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卿

　　55岁的刘宝生是国企的供销科长，这个位置油水多，刘宝生也捞了很多。多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他被抓了，判个十年八年一点没问题。因此，刘宝生见风头不对，托关系办了提前退休。

　　

　　退下来的刘宝生在家里窝了三年。这三年里，他过得是提心吊胆，每有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坐立不安。原本他只是偶尔抽两根烟，现在变得烟不离手。

　　刘宝生的儿子叫刘亮，在乡下当乡长，他决定去儿子那里散散心。

　　到了乡下后，有天早上，刘宝生来到湖边，看见有个老农坐在湖边垂钓，便凑上去看热闹。那老农看起来很土气，穿的衣服破旧肮脏，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碴。刘宝生递给老农一支中华烟，老农摆摆手，说他习惯抽烟斗。

　　见刘宝生脸上满是轻蔑的表情，老农从身边一个灰不溜秋的破袋子里掏出个巨大的烟斗。点燃后，喷出的烟味异常地香。刘宝生知道这是宝贝，忙讨好地问：“你这是什么树根雕出的烟斗？真好看。”

　　老农也不搭理刘宝生，一直到这斗烟抽完了，才大舒了口气说：“百年老樟木。”刘宝生心里愤愤不平，一个乡下佬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刘宝生已经看中老农手中的烟斗，正盘算着如何把这个烟斗买过来。

　　老农钓了几条大鱼，就准备回家。刘宝生见老农要离开，就说：“把你的烟斗卖给我吧。”

　　老农一呆，低声说了一句：“你买不起的。”刘宝生听了大怒，心想，老子藏的钱，够你活几辈子了！但这话不敢明说，只好把气憋回去，拐了个弯说：“你就说个数吧。”老农伸出五个手指，说：“村里有个老板出五千，我都没卖。”

　　一个烟斗要五千？见刘宝生呆了一下，老农重新掏出烟斗，把烟嘴拧下来，自豪地说道：“你看看这烟斗，能过滤尼古丁，抽这个烟斗，对身体无害，还是一种享受。”

　　刘宝生接过来看了看，烟斗内部结构真是巧妙，有三个过滤层。刘宝生是个老烟枪，立即对烟斗的兴趣大增，他口气很大地说：“你下午过来，我拿六千买你的烟斗。”

　　下午，老农又来钓鱼。刘宝生拿了钱就把烟斗买了下来。刘宝生向老农讨了些烟丝，装入烟斗。他深吸一口，口腔里立即弥漫着妙不可言的奇香。刘宝生非常开心，有了这个宝贝，下半辈子吸烟的乐趣算是享受不尽了。

　　刘宝生家里没有烟丝，所以回家后，就把中华烟弄碎，把烟丝装入烟斗，但点燃后却吸不出香味了。刘宝生有点不相信，反复吸了几次，依然只是普通的烟味。他这才觉得可能上了骗子的当！

　　

　　刘宝生又来到湖边，没见老农的影子，又不知老农住何处，在附近转悠了半天，仍一无所获。

　　第二天，刘宝生不死心，又借了辆自行车，在村子里转悠，突然看见老农在田里忙碌。好家伙，刘宝生上去一把揪住他，说：“你这个骗子，跟我去派出所！”老农把刘宝生的手掰开，说：“我骗你？骗你什么？”

　　刘宝生见他不认账，就从包里掏出烟斗。老农也不解释，从口袋里拿出烟丝装入烟斗，点燃后，让刘宝生吸了一口，刘宝生顿时如坠云雾中，大声叫香。

　　追问之下，老农说出了秘密：此烟斗要用他种的烟叶，才有香味。为了证实这一说法，老农带刘宝生去看了他种的烟草。

　　老农种着十几亩的烟草，在这片烟草边上的树林里，还有一小片烟草。这片烟草不及周围烟草茂盛，但却十分绿嫩。

　　这时，有个青年骑摩托车来找老农。老农介绍说，青年是他儿子，农业大学的学生。如今，他儿子在学校教授的带领下，对这里的土壤、水、肥料等进行研究。今天儿子把研究报告拿来给老农看。儿子说：“这里种植的烟叶特别香的原因是，空气好，泉水水质独特，含有多种矿物质，被烟草吸收后，制成烟丝，加上樟木烟斗，吸出的味就特别地香。”

