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堂

　　

　　

　　大勇十九岁时，拜入特级厨师的门下。刚开始，大勇天天打杂，干些切葱洗菜的活儿，他心里很着急，一有机会就和师父软磨硬泡，想到灶上学习。师父告诉他：根基打不牢，将来要吃亏的，大勇听不进去，师傅经不住他天天纠缠，最后勉强同意了。

　　大勇在灶上呆了三年，鲍参翅肚做得炉火纯青，工资在师兄弟中也是最高的，他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太英明了。

　　这时师父又收了一个徒弟，和大勇同龄，叫小亮。刚进厨房时，小亮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师父指定大勇先带带他。大勇听说小亮在小吃部学过两年多，便不屑地说道：“起点高进步才快，你在小吃部真是白白浪费时间！”小亮憨笑着点头，大勇安排他先熟悉一下环境。小亮挺勤快，自己的活干完了，就跑到别的岗位帮忙。

　　一年之后，师父把小亮提到灶上，让他帮着大勇干一些走油过水的初步加工。大勇开始感到了威胁，烹调时尽量不让小亮动手，但小亮学习特别认真，天长日久，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

　　正在这段时间，酒店外面大规模修路，车开不进来，生意严重滑坡，老板有了裁员的想法，后厨人员也要压缩，这个任务交给了师父。师父先精简了勤杂人员，接下来还要裁掉两名厨师，有一位厨师主动跳槽了，还有几个厨师都有家室，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裁，非要再裁掉一个的话，只有在大勇和小亮两人里面选择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师父那几天愁得够呛。

　　这天，师父把大勇和小亮叫过去说：“我有个朋友明天请客，我想让你俩去做菜，就当考核了，以你俩的表现决定谁走谁留。”

　　大勇自认为功夫略胜于小亮，自然满口答应。第二天中午饭口一过，师徒三人就出发了。

　　师父的朋友在郊区盖了很大的房子，准备开个山庄。朋友和师父寒暄了几句，就带他们去了厨房，看着只有二十多平方米的厨房，大勇忍不住皱了皱眉，和自己酒店厨房比起来，这里简直太寒酸了。

　　大勇一看主人拟的菜单，更是出乎意料，都是红烧鲤鱼、家常炒鸡、锅包肉、扣肉这些大众的东西，酒店里基本没做过这些大路菜。

　　师父让他俩开始备料，自己和主人去前面喝茶去了。大勇忍不住发牢骚道：“这种环境和条件能做出啥好菜，连个打杂的都没有！”

　　小亮笑笑说道：“就两桌菜，咱俩凑合干吧，小地方和咱那儿比不了。”

　　看着小亮轻车熟路地收拾鸡鱼，改刀切配，自己却插不上手，大勇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等到炒菜时，大勇更是手足无措：平时用的高档调料一样也找不到，料台上只有盐、味精这些家常调料。大勇彻底晕了，磨蹭着做了几样菜，剩下的都让小亮包了。

　　小亮一点不怯场，煎炒烹炸，无所不能，炒出来的菜虽然不如酒店里富丽堂皇，却充满家的感觉，闻着还挺香。

　　主人把他俩请到桌上，大家一边吃一边品评。大勇见大家不爱吃自己做的菜，脸上不由火辣辣的，不甘心地辩解道：“在酒店里，加工的都是高档菜肴，用的调料也讲究，就连灶台都是感应的，在这儿确实挺不习惯的。”

　　主人表示理解，但却夸小亮道：“这位师傅的菜做得不错！”

　　大勇感到特没面子，忍不住尖酸地说道：“他以前就是小吃部出身，适合这种环境，一匹骏马在树林里根本跑不过兔子！”

　　主人哈哈笑起来，对师父说道：“你这个徒弟挺会比喻的，我这一千多平方米的山庄，在他眼里就是小吃部、树林子，让他迈不开步呀！”

　　师父瞪了大勇一眼，对主人说道：“小屁孩不知天高地厚，别和他一般见识。”

　　第二天上班时，师父把小亮叫过去单独谈话。大勇远远看着小亮很高兴的样子，心里感到非常失落，做好了卷包走人的准备。不一会儿，小亮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握住大勇的手说道：“大勇，我要走了，谢谢你这一年对我的帮助，以后常联系呀！”

　　大勇不由得呆住了，看着小亮真诚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很没风度，忍不住说道：“怎么能让你走？我去找师父说去！”

　　师父正在休息室发呆，大勇一头撞进去：“师父，昨天明明是小亮赢了，怎么能让他走？这不公平！”

　　师父一愣，看了他半天，笑着说：“行，是我徒弟！平时虽然有点小心眼儿，关键时候还挺讲义气！”

　　师父狡黠地笑道：“昨天我说根据考核成绩决定去留，你们没听明白，我的决定是谁的成绩好谁走。”

　　大勇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师父说道：“我朋友开山庄需要一个好厨师，别看他那规模比咱这小，可给的工资却和我一样高。小亮从最底层学起，基础比你扎实，上哪儿都能适应环境，他今天这就算出徒了。学手艺不能像所谓的骏马，还要挑赛道跑，应该学老虎，到哪儿都能抓到兔子。”

　　一个月后，小亮回酒店来看大家，大勇正在面食间练习拉面呢，小亮惊讶得不得了。大勇笑着对他说道：“小亮，你要当心了，现在我很努力哟，哪一天咱们再比一比，看看两只老虎谁厉害！”厨房里响起了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