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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不动父爱如山

时间:2023/11/9 作者: 意林原创版 热度: 10267
宇原

  《原谅我也是第一次为人子女》

编辑推荐语



  贫穷与疾病,永远是生活中的两大难关。

  但爱是伟大的,它能够让我们相互扶持,共同度过那一道道沟壑。

  希望《原谅我也是第一次为人子女》这本书能够成为父母与子女间沟通的桥梁,让我们用爱,战胜一切厄运。

01



  冬夜,山高月小。我摸进采石场,跟父亲坦白:“爸,我不想读书了,这事,我想了好久了。”

  父亲听后只问了一声:“肯定了吗?是担心没钱供你上大学吧?爸这条命还在!”

  我捡起地上的行李,执意转身。

  “砰!”父亲狠狠地将羊角镐砸在一堆石上,火星四溅,他瘦小的身子渐渐地矮了下去。走了好久,山谷里仍可听到父亲如狼一般的号叫。

  我的家乡,贫瘠而苍凉,山连山,石挨石。我亲眼看见父亲的采石作业。随着火药吼过,石雨落尽,父亲戴着安全帽,从一页岩石下钻出来,硝烟远未散尽,父亲就冲进了“战场”,抢着搬运石块。

  一天下来,父亲仿佛从石灰坑里跳出来的,浑身白霜。多年积劳成疾,使父亲患上了严重的哮喘、风湿、静脉曲张等疾病,为了给我们挣学费和生活费,每次回到家中,我最不愿面对的是那双手。那双手,在与石头的对撞中,早已茧痂累累。一到冬天,就绽开一道道血网。

  高三上学期,我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尽管,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全校名列前茅,学校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可考出去,父亲怎么办?弟妹们怎么办?最后,这如山的沉重,使我选择了放弃。

02



  一个人到外地打工。离家乡几千公里,梦里,尽是父亲佝偻的背影。想到此,我拼命地挣钱,只要能挣钱的活我都干,往往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哪知,就在我赚钱正欢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彻底粉碎了我的梦想。由于过度劳累,再加上营养严重不良,一个雨夜,我天昏地暗地加班到凌晨,最后起身时,眼前一黑,“咚”地栽倒在水泥地上。同事送我去医院,一检查,我得了急性肝炎,并伴有腹水。

  那些恐怖的夜晚,我睁着失神的眼睛,望着病房惨白的墙。辛苦赚来的钱,像流水一样漂去。

  我不想告诉父亲,我不能让他承受这一打击。医院渐渐减少了用药,我只想挨一天是一天。一天清晨醒来,我看到了父亲。几个月不见,他显得更加瘦小。

  原来,父亲接到了公司打给他的病危电话,带了几个叔父,扒了一辆货车,几天几夜没合眼马不停蹄地赶来。几天过去,父亲带来的钱将尽,我的病情仍得不到好转。

03



  父亲与叔父们商议,租一辆出租车,将我接回去继续治疗。当父亲背着我出院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明显突出的肩胛骨,如两只铁蝶,坚硬如刀。可是,这么多人共乘一辆车,显然坐不了。

  父亲显然不想再花钱租车。他围着车转了好几圈,最后指着车尾厢对司机说:“师傅,我就躺这儿吧。”

  司机呆了,在他眼里,尾厢只能装一些物品,人可从来没有载过。

  见司机犹豫,父亲猫着腰,就进去了。他将自己蜷缩在里面,如一只干虾。

  司机见此情况,也就不再说什么,只让父亲注意安全,实在憋不住就喊一声。

  几个叔父都争着要去,父亲对他们说:“我矮小,就我吧,你们照顾好孩子就行了。”叔父们实在不忍再见,难过地别过脸去。

  临行前,父亲趴着出来,走到我跟前,伸出他粗糙的手,握住我,说:“活着回去,孩子!以后的路,你要走好啊! ”

  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我坚定地回答他:“爸,咱们要一起回家,好好的!爸,我这就回去复读,你要看着我考大学,你要答应我!保重,爸!”

  父亲棱角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苍凉的微笑。

  德州的冬天很干冷。即便坐在车厢里,也感觉到外面的冰寒。为了保证父亲的呼吸,司机将车尾向上掀开一条缝。叔父一路告诉我:“孩子,回去好好读书吧,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父亲总是一个人在山上抹泪,他不稀罕你的钱,在乎你为他争光。”

  车,静默地,剪开如水的月色。北风,蹭着车窗尖厉而过。司机显然拼尽了全力,他也是在为父亲争取时间。

  整整两天三夜,冷风像一只只无形的怪兽,无孔不钻。连坐在车里面,几个人相偎取暖,都觉得寒冷。我不知道病痛的父亲,会不会挺得住。我与他只隔一层钢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不能翻身、不能动弹、不能叫痛,强忍着孤寂、病痛与颠簸。他是在用他的生命抢救我的生命,用他的时间换取我的时间啊!

  黎明时分,天色如墨。在一个出站口,警灯闪烁一片。一辆辆车被次第拦下,检查、问证、放行。轮到我们时,警察看车上每一个人的证件。最后,让司机打开尾厢。在警察惊悚的注视下,司机颤抖地打开车盖,父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名警察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摸了摸父亲。父亲呻吟了一声,警察吓得跳了起来,旋即大怒:“怎么能这样载人呢?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警察要罚款。这时父亲清醒过来,想出来却又不能,在叔父们的帮助下,将他一点儿一点儿拖出,患了风湿与静脉曲张的他,双脚不能沾地,只有靠两个叔父的手勉强搀起。

  父亲凝望着我,嘴唇哆嗦,第一句话就是:“求求你们放行吧!只要救活我儿子,我死不死无关紧要,这事与司机没有干系,我给你们跪下啦!求求你们这些好人了!”一阵刺痛袭击了我,我大叫一声:“爸!”人僵在原地,灵魂早已走远。

  天色渐明,许多人背过脸去抹泪,女人们感动得哭泣起来。一个人都没有动。

  “闪道!出发!”

  一名警官高亢地命令。

  他亲自出动了一辆警车,载上我的父亲,“嗖”的一声,风驰电掣地将一切抛远。透过反光镜,我看着那些晨风中的警察们,伫立在那里举起了手臂,为父亲行注目礼。司机红了眼,狠踏油门,车子发出阵阵嘶吼。泪水,早已在他脸上垦出两道河。

  我与父亲,没有违背从德州出发前的约定,都活了下来。几个月后,父亲扛着他的那一套家什走进了大山深处,如一枚坚果落进了疏秋。第二年,我考上了一所一类大学。走时,山中开山炮仗一声一声直插云霄。群山,淹没在我的泪水里。从这一天起,我开始了一种真正的生活。多年的夢里,这炮声犹在耳际,诉说着我与父亲一起走过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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