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曙红

　　

　　岳丈进城了

　　老张和村里的哥们老关一起去城里办事，临行前，他给在城里打工的女儿打了个电话。上次他们进城，是老关的女儿女婿接待的，现在也该轮到他的女儿秀秀了。

　　到了约定的地方，秀秀没来，倒是秀秀的男朋友小壮来了。小壮满脸堆笑，解释道：“爸，秀秀在厂里请不动假，让我来接你们。”

　　老张脸一黑，没好口气：“去去去，谁是你爸了，叫得这么亲热。”

　　也不怪老张不认这个准女婿，实在是小壮太不给他长脸。老关的女儿找的对象是包工头，一年能赚上百万；可小壮除了长了一张油壶嘴没啥能耐，油腔滑调、浮而不实，连房子都是全村最破旧的。

　　小壮碰了一鼻子灰，但热情不减，仍涎着脸，说：“我在王朝酒店订了座，专门接待两位长辈，王朝酒店可是这儿档次最高的酒店哟！”

　　谁不知道王朝酒店是这儿档次最高的？上次来，老关的女儿就是在这里请的客。老张见不得小壮那张嘴，皱着眉，但还是招呼着老伙计一起去了。

　　在包间里坐定，小壮就张罗着让大家点菜，大家都知道他手头不宽裕，没下狠劲，只随便点了几样。小壮不依了：“这哪行？得点些像样的。这样，服务员，螃蟹多少钱一只？”服务员说：“80。”“那，来10只。”

　　大家一愣，这气派也太大了吧！小壮眼都不眨一下，又问服务员：“鲍鱼多少钱一只？”服务员说：“有120的，有160的。”小壮豪气地一挥手：“160的，来10只。”

　　就这两样，就得2400块呀，老张不得不说话了：“差不多行了，谁不知道你口袋里有几个子儿。”小壮说：“爸，没事，反正也用不着我自己买单。”

　　老张心里没底了，你小子不买单还要老子买单呀？小壮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这年头，谁自己掏钱买单呀？放心吧，我随便逮个朋友，就帮我将单给买了。”说完，又大手大脚地点了好几个菜。

　　老张心里一掐算，这一桌下来，没5000块钱打不住。面子是足了，老关的女儿女婿招待他们时也没这么排场过，可小壮是穷光蛋啊！

　　女婿摆阔气

　　老张提心吊胆的，生怕买单时小壮付不起账丢人现眼，所以吃得是没滋没味。这样吃到一半时，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大呼小叫：“小壮！我在外面听着像是你的声音，果然是你小子！”

　　“哟，李局。”小壮赶紧站起来，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市城建局的李副局长，又将老张他们作了介绍。李副局长赶紧操起酒瓶子，给老张他们敬酒。

　　城里的大局长来给他们两个乡下老汉敬酒，他们受宠若惊，一味地客气。李副局长说：“甭客气，我和小壮什么关系？大家甭见外。”

　　敬完酒，李副局长问小壮：“单还没买吧？”见小壮点头，他冲服务员说：“这一桌我请，记我们城建局账上。”小壮装模作样地客气：“这哪好意思？”李副局长一拳擂在他肩上：“我帮你买的单还少吗？平时没见你客气，今天倒跟我假模假样了。好了，你们慢用，我那边还有应酬，就先告辞了。”

　　李副局长走了，大伙儿却都傻了眼，老关先反应过来，赶紧央求：“小壮，咱也不是外人，我那女婿是当包工头的，这段时间正没活儿呢。你和城建局的局长关系这么好，可得帮帮忙啊！”

　　小壮很爽快：“行，揽个工程什么的是吧？有机会我引见引见。”

　　大伙儿正说着话呢，一个中年人从包间门口经过，快走过去了，又回头冲里面望了望，然后叫了起来：“哟，小壮！”

　　“哟，赵局长。”小壮闻声迎了上去，然后向大家介绍，这位是市工商局的局长。

　　赵局长听说在座的是小壮的岳丈，也赶紧敬酒，并吩咐服务员：“这桌我请了，单子记在我们工商局账上。”服务员说：“城建局的副局长已经买过单了。”赵局长一拍脑袋：“被人家抢了头筹了，那怎么办？要不这样，大家在这住下，房间我开，晚饭我请。”

