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过一朵蒲公英吗?
我吃过。在蒲公英还小的时候,叶子分开三片,茎秆上起了一个亭亭玉立的薹,上面托举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花外有青瓣,薄薄的一层,中间是嫩黄嫩黄的花蕊,禁锢在青瓣中,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美。这时候,把蒲公英的嫩花苞掐下来,放在口中嚼,味道微苦,后味微甜而绵软,一粒吃下去,还会想着下一粒。
当然,这样做,对于一种植物来说有点残忍。不过,若干年前,还是乡间少年的我就知晓,在一棵蒲公英上,若只有一朵花,我们是不掐的,若有两三朵,可以掐其中一朵。剩余的,留给蒲公英妈妈,让她的孩子可以在秋天再出发。
其实,蒲公英还没有开花的时候,是春日乡间不可多得的野菜,它有一个很乡土的名字,叫“婆婆丁”。顾名思义,只有婆婆才会整日“盯”着,惦记着这道菜,也只有婆婆级别的人才会做这道菜。
婆婆丁是苦的,要焯水,焯水时,分寸要把握好,焯水时间短,婆婆丁依然是苦的;时间太久,婆婆丁又会烂如菜泥,食同嚼蜡。婆婆丁还可蒸食,程序上就简单了许多,春日田畴间的婆婆丁,贴着地皮疯长,婆婆级别的老人们,会挎着篮子,手握小铲子,下地去,采摘回来,用井水淘洗干净,拌了面,上鍋来蒸食,味道鲜美无比,一片裹挟着面粉的叶片,可抵大半个春天。
印象中,外婆最擅长做这道菜。
那时候,如我一样的乡间少年,放学后喜欢满村子呼朋引伴地疯跑,有时候为了玩一种名叫“摔元宝”的游戏,顾不上喝水,口唇都是干裂的,有的还有血口子,最败火的蔬菜,就是婆婆丁了。外婆会把蒸好的婆婆丁用麻油拌好,用小瓷碗盛好,端给我来吃,一通狼吞虎咽,吃得菜足饭饱,一撂下碗,又不知道跑到谁家去耍了。
有位诗人说,一个人的身体里往往贮存着他故乡的青草气息。我想,如果把这句话换算到我身上,我的“青草气息”一定是蒲公英。从它的花棵开始,到花苞,再到初秋——我把一棵成熟的蒲公英拔下来,一口气吹走成十上百个“伞兵”,整个记忆深处,是被蒲公英串联起来的。似乎,蒲公英的存在,是为了帮一个个乡间少年来“渡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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