　　刘宝生看了那些绿嫩的烟草，心里就动了，他想，如果在这里开发一片基地，再加工生产一批樟木烟斗，配套销售，将是多么大的利润。他仿佛看见自己成了亿万富翁，到那一天，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生活了。

　　想到这如意算盘，刘宝生开心地笑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老农说：“我们早有这种想法，可是还缺二十万的资金呀。”刘宝生说：“资金的问题你就不用操心了。”刘宝生让老农着手把这片土地全部收购过来，专门种优质烟草。

　　没几天，老农和他的儿子来了，把一堆材料交给刘宝生，老农解释说：“这是我们拟定的可行性报告，成立烟草生产基地，先行招工三十人，由我儿子任基地经理。”刘宝生一边看，一边连说：“好好，这样好。”他们很快就签了合同。

　　刘宝生回去拿钱，本来想告诉儿子一声。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捞了多少钱，并没有告诉过儿子，也没告诉妻子。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刘宝生悄悄取了钱回到乡下，看见老农正指挥几辆拖拉机耕地，场面相当壮观。老农告诉刘宝生，先期买下了二十亩地，等这批烟草生产出来后，如果销路好，再继续扩大生产。老农还特地强调说：“我当过大队长，不缺经验。”

　　不一会，老农的儿子拉着村长来了，向刘宝生出示了合同与土地证。合同上写着，土地可供烟草基地使用十年，如果需要的话，合同可以延期。

　　刘宝生很高兴，当即表示马上把钱付给农民。

　　烟苗种下去后，长势喜人。接下来，要筹建生产车间，还得投资十万。刘宝生已经投了一笔钱，再投钱，他有点顾虑，怕有人追查这钱是从哪儿来的。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投下去，前功尽弃呀。于是，刘宝生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投资了。

　　这期间，刘宝生住城里的女儿要结婚，买了套房屋要装修，叫刘宝生去做监工。经过观察，刘宝生觉得老农是个老实厚道人，就把诸事都委托给他，自己进城了。

　　这年的“五一”节，老农打来电话，请刘宝生参加烟草生产车间投产庆功剪彩。刘宝生忙说不必如此张扬，他还是怕动静太大，引出事来。但是老农说，这是镇里的意思，因为刘宝生办了这么大的企业，为当地经济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所以要搞得热闹些，而且一定要请投资人刘宝生参加！

　　刘宝生想想乡里搞点活动，估计问题不大，就高高兴兴去乡里了。

　　庆功剪彩那天，刘宝生碰到了儿子刘亮。刘亮问他：“老爸，你来干什么？”刘宝生想说：“我才是今天的主角。”但他看见生产车间的门前挂着“彩虹乡福利院”几个字时，傻眼了。

　　自己投资的烟草基地怎么变成了“彩虹乡福利院”？刘宝生到处找老农，可就是不见人影。这时，过来一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戴着墨镜。刘宝生觉得此人有点面熟，突然，他惊醒过来，原来之前的老农就是这个迎面走来的老罗！老罗是红星厂的采购员，当年刘宝生就是从他手中索要了三十万的回扣。

　　只见老罗凑到刘宝生耳边说：“这三十万本来就是红星厂答应支援乡里建福利院的，可你那时候一手遮天，我们没有办法，给你作了回扣。你做得太隐蔽，我们几次举报都没坐实。这次多亏了你贵人多忘事没认出我，总算是把这笔钱从你口袋里掏出来了。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步。我们还是会继续举报你的！”

　　这时，刘亮过来告诉刘宝生，城里有个乐善好施的富人捐款建了福利院，却不留名。刘宝生木然地看着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