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一天,晚上八点,我们的屋子像遭受了台风一样,乱七八糟。
我简直累瘫了。胯骨手术之后的七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拄着拐杖,清理房间对我来说真的太难了。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已经是一小时内的第六次了,我们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我妈妈在68岁那年中风,大脑受到了严重的损坏,后来的老年痴呆症更是雪上加霜。过去的十年中,她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
“妈!”我大叫,“你没被赶出养老院!我们两天前才去看过你!”“妈,你得相信我,要是你老是这样,我真的没法再跟你说话了!一切都好得很!”
电话那端一片沉寂。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声音才说:“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妈妈继续说着,已然忘掉了刚才我对她大喊大叫的事情。
“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你有时间吗?”
“没有,妈。我没时间。我受不了了!”
“你怎么嚷起来了?”
我嚷是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妈妈,你只不过是一个可怜母亲的替身,沒法帮我照顾孩子,或者做一个正常的外婆,甚至不知道问问我今天过得怎么样;我嚷是因为同样的话我今天晚上已经跟你说了五遍;我嚷是因为你让我想起所有我害怕的事情。
一旁的女儿目睹了一切,她听到我大声训斥自己的妈妈,毫无耐心,把我爱的人当作负担。我不仅没有做成一个“好人”,还给女儿树立了坏形象。
我烦躁地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真是失败极了。
“我能跟外婆说话吗?”五岁的女儿问道。
我一言不发地把电话递给了女儿。
“嗨,外婆!”我听到电话那头妈妈惊喜的声音。
“嗨,小宝贝,你好吗?今天去上学了吗?”
是谁施了什么魔法吗?女儿只不过叫了一声“外婆”,妈妈居然像个正常人一样,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去了,外婆。今天是分享日,我带了好多神奇女郎手链去学校。”
“你能按下免提吗?”我悄悄地对女儿说。女儿照做了。电话那头瞬间传来一声欢呼,我妈妈告诉我女儿,她有多么爱她。
然后,我听到妈妈说:“你能很快来看我吗?”她的恳求里透着对陪伴的渴望。看到女儿耐心地对待她脆弱的外婆,我的心暖暖的。
“外婆,我们这周末带你去坐旋转木马好吗?我骑青蛙,你可以骑我旁边的那匹马。”
“噢,那真是太好了,亲爱的!”她们的对话让我吃惊。
“告诉我,你今天去上学了吗?”她又问了一次。
“去了,外婆。今天是分享日,我带了神奇女郎手链去学校。”
“是吗?你真棒!”
“你想听我唱歌吗?我跟安妮学了三首歌。”
说完,女儿开始唱了起来。
夜晚的凉风缓缓吹进窗子,我静静地听着女儿对着话筒唱歌,温柔地呵护着她的外婆。
长久以来,我都暗自希望女儿有一个“真正”的外婆。可是今晚,她用行动告诉了我,她确实有一个真正的外婆,她爱她。也许她不是我希望的样子,但对女儿来说,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照顾你所爱的人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
她们对着电话亲吻、道完晚安之后,我跟女儿说该洗澡了。她嘟着嘴不愿意,但我还是放好了水。不管怎么说,我仍然是她的妈妈,她只不过才五岁而已。
然而,今天晚上,女儿教会了我怎么做一个成熟的人,该怎么对待自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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