八字形排开,站立在基坑的大门口,没有特许通行证,谁也别想进到塌方事故的现场。
由于坑道比较狭窄,一下只能进去几十人。张前进让各营连将自己的人分成了若干个突击队,让大家轮流进入坑道。坑道面的人干得昏天黑地,外面的人一边摩拳擦掌,一边鼓劲。
“还有一分钟就轮到我们了……9、8、7、6、5……往里冲啊!”就这样一批批的突击队员冲进了坑道。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啊!救不出困在坑下的战友,哪能睡得着囫囵觉。
在B区的抢险现场,有的战士肩被石头磨破了,他们全然不顾:有的战士脚下跑掉一只鞋,只剩一只鞋,仍然扛着石块飞奔出洞:有的战士推着翻斗车哭着喊着往外冲,汗如雨下,其中汗水、泪水哪能分得清啊!平常需要两个人抬的大圆木,有的战士一个人驮着直往里冲;有的战士脚趾上在流血,有的双手扒石块都扒出了血,扛在肩上的那块石头也有血,脚下踩着的石渣上也有血印……
大家只有一个想法:再苦,再累,再危险,再痛再疼,也要坚持!大家个个像个“小老虎”顶着险情上、踩着困难走,干部战士个个英雄胆,面对生死气不喘!不救出战友誓不休!
又一拨突击队员冲了进去!出来的这一拔突击队员只能看到两只白色的眼珠,眼珠和脸上的沙汗、灰泥掺和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张三、谁是李四。基坑工棚内,个个都摊条了,泥人、灰人都累得直喘气。炊事班在做思想工作:“同志们,多吃几个包子。等会劲头就更大了。”战士们没洗脸,没洗手,狼吞虎咽地啃了些馒头或包子,又呼呼地睡着了……
工地的喇叭里一个好消息传来:
我现在向大家报告一个特大喜讯:B区石渣已清到洞穿处,因罕见的大面积塌方被困在B区的战友还有活着的!还有活着的!
这个特大喜讯连续播出了许多遍。
各连队、各配合施工的工勤、安装、重机、配属、供电、供水、通讯、排尘兄弟部队的干部战士纷纷地来到坑口前。黑压压的人群全部自觉地排列在出口处,迎接被困的战友光荣地、胜利地被抢救出来!
第一个被警卫排用担架抬出来的是二营一连青年突击队队长,年龄才二十五岁的英勇战士郭新华,只见他的头部裹着一条长方形的棉纱带子,将头捂得严严实实的,刚抬出洞口,不知谁在他的右侧头部放了一朵白花。
站在洞口的严营长发出口令,向英雄“敬礼”!
所有的军人举起了右手,向这位为“二弹一星”重点建设工程而牺牲的年轻的战友致以崇高的军礼!
群山肃立,苍松耸翠,魂魄异乡,悲歌动地。
祖国万里江山落雨泣,战友倾河倾海慰英灵。
工地的大喇叭里播送着毛主席关于《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的歌曲。
第二副担架抬出来的是调到二营六连任二排排长才七个月的马久力同志,他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右手还紧紧地拿着一个未爆炸的半筒TNT炸药管子,上面还有半截未炸燃的导火索,只是没见他平常戴的那副白白净净的书生眼镜,可见在他死前还关心着他人的安全问题……
突然营部通讯员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慌忙地说:不好了,不好了。紧接着徐雅菲被几个电工师傅从基坑内抬了出来……
徐雅菲静静地躺在担架上,四周站着卫兵。后脑勺上的羊角辫子以及整个毛发盖已经翻过来,全部盖在脸上。张海洋将后脑勺上的辫子及头发盖又翻到后面。徐雅菲脸色死灰,一改平常粉粉嫩嫩的面相,严肃的脸上又显出执着,五官没有什么变形,只是后脑勺里空空如也,空荡荡的,张海洋心里一酸,迅速地将解放鞋的鞋带解开,将两根鞋带连在一起,从后脑勺向头上的刘海处打结,扎紧后他心酸地回眸,它像什么呢,是女孩子的发结,还是发卡!
程军医风尘仆仆地赶来,站在张海洋的面前,说:“我们要将徐雅菲烈士马上运走!”
张海洋哽咽着:程军医,您是她的恩师,也是与她在一起工作多年的好朋友、好姐妹、好战友,你开开恩,让各连派几名干部、战士做代表为我们的亲人“雅菲”送行好不好?
昔日温良恭俭让的程大姐,今日怎么没一点人情味,面无表情地说:我要迅速地将徐雅菲烈士的遗体所有的毛孔外露处塞上消毒棉球,以防体液外泄,造成工地上的二度污染。是整个工区,“二弹一星”工程全体官兵的身体健康重要呢,还是你与她之间的战友情要紧?我现在是在执行“军人战时卫生条例”,请你把手拿开!张海洋万般无奈地慢慢地松开雅菲那双拔凉拔凉的于,翻身而起,跑到工地旁边的旗架上抽出了一面最红最艳的红旗,迅速地滑出竹子旗杆,轻风拂面地深情地盖在徐雅菲烈士的身上。
程军医也动情了,她眼含热泪第一个将右手捺住鲜艳红旗的右角。六个卫兵也痛哭流泪都伸出战友的手,捺住她身上的红旗。随着“一、二、三”的口令声,徐雅菲的遗体被飞快地抬上救护车。
张海洋已哭成了泪人,只知道跟在救护车的后面,沿着汽车的灰尘奔去。但他那双没系鞋带的解放鞋使他跑起来稀稀松松的,怎么跑,鞋子都不争气,跑了一阵子还是跑不赢救护车……
高高塔台上的播音室,见到徐雅菲烈士盖了一面红旗,瞬间就播出了电影江姐的片断《绣红旗》。
在阵地一线指挥的张继先,听说徐雅菲牺牲的消息,在临时指挥所里呆立了良久。他后悔没有当机立断禁止无关人员进入作业面,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不知不觉中两行泪珠从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脸庞上滑落。
“老张,你看看海洋吧!他的精神更脆弱啊!”任斌走进了指挥所。
“政委,我对不起他啊!我张继先有罪。”张继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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