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路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医院的重症病房。他问我:“你还在报社?”我问他:“你还在开发区?”老路说:“早不在了,这都多少年没见了。”好多年了,直到听说他妈妈住院了,我心神不宁地赶来。这样的见面竟相隔了十几年。
老路是我中學时期的朋友,我们一起办过文学社,当年跟地下党似的,晚上去找他,偷偷用他妈妈单位的复印机印我们的手写文学小报。有一天,出来晚了,自行车丢了。我急得都快哭了,老路则说:“没事,咱的文学刊物没丢就行!”境界太高了,敢情丢的不是他的自行车。
我们的年少时代,就在那从复印机里一次次晃过的刺眼光芒中过去了。随后的岁月,我们像散沙一样,各忙各的。
直到前几天,一个看望病人的同学在楼道里遇见老路,才知道他妈妈病了,老路在这个病房里陪伴了两个月,寸步不离。楼道里,老路说已经把房子抵押,贷款全交医院了,很多人劝他不要一根筋,可他说:“这是我妈,我不这么做不心安。”楼道很暗,他靠在墙上,我别过头使劲眨么眼,好把从心里涌上来的眼泪扫干净。
人到中年了,我们忽然来到了悬崖边,不得不目睹父母的生老病死。我们都知道这是结局,但谁会有足够的从容,让生命与生命去完成这样一场相送?
我经常在熟悉的场景里猝不及防地想起父亲,他爱吃的饭馆,他常去的地方。直到父亲走了很久,直到我终于可以从想念的悲伤中跋涉出来,才发现,在长长的一生里,我们却是那么陌生。甚至成年之后的唯一一次拥抱,竟是久久地趴伏在他已经冰冷的身体旁。不再有温度的告别,是那么决绝。
我放弃了很多异地工作的机会,始终陪伴在父母身边,只为这一世的相遇。能在一起,是那么温暖。尽孝,是世上抗拒这冰冷遗憾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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