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冀北以东有个小村子,叫盲肠村。村里男人好斗,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能打起架来。
有人打架,就得有人劝架。这劝架的差事,自然落到了村保长头上。盲肠村的保长不好当,男人们大多性如烈火,拉也拉不开。这不,上任保长因为劝架,头都被打破了。养好伤,他跟上级田乡约辞了官,说啥也不干了。
村保长的位置空了出来。田乡约希望村民毛遂自荐,还把俸禄提了一大截,可无人应征。田乡约急坏了,眼看马上又要交皇粮,没人主事怎么行?
这天吃罢晚饭,田乡约独自进了盲肠村,径直来到张老栓家。张老栓四十来岁,背有点驼,是土生土长的盲肠村人。田乡约开门见山,说想让张老栓做盲肠村的保长。
张老栓一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田乡约耐心地说:“我知道老哥你脾气顶好,待人和善,万事能忍。村里不是都喊你‘张万忍吗?常言道:小忍成人,大忍成佛。老哥是有福之人,就受累出来挑个头儿,权当是造福全村百姓啦!”张老栓犹豫半天,勉强应承下来。
谈完公事,张老栓说:“田乡约,后天我儿子狗娃娶媳妇,您过来喝杯喜酒。”田乡约一口答应。
田乡约走后,张老栓一家子炸开了锅,都觉得张老栓不该当这个保长,吃力不讨好。张老栓没吱声,拿着烟袋锅子就出门溜达去了。
转眼到了狗娃娶媳妇的日子。
晌午过后,道贺的人陆陆续续上门。狗娃穿一身崭新的衣裳,站在院门口迎客。没一会儿工夫,院子里就坐得满坑满谷。
张老栓亲自掌勺,烧几样硬菜款待宾客。正忙得不可开交,忽见狗娃闯了进来,大叫:“爹,出大事啦!”张老栓白了狗娃一眼:“大呼小叫的!火燎你屁股蛋子啦?”说着,将锅铲子一放往外走去。狗娃跟在后面说:“来了一高一矮两个漢子,吵着进来喝喜酒!”
张老栓赶到院门口一看,只见围了一拨儿人,当中一高一矮两个汉子一袭白衣,头上还戴着白帽子,在一团红色的院子里格外扎眼。张老栓拨开人群,冲二人一拱手说道:“二位爷,这是要……”高个子说道:“您是当家的吧,刚好来给俺们评评理。既然是喜宴,俺们遇上了凭啥不能进来讨杯喜酒喝?”
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张老栓身上。知道他能忍,但这回自己家里办喜事,两个披麻戴孝的非要闯进来,实在不像话。盲肠村有规矩,逢红白事,绝不能打架。大家伙都等着看他能怎么办,甚至有人起哄:“张保长,叫人进来沾沾喜气呗!”
张老栓揣摩了一下,笑嘻嘻地说:“承蒙二位爷们瞧得起!里面请!”狗娃气鼓鼓地想上前阻拦,张老栓瞪了他一眼,他立马不敢动啦。高个子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说道:“还是当家的敞亮,这才是待客之道。”矮个子也跟着进了院子。
张老栓亲自招呼:“二位爷请入座,马上就要开席啦!”说罢,正要赶回灶台,高个子却拦住了他,笑着问:“当家的,请问上席在哪边?”这话一下子引起了满院客人的不满,纷纷指责二人不懂礼数。
狗娃气坏了,冲上来揪着高个子骂道:“让你们进来喝喜酒就不错了,还想坐上席,瞧把你美的!”
矮个子走上前来,说道:“新郎官儿,我们到哪儿都要坐上席!”狗娃气得抡起拳头就要开打,忽听张老栓一声断喝:“放下!”转而他冲着二人说道:“二位爷们,请上席!”说着,他亲自引着二人在上席坐了下来。
院子里的人都傻眼了,有的佩服张老栓肚量大,有的骂他软蛋没骨气。所有桌子都坐满宾客后,一道道硬菜摆了上来,宴席开始了。
酒过三巡,高个子喝高了,颤颤巍巍地走到张老栓身旁,说道:“当家的,俺们兄弟是外乡人,天色已晚,想借宿一晚。”矮个子也蹭了过来,扶着张老栓的肩膀说:“当家的,俺们兄弟有个请求。”张老栓说道:“只要能办到,小老儿一定满足。”高个子、矮个子二人相视狡黠一笑,高个子冲张老栓耳边小声说了。张老栓听完,立马愣住了!
狗娃连忙上前,张老栓将二人的要求说了,狗娃咋咋呼呼地说:“啥?让俺把喜床腾出来给他们?”整个院子里再次炸了锅,亲家公脸都黑了,气得连连灌闷酒。
张老栓赶忙上前解释了一阵子,走过来冲新人说:“委屈一下,你俩今晚去你弟弟房里睡。”狗娃气得吹胡子瞪眼,撸起袖子,打算教训一下这两个不知礼数的人。张老栓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大喜的日子不许打人,照俺说的去做。”
狗娃不敢忤逆亲爹,只得回屋哄新娘子。少时,张老栓领着高个子、矮个子缓缓进了新房。屋里粉饰一新,点着红烛。喜床是新打的,铺着绣着鸳鸯的喜被。二人不客气,脱了鞋子钻进被窝里倒头就睡。
第二日,新媳妇勤快,起了大早做了早饭,众人也都起床了。张老栓盛了绿豆稀饭刚要坐下,想起一高一矮两个外乡人还在新房里睡着呢,八成是昨晚喝高了,连忙叫狗娃过去喊二人起来吃早饭。
狗娃气呼呼地放下手里的馍馍,来到新房门口敲门:“爷们!太阳晒屁股蛋子了!俺爹让你们起来吃早饭!”连敲几声,无人应答。狗娃直接踹开门走了进去,他瞥了一眼新房,杀猪似的尖叫道:“爹呀!”
众人冲进新房一看,都愣住了。只见床上躺着一高一矮两个金子人儿,通体耀眼夺目。一个胸口上刻着“百忍”,另一个刻着“成金”,分明就是昨天那两个外乡人!狗娃惊讶地说:“爹呀,俺们家发财啦!俺刚才咬过了,是金子不假。”张老栓没吱声,嘴里默念“百忍成金”四个字,望着床上的金子人儿若有所思,随后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
消息不胫而走,大伙纷纷过来瞧稀罕。张老栓把金子人儿化了,将这些金子平分给了大伙。
不知咋的,待张老栓正式上任后,村子里别说打架斗殴,就连个拌嘴的都没有了。盲肠村的男人都变得谦和了起来……
(发稿编辑:陶云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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