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清欢

　　

　　四月，我從南方返回故乡。那时正逢家乡雨季，妈妈在衣橱为我找御寒衣服的时候，翻出了我高中时的那件蓝白纹校服，并兴致勃勃地拿给我看。

　　她把衣服拿进我房间的时候，我有些惊讶，又有些感慨时光之快。刹那间，我像是又回到学生时代，这时妈妈推了推我，指着校服后背上用油墨笔写下的“方丈，我爱你”几个大字让我看。妈妈说：“字迹这么清秀，是个女生写的吧？”我迟疑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妈妈在一旁偷笑的时候，我自己看着这几个字却入了神。林菲菲拿着油墨笔，潇洒写下这几个字的场景开始在眼前浮现，写完之后她把校服递给我，然后对我讲：“方丈，毕业在即，就当是我圆你一个梦想啦。”我看到字后，笑着对林菲菲说：“你脸皮真薄呀！”可拿着校服转身背对林菲菲的时候，鼻子却突然变得有些酸。

　　我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才转去那所中学，之后和林菲菲同桌，那会儿我和她的交流单一又无聊，多数与作业有关。

　　林菲菲常常从家里带零食来学校，作为我帮她解决作业这一难题的回报。那时我年少懵懂，其实并不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对林菲菲的感受，也仅仅只是觉得她很特别而已。

　　高一结束时，我去校门口的礼物店买了一个水晶球。放暑假的那个傍晚，我在教室外走廊上把礼物递给林菲菲，林菲菲站在夕阳里笑着对我说了声“谢谢”，样子格外好看。暗恋林菲菲的漫长时光里，送水晶球大概是我表达心意最勇敢的一次了。

　　那条蓝白纹的校服被摊在床头一角，看着袖子末端画着的单车图案时，我才突然想起来，那时我对林菲菲，也有过一次不像样的表白。

　　那个图案是阿辰在上面画的，而那次不像样的表白，也是我和阿辰的一场约定。高二的一个周末下午，我骑着单车一路回到城东，阿辰在身后加了速度追上来，阿辰说了很多无关痛痒的话，最后问了我一句：“你喜欢林菲菲吗？”我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之后阿辰坦言自己也喜欢林菲菲，可他愿意把机会让给我，前提是我去跟林菲菲表白。

　　那天，我写了一封邀约信塞到了林菲菲课桌里，晚自习后，她也如约来到了操场见我。

　　林菲菲却一下就明白了我的心意，然后迅速绕开话题，用一句“要以学习为重”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我那次不像样的表白。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林菲菲还是和往常一样给我带了零食，继续抄我的作业，像是那场告白风波从未发生过一样。

　　高三班级重排座位，我和林菲菲的同桌时光宣告结束。我和林菲菲的交集日益减少，一整个高三下来，她一共来前排跟我借过十三次作业和一次校服。

　　借校服的时候，她对我说：“从后排看你整天埋头做题的样子，像寺里敲木鱼的方丈。”一周后，她又把校服洗得干干净净还了回来，袖口处用中性笔画着一个小和尚。

　　高中毕业后的班级聚会上，林菲菲唱了一首《北京东路的日子》，到那句“方丈，我爱你”时声音尤为动容，她在台上笑，样子像我当初送她水晶球时一样好看。之后我们各自上大学、参加工作，分道扬镳后，开始如过往般消失在彼此的世界。

　　年少以为能够承载那段学生时代回忆的高楼大厦，都在时过境迁之后，变得越发遥远和陌生。而多年过去，唯一留在身边的，只剩那件蓝白纹的宽大校服。它像驻扎在往事里的守卫，虔诚地守护着回忆，也时时提醒我，自己曾在年少懵懂时，迎面撞见过那样一位开朗大方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