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中时代,年级里有个特别让人无可奈何的男生。男生的家境好,成绩好,人缘好,多才艺,相貌也生得不差。有他在,全校第一不作他想。
学习拼不过,家境拼不过,才艺拼不过。面对这样的人,凡人如吾辈,多少是含着嫉妒,兼带一些绝望的。
但不知何时起,一则流言在学校里渐渐传开了。
“你知道吗?他好像是个同性恋。”
某次期中考的家长会上,老师再次公开表扬了该名男生。冷不防,某位母亲阴阳怪气地冒了一句:“哟,成绩再好又咋样?还不是个飘飘(成都方言:男同性恋)。”
是的。在这场对同性恋的公开歧视中,大家都感受到了优越,从而取得了心理平衡。我们不再因其一骑绝尘的优秀,而感到嫉妒。父母也不再因自己的孩子不如人,而觉得恼怒——令普通人绝望很简单,但要赐予普通人一些似有似无的希望,同样简单。
二
歧视无所不在,似乎只有歧视,才能凸显自己的优越和高贵,才能在日复一日的庸常里,找到一点人生的意义。
所有人都急着巡视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活,拼命想找到一丝一毫的闪光点,好用此刺瞎别人的眼睛,就像溺水者想抓住两根救命稻草似的——殊不知,大家都陷落在这摊名为尘世的泥潭里面,没有谁扑腾的姿态,会比谁显得更加优雅高贵。
如同当年造谣年级第一的男生是同性恋一样,这有任何实质意义吗?没有。它改变不了事实:男生最后考了成都市的状元,如今做电影投资,事业风生水起。除了令我们这些生活失败者获得一点廉价的心理安慰以外,没有改变任何事实。
已婚一定比未婚高贵吗?买房一定比租房高贵吗?看美剧一定比看韩剧高贵吗?喝星巴克一定比喝costa高贵吗?我看不见得。许多人抓住生活的一两点毫末,硬要凸显自己的高贵,硬要把别人打入下流者的行列,乃是因为他的生活,除了这些俗常的经历以外,实在没什么可拿出来显摆的东西了。
许多混吃等死的年轻人别无所长,便只能以看过的几部外国连续剧为谈资,鄙视那些整天围着偶像明星打转的小孩子。许多在北上广瞎折腾了好几年,却一事无成的创业者,只好把自己的满腔怨恨,转化为嘲讽小县城里“碌碌无为”的公务员。
歧视的意义便在于此:当一个人的生活毫无希望之时,便只能将一腔多余的热情,转化到对他人的怨恨上头。
当然,假如有人笃信自己的这一两点特异性一定是好的:比如已婚,比如自己是异性恋等,是正義、优越的象征,那么,举一千个、一万个例子也说服不了他。
我就想问一问:这有用吗?歧视能否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一点?没有,它就是一服安慰剂,除了获取一点嘴皮子和心理上的快感,于个人、于社会的福祉,都没有丝毫帮助。同是生活安慰剂,歧视的功效还不如酒精。酒精起码帮着李白写出了流传千古的诗篇,而歧视,除了催生出一张张丑恶狰狞的嘴脸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孕育出来。
一个乐于歧视他人的人,必定是一个不健全的人。一个乐于歧视他人的民族,必定是一个不健全的民族。上一个同仇敌忾歧视他人的民族,上一个把歧视上升为白纸黑字政策的国家,就是纳粹德国,大家也看到了,后来被英美苏联手打了个七零八落。
而这,也是我们要引以为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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