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

　　

　　张大山是个留洋归来的企业家，四十出头，依然单身。

　　临近清明节的一天，张大山开车去西山陵园，给一个老朋友扫墓，这老朋友不是别人，正是他当年的初恋女友惠芬。上大学那会儿，张大山和惠芬爱得昏天黑地，可张大山一心想出国镀金。大学一毕业，他就主动提出分手。惠芬伤心极了，对爱情也绝望了，很快草率地结了婚。等张大山学成回国后，手头有了点钱，还想着要帮助惠芬一下，可没想到惠芬已经患了绝症，很快便离开了人世。

　　其实，西山陵园是一处平民墓地，地处西郊，位置偏僻。当初惠芬去世时，张大山就表示可以出一笔钱，买块好点的墓地。惠芬的丈夫是做小生意的，却是一根筋，死活不同意，说是自己已经给惠芬买了块墓地。没办法，张大山只能看着惠芬“住”进了廉价的西山陵园。

　　到了陵园，张大山下了车，拎着精心挑选的祭品，刚要往墓区走，就看到不远处扔着一个空烟盒。他顺手就把空烟盒捡了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就在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到了张大山面前，咬着嘴唇，怯生生地说：“叔叔，您能帮我一下吗？我、我想向您借点钱。”

　　张大山一向乐施好善，但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把兜里的钱交给那些装模作样、真假难辨的“乞丐”。眼前这个孩子，本应该坐在教室里好好学习，估计是大人被钱蒙了心，这才把孩子弄到这儿来要钱。

　　张大山不想纵容这种行为，所以抬脚就要走。孩子一看他要走，顿时急了，泪水立刻涌到眼圈里，带着哭腔说：“叔叔，谢谢您，我一定会还您的。”

　　一个“还”字，让张大山多少动了点同情心，他就多问了一句：“孩子，你为什么借钱？”孩子小声地说：“我想给妈妈买几枝花。”

　　张大山追问道：“你妈在哪里呢？干吗给妈妈买花啊？”

　　这一问，孩子眼窝里的泪珠滚了出来：“我妈死了，就埋在这里……快清明节了，我来给妈妈扫墓，本来爸爸给了我一百块钱，让我给妈买几枝花，但我不小心，把钱给弄丢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使孩子是编谎话，张大山也不大好意思不给钱了。他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了孩子。

　　孩子礼貌地鞠了躬，然后说：“叔叔，您能留个地址吗？我回去让爸爸寄还给您……”

　　张大山多少被孩子给感动了，他摆摆手说：“孩子，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表明你是个好孩子，这钱算叔叔送你的。”

　　接着，张大山就往墓区走。这时，他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下，那孩子正欢天喜地地往停车场外面走。他真的是去买花？张大山苦笑了一下，他估计自己是上当了。

　　走进墓区，张大山才发现一年没来，里面变化还挺大的，树栽了不少，路也重修了。他七转八弯，才遥遥望见惠芬的墓。可就在这时，张大山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声音：“妈妈，我来看您了！”

　　孩子的声音有点熟，张大山探头一看，居然就是刚才问自己借钱的孩子；再一看，他更惊异了，天哪，这孩子居然就跪在惠芬的墓前，原来他就是惠芬的儿子啊，太巧了！

　　张大山停住了脚步，躲在一排冬青树后，听那孩子继续念叨着：“妈妈，我买了您最喜欢的粉百合，一共10枝，一枝10块钱，花了一百块钱。其实爸爸本来给了我钱的，可我不小心给弄丢了，这钱是向一个好心的叔叔借的……”

　　听到这里，张大山多少有些脸红，自己胡乱猜测了那么多，可孩子的心是多么单纯啊！就在这时，那孩子又卖了个关子：“妈妈，你猜我怎么知道那个叔叔是个好心人呢？”张大山一听，也好奇起来，不由竖起耳朵听着。

　　那孩子得意地说：“我故意扔了点垃圾在地上。我想，谁要是好人，谁就会把垃圾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后来，有个叔叔这么做了，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所以我问他借钱，他就借给我了，我厉害吧？”

　　张大山听了很开心，看来这孩子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孩子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半天，讲自己的学习情况，讲自己刚刚当上了少先队员，还发了红领巾，他是多么珍惜红领巾啊！接着，又讲了他爸爸多么能吃苦，一直在努力挣钱，还说今天他爸爸不能来，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这样，孩子讲了快一个小时，张大山站在那里一句不落地全听了，孩子讲完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往山下走去。

　　说实话，这么多年，张大山都觉得惠芬嫁得不好，但听了这孩子的一番话，他猛然觉得其实惠芬活得挺好的，有个好丈夫、好儿子，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

　　张大山刚要动身，突然，不远处又传来了急匆匆的跑步声，他探头看看，没想到那孩子又跑了回来，张大山只好继续“躲”了起来。

　　孩子气喘吁吁地说：“妈妈，我能跟您借一枝花吗？我要用它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您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接着，传来一阵“”的声音，看来那孩子在解开花束，等了一会儿，又是一阵跑步的声音，接着就没动静了。

　　估计孩子走远了，张大山这才转过身，来到惠芬的墓前，看到那束粉百合，他不由心痛起来。惠芬喜欢粉百合，也是因为他。两人恋爱时，张大山还是个穷学生，买不起昂贵的玫瑰，他就图便宜，买了几次开得快要谢了的粉百合送给惠芬。惠芬拿到花，高兴极了，一直留到花瓣全落了还舍不得扔……

　　张大山站在墓碑前，心里充满了内疚，沉默了半天才说：“惠芬，今天遇到了你的儿子，他是个好孩子，真为你高兴。看来，前两年我借给你丈夫5万块钱是对的，他一定能奋斗……”

　　回到停车场，张大山发现自己车的反光镜上，居然多了一枝粉百合，而且还是用红领巾绑上的！他顿时明白了，天哪，那孩子当时问妈妈借一枝花，其实就是要送给自己的！而且为了回报自己，他竟然把最珍爱的红领巾都拿出来了。霎时间，张大山的泪水都要涌出来了，这孩子，多好的用心啊！

　　张大山小心翼翼地解开红领巾，一张纸片飘落到了地上。张大山连忙捡起来，纸片上写着：“叔叔，谢谢您借钱给我，您是个大好人，送您一枝花，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希望您也能喜欢！我把红领巾押在您这儿，再把爸爸的手机号码留给您，请您给我爸打个电话，我一定会让他把钱还给您的，您收到钱再把红领巾还给我就行……”纸片的下方是个手机号。

　　张大山一连看了两遍，心里受感到极大的震撼，谁能想到一个孩子的心居然如此善良、如此纯洁！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张大山掏出来一看，号码有点眼熟，他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对着纸片一看，居然是同一个号，这个电话，居然是孩子的父亲、惠芬的丈夫打来的！他连忙接听，电话那边是个淳朴的声音：“张总，您好，我是惠芬的丈夫。”

　　张大山连忙热情地招呼起来，电话那头，惠芬的丈夫说，他要还前两年借的那5万块钱。张大山听了，连忙朗声说道：“老弟，我不着急用钱，你先用着吧！”

　　惠芬的丈夫解释道：“张总，这两年生意还可以，挣了点小钱。最近太忙，也就恰巧今天有空，就想着约您还钱，毕竟都用了那么长时间了……”末了，惠芬的丈夫憨憨地说了句：“张总，我替惠芬谢谢您了！”

　　张大山感动极了，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那枝鲜艳的粉百合，深情地说：“不，应该说，我替惠芬感谢你，当然，还要感谢你们的儿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