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太讲旅行或旅游,我常常用的一个字眼是“出走”。人在一个环境待得太久了、太熟悉了,就失去他的敏锐度,也失去了创作力的激发,所以需要出走。
我20世纪70年代在欧洲读书,那时候,要写关于文艺复兴的艺术史。老师问我:“你有没有去过意大利?”我回答说还没有。他说:“你没有在米开朗琪罗的雕像前热泪盈眶,你怎么敢写他?”后来,我就在意大利跑了一个月。
欧洲有种青年出走的文化。我在意大利佛罗伦萨,认识一个14岁的苏格兰小孩儿。他戴顶毡呢帽,打扫厕所一个学期存了点钱,就到其他国家旅行。钱花完了,他一点也不害怕,就去街上吹苏格兰风笛赚钱,再继续下一段的旅行。我那时候感触很深,不同的文化背景,年轻人可以这么不一样。他们将来长大以后,能担当的事情也绝对不一样。
很多人要去欧洲,觉得我在欧洲待得较久,就会来问我:“我要去欧洲,要准备些什么?”我就会反问他:“你觉得你要去做什么?”当你自己很清楚要做什么、意志力很强的时候,所有的困难都可以一层层地被克服。
有人好几年都在问我,但最后就是走不出去。其实,“壮游”有一部分,是先走出去再说。如果年轻人想要走出去,我会问他:“你爱什么?”如果喜欢摇滚,要去玩重金属,想要跟乐团,我都觉得很好。
“壮游”的“壮”字,不只是炫耀。“壮”这个字,包含了一个深刻的、跟当地文化没有偏见的对话关系。
就像写《裨海纪游》的郁永河,他看到原住民被抓来拖牛车,下雨他们就在淋雨,他就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在屋檐下躲雨?”翻译官告诉他:“他们其实跟动物差不多,他们是不怕淋雨的。”郁永河就叹了一口气说:“亦人也。”
所有好的旅游书,都会有这个观点。写《真腊风土记》出使吴哥城的周达观,是元朝的北方人,他南下的时候,受不了那里的气候。他不了解当地人怎么每天洗好多次澡。一年之后,他变了。当初他带着大国心态,认为元朝那么伟大,但他后来说:“真腊,一个小小的东南亚国家,可是礼仪这么严整。不可轻视也。”
我觉得,人不可能没有主观,可是慢慢在旅行里面,修正自己的偏见跟主观,才是好的旅行。
我带朋友去吴哥窟,我会说:“我现在带你们去柬埔寨人的家。”他们下车都会吓一跳,真的什么都没有。我们叫作“家徒四壁”,他们连壁都没有。
我老觉得我还缺什么。到那里,我第一次想,我的家有什么。我以为我比他们富有,可是后来,我看到他们男男女女从田里回来,在河里、莲花当中,彼此泼水、唱歌,我觉得他们比我富裕太多了。我一生当中都没有这样的体验,我觉得这就是个很大的收获。
出走当然是一个很棒的选择,若短期无法成行,阅读、写作、聊天、学习、陪伴、分享、运动、散心、唱歌、画画,也是很不错的方法,只要是能让你的生活比重产生变化就行。大自然也会改变你的生活质量,避免脑子僵化、心靈麻木。你有多久没抬头看看天、看看路边的小花小草、听听在行道树上叽喳的小鸟?
就从这个简单地改变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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