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时,在同龄的小孩子中已经颇有威望。而小玲,一个比我小五六岁的女孩,一直试图成为我们的一员。
小玲是玩伴里最小的孩子,不爱说话,还一点也不可爱。小玲之所以被我们排挤,与她的性别和年龄无关,仅仅是因为全村的孩子里,只有她一个外姓。
有一个秋天的傍晚,我们五六个小伙伴放学归来,小玲也闻声赶来。我们在村口生了一堆火,让小玲去她奶奶的菜地里偷几根玉米来。她一如往常不负众望,除了玉米,还抱来了几个马铃薯,往我们面前一放,脸上堆满笑容,像一个完成任务的士兵,在等待将军的奖赏。“别碍事,靠边去!”我一声令下,她连忙慌张地缩到了一旁。
我们坐在火堆旁,用木棍把玉米和马铃薯穿了起来,一边烤着食物,一边计划着盛宴之后的活动。我们原本是想用燃烧的木棍去烫一头猪,但是我的堂哥突发奇想,他想知道炽热的木棍烙在人身上会怎样。
当我的堂哥提议在小玲身上实验一下时,我们没有一个人反对。我对小玲招了招手,她咧开嘴笑着跑过来,站在我旁边,期待我的下一个任务。
“你要是敢哭一声,我们以后就不带你玩了。”我说。小玲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的堂哥从火堆里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棍,吹灭了木棍上的火焰。他把被烧成木炭的那一端按到了小玲的小腿上。
木棍贴到皮肤时,她忍不住叫了一声,但立刻又紧紧闭上了嘴,脸上的肉拧作一团。
我的妹妹吓得把眼睛蒙了起来,另外几个男孩子,有的瞠目结舌,有的拍手叫好。我的堂哥把木棍递给我,我犹豫了一下,接过来丢进了火堆里。
“怎么,不敢啊?”堂哥鄙夷地看着我。
我确实有些胆怯,我害怕的是被大人知道。但是比起这个,我更害怕被他们看出我的胆怯,这会让我威严扫地。“嘁,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是看棍子不烫了,再烧一会儿。”我说。
我把木棍的那一端在火上又烤了一会儿,然后照着堂哥的样子吹灭了火焰,在小玲的小腿镶上了另一颗更大的鹅卵石。
我激动得手有些发抖,又把木棍递给了另一个男孩。那个男孩比我小两岁,不敢接过木棍,于是我学老大的口吻说道:“下不了手的话,以后你就跟她玩吧。”他接过木棍,重复了我们的动作后,又把木棍交给了另一个人。
“惩罚”结束后,我们吃起了烤玉米和烤红薯。为了让她保守秘密,我们给了她半只玉米,她笑了起来。小玲的母亲向来很少与村里其他人交往,见人总是一副微笑的样子,但那天晚上,她握着一把菜刀,领着女儿从村头骂到了村尾,挨家挨户地给人看小玲腿上的伤。
“哪个烫的你跟我说,我杀了他!”
我在屋里听见她的怒吼,恐惧地缩在被窝里,浑身发抖。我害怕那个已经发疯的女人真的会杀了我。
她一边哭一边诅咒村里的孩子,没有指名道姓,这也让我们确信小玲没有“出卖”我们。
第二天我们放学回来,看见小玲和我妹妹在玩沙子。她的小腿被包扎起来,看上去丑极了,但她们笑得很开心。这让我感到很没面子。我当着其他孩子的面,走过去扔掉她們手里的玩具,痛骂了我妹妹一顿,然后拉着她离开了。
小玲又成了那个我们熟悉的跟屁虫。
过了几年我去镇上念初中,我的童年也因此宣告结束,小玲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没有人再提过那件事。后来有一次我回老家,去小卖部买烟,一个少女给我找了零钱,还热情地朝我笑了一下。
要不是她的母亲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无论如何也认不出她就是小玲。我们寒暄了几句,我不太确定她对于那段往事是否还有记忆,我也羞于启齿。我想看一眼她的腿,却始终不敢低头。
我仓皇地离开了小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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