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了,文理工医的志愿分科即将尘埃落定,又有一批小朋友要懵懵懂懂或胸有成竹地走进划分好的世界。
以周围同学朋友为小样本观察,学文和学理确实存在差异。不同学术训练造就的真正差异在于看待世界的角度和解决问题的路径。
我的丈夫是工科生,我是文科生。我俩争相驯养彼此,互有输赢。
工科男先生非常爱讲“逻辑”,并以“理性”为傲。我对此嗤之以鼻,并反问他所说的“逻辑”是罗素还是海德格尔提及的,“理性”是福柯的还是黑格尔的。
这是我俩的终极矛盾。我更倾向于描述世界,认为万物如谜。他致力于丈量世界,坚信终有一日天地可为人驱使。
他所谓的“逻辑”就是他们写代码的那一套,特别简单粗暴:输个条件给个结果。一套树形结构,定义了环境,开始推导,最终得出结论。
这往往造成了他在文科生面前有理說不完的悲剧。他和我的文科生朋友一起玩“狼人杀”纸牌游戏,经常被吓得眼泪汪汪。我们都是戏剧表演艺术家,声情并茂,旁征博引振聋发聩,谴责控诉意味深长,但细想其实毫无道理。他则磕磕巴巴推逻辑,不断修正以求无错,没推完第一部分大家都睡着了,醒过来时就投票把他“投死”(出局)。
我俩吵架,我立于不败之地。正如任何的系统都无法避免bug,他的那一套再严谨也总有漏洞。我就抓住那一点痛击他。
我觉得他搞不清人生的重点。一趟旅途,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当然要随心所欲。计划只是辅助,不能成为最终目的。但他坚持:我完成了计划才最开心。
他的爱情就是把要求自己的标准双手送给我。他做过最绝的一件事是在我写毕业论文期间瞒着我发邮件给我的导师,让导师催我加快进度,因为他判断我是一个“动手前内耗严重”的人,不如在压力下甩掉包袱赶快开始。
这件事给我的导师造成了一些心理阴影,反思自己是不是被嫌弃指导不力,把我叫到办公室旁敲侧击。最后我们捅破窗户纸发现了挑事的那个他,文科师徒俩一起瑟瑟发抖。
他学习自动化,即“一切和控制有关”的知识。我则是传播学专业的,要了解“人类学科中一切和传播有关”的道理。经过漫长的学习,我俩发现了彼此的同病相怜:好像什么都会一点,但也什么都不懂。
我们的同学中,有的刚入职就写出了影响巨大的经典稿件,有的开始在技术前沿忙碌,有可能参与“定义一个时代”。我们逐渐接受了自己的普通,有点聪明、没那么聪明,过着平常的日子。
现实世界错综复杂。他经常发现项目甲方远不如文科生太太讲理,心机、人情和际遇则完全无法靠逻辑梳理。我常常陷入对外界和自我的怀疑、焦虑中,不时需要借助理工科的简单直接振作起来——相信世界只是一系列需要解决的问题,而答案终将闪现。
我们相识6年了。他工作上的很多事会找我絮叨,我能理解了就说明他厘清逻辑了。
我也学会了省掉让他瞎猜的冗余,直接下指令:我因为某某事非常生气,生气原因是如何如何,要不理你半小时,这期间不要惹我,然后迅速来道歉。
生活最终成功驯养了我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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