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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的爱放在你的手心里

时间:2023/11/9 作者: 意林原创版 热度: 11023
风为裳

  



  我曾在福利公寓做义工,照顾一对年老的夫妇。

  这对夫妇很古怪。我记得第一次给他们送饭时,婆婆拉着我的手说:“囡囡,你能不能帮我找刘伯,告诉他我想他了!”我很疑惑,于是回头问同屋里的老头:“您姓刘?”老头挠了挠脑袋“嘿嘿”地笑了,说:“我姓邱……你说这,老伴还得上相思病了,看不上我这老头子了!”

  后来我得知,那个婆婆姓沈,是同屋邱伯的妻子,大家都叫她“邱婆婆”,可她得了老年痴呆,什么人都不认了,偏就喜欢上了刘伯,每天只要见着刘伯就很高兴。

  很多人都问邱伯:“你为什么不管?”邱伯只是笑。



  福利公寓的环境不错,依山而建,没事时,老人们总爱在山脚下伸伸胳膊踢踢腿。邱婆婆总是围在刘伯身边,刘伯爱搭不理,偶尔搭上一两句话,邱婆婆笑得小姑娘似的,眉眼都开了。偷眼看远处孤单的邱伯,觉得有点不公平。老伴儿,老伴儿,老了,伴儿却跑到人家那里。

  走过去陪邱伯聊天,给他支招:“实在不行,就带邱婆婆离开一段!”邱伯挠挠后脑勺笑了,说:“你婆婆高興,随她去吧,还能活几天?跟我这老头过了一辈子啦,可能真的烦了。”

  原来,邱伯刚退休时,就发现邱婆婆有点不对劲:新买的鞋子放进了冰箱,揭开锅却发现没有点火,煤气常常忘了关……儿女们都忙,邱伯又有心脏病,没办法,双双进了福利公寓。

  这老年痴呆像电脑格式化一样,把很多东西都格掉了,就添了新东西。来公寓的第一天,刘伯帮着搬东西,邱婆婆对他“一见钟情”。

  送水果时,里面有两个橙子,邱婆婆见了,高兴得跟小孩子似的,她说:“刘伯最喜欢吃橙子,这两个都归我!”

  我抬头看邱伯,邱伯冲我摆摆手。邱婆婆倒拉住我的手噘着嘴说:“囡囡,咱们这什么时候才能有房子空出来,让这个姓邱的搬出去才是啊!不然我跟一个男人住一起,算怎么回事?”

  我瞄了一眼邱伯,说:“快了,就快了!”然后赶紧溜走。

  可人们都知道,邱伯真是百里挑一,邱婆婆刚来那会儿,他端水端饭,擦身按摩,真是尽了力气。可这么好的男人,邱婆婆怎么就忘了呢?



  邱伯总是来义工办公室看有没有女儿的来信,可邮递员除了送报,很少有信件。

  我把手机递给邱伯,让他给女儿打个电话。邱伯犹豫着推辞了一下,但还是拨了号码,他说:“囡囡啊,你妈挺好,能吃能睡,心情也不错……不用惦记,有爸爸呢,还能屈着她?”我看到邱伯的眼里有了泪,同时,我也知道了为什么邱婆婆要管我叫“囡囡”。

  我叫他帮我洗菜,顺便问起了邱婆婆的事。

  邱伯的面部表情柔和了起来:“她这辈子跟我没少吃苦,本指望老了好好过日子,她却得了这病……我不怪她,她一个病人,知道什么?”

  邱伯年轻时当过兵,很长一段时间里跟婆婆两地分居,“有一段,我们的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我在兵营那认识了一个女兵,回去就跟你婆婆闹……”

  我放下菜,却不知如何安慰邱伯,只好说:“婆婆肯定把刘伯当成您了!”

  邱伯笑了笑,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走了。



  邱婆婆越发像个小姑娘似的,不知从哪儿找了件红衣服穿在身上,衣服又瘦又小,也有些褪色。她找我借口红,说:“囡囡,你知不知道哪里穿耳洞?我好像打过,可是怎么就没有了呢?”我仔细看了一下,邱婆婆的耳洞还在,只不过很久未戴饰物,大概长死了。

  我问:“婆婆,你真的不记得跟你一起住的邱伯是谁了吗?”

  邱婆婆一边照镜子一边说:“那个邱伯挺烦人,睡觉打呼噜,还总摸我的头,让我吃药……”

  我再不知说什么,我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倒是邱伯很有些无怨无悔的样子。

  有一天晚上,邱婆婆说心里热,想吃点凉的东西。邱伯想起女儿上次来带的冻梨就在公寓楼下的冰箱里,于是披了睡衣出来,不料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腿就骨折了。

  我去照顾邱伯时,邱婆婆跟我说:“囡囡,你说,让刘伯搬过来跟我一起住行不?”

  我忍不住说:“婆婆,邱伯才是你的老伴,你知道吗?”邱婆婆拍着我的手使劲笑,说:“你可真逗,他长得那么丑,我能看上他?”



  囡囡赶到老年公寓时,邱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骨折本来没什么,接了骨打了夹板,静养就可以了。可谁知邱伯的心脏病却厉害起来,一阵一阵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医生摇着头让通知家属。

  邱伯拉着囡囡的手,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谁都没听清。囡囡凑到邱伯跟前,哽咽着说:“爸,您慢慢说,我听着呢!”好半天,邱伯的精神好些,这次他的话大家都听清了:“你妈这辈子活得不容易,我走了,你们别难为她,她愿意过什么样的日子,都随她……还有,每天喂她吃药前,先试一试水温,别太烫……”

  囡囡使劲地点头答应:“爸,您放心,您真的放心!”邱伯还在说:“多带孩子来这看看你妈,老了,心里就全是你们了……”

  有人把邱婆婆带了进来,她孩子一样无辜地站在病床的一边,半晌才小声问:“邱伯的脸怎么跟白纸一样呢?”

  邱伯无力地伸出手来,在空中划了一下,落到床上。我拉过邱婆婆的手放到邱伯的手里,邱伯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小梅,我要走了,我这一辈子跟你没相处够啊!”

  房间里静悄悄的,邱伯的话让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给邱伯送行的那天,雪后初霁,送殡的队伍走得很慢。突然,从后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转身看过去,先是一个红点,后是穿着一身又瘦又小的红衣的邱婆婆,她拿着一双黑色绒鞋走到囡囡捧着的骨灰盒前,对着上面邱伯的照片说:“你这死东西,赶紧试试这鞋,我说38的合脚,你就是不听,这回给你做的是39的,再挑可就没人管你了,让你相好的给你做去……”

  队伍里开始是低低的哭声,后来干脆哭出了声。囡囡抱住邱婆婆,哭着说:“妈,我爸就等你跟他说这句话呢!打闹一辈子,你怎么就把他忘了呢?”

  邱婆婆嘴里还在骂着邱伯,数落着陈年旧事,可大家都听得出她的心里有多在意这个男人。邱伯走后一个月,邱婆婆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走得很安详。



  春天来时,我离开了福利公寓。我不再拒绝身边人善意的帮助,也不再怀疑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半年后,我遇到了一个男人,他握住我的手说:“我没有很多钱,但我愿意一辈子跟你一起走……”

  这句话让我愿意跟他走进婚姻,像邱伯和邱婆婆一样,即使白发苍苍,即使爱到忘了最爱的那个人,也依然愿意把爱放进对方的手心里,不管她变成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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