　　老张连连摆手，说他们下午得回去。赵局长挽留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得说：“那咱们得说定了，下次我请。”赵局长也忙，他也是在这个酒店有应酬，出去了。小壮便也随赵局长一起离开了一会儿，他说，他也得去给赵局长那边的客人敬敬酒。

　　这一下，老关的眼都看直了，说了心里话：“我以为我的女婿挺不错的，但跟小壮一比，差远了啊！小壮就一平头百姓，城建局、工商局的头头们争着帮着买单，这能量，厉害。小壮有这么厉害的关系网，终究会成大事。我看啊，秀秀很有眼光！”一席话，说得老张脸红扑扑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掉进一个局

　　饭后，小壮亲自送两个老汉去车站。两个老汉都上了车，小壮正准备回呢，老张又从车上下来了。

　　小壮问：“爸，还有事？”老张看着小壮，眯眯笑，说：“小壮啊，我以前是看走眼了，你今天算是给我这老脸争光了。”小壮说：“没事，您满意就行。”老张一迭声地说满意，然后说：“你和李副局长关系那么铁，老关那事你可要上心啊，礼他送了，你可得多催催。”

　　“什么事？什么礼送了？”小壮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老张说：“就是帮他女婿揽工程的事啊，你出去给赵局长的客人敬酒的那会儿，老关去洗手间，又碰着李副局长了，他就央求那事来着。我们都知道，这年头托人办事总得花费点，刚好，老关的女婿不是给了他一张银行卡嘛，卡里有10万块钱呢，老关就连卡带密码塞李副局长兜里了。李副局长答应了，你可得多去催催，别让人家一忙将这事儿给忘了，到时老关会怨我们。”

　　听到这话，小壮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老张问：“这事棘手？”小壮说：“不棘手不棘手，您放心好了。”他将老张送上车，撒腿就往回跑。跑到王朝大酒店，哪里还有“李副局长”的人影，他一屁股就跌坐在大堂的沙发里。

　　其实，那两个“李副局长”、“赵局长”，都是他小壮临时找来的托，他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小壮知道，老张一直瞧不上他，也是，人家的女婿都比他有出息。秀秀让他帮着接待老张他们，他就想到个鬼主意，打算借这个机会，改变人们对他的看法。他先放了几千块钱的就餐费在服务员那儿押着，又临时请了两个长得有点儿领导派头的“群众演员”，演了一场戏，以此证明，他在城里混得非常开。

　　但哪知道，演得太逼真，老关当了真，居然塞给那个“李副局长”10万块钱。那个“李副局长”平白得了10万块钱，还不一溜烟跑了？小壮知道，不可能再找得到他了。

　　没办法，小壮只得垂头丧气地去见秀秀，秀秀问他咋了，这事儿已经瞒不过去了，小壮只得照实说了。秀秀一听，气得跳起来：“你怎么干这种事？骗我爸和关大伯？”

　　小壮哭丧着脸，说：“我不就是为了个面子吗？”

　　“但关大伯损失了10万块钱呀，怎么办？”秀秀拿出手机，“报警吧，兴许警察能帮着将钱追回来。”

　　小壮一把夺下了秀秀的手机：“不能报警，报不得呀！”

　　“为什么？”

　　“你想想，报了警，警察就要找关大伯了解情况吧？这样，我找人骗他们的事不就全漏了吗？到时候，我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吗？”

　　小壮说的是，这事要是传出去，村里人还不笑掉大牙，爸爸更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了。秀秀也没辙了，问：“报警不能报，关大伯那10万就这样打了水漂？”

　　小壮一咬牙：“大不了，我将那10万块钱还给关大伯，就说，事儿不好办，人家将钱退给他了。”

　　“说得轻巧，10万啊，你有吗？恐怕你连1万都拿不出吧。”

　　小壮还真拿不出1万块，他身上那点钱，几乎全在那一顿饭上花掉了。但除了还钱之外，他再无退路可走。

　　局外还有局

　　其实小壮也不是一无是处，他搞装修的手艺还是很精湛的，只是他平日里老梦想着发大财，小事不愿做，大事又轮不上他，所以混来混去还是一副穷模样。现在10万块钱的债压在头上，而且，那像定时炸弹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事儿就引爆了。没办法，他不能再混日子了，赶紧挣钱吧。

　　他像变了个人，再小的装修活他也接，得攒钱呢。老张时不时地打电话来，催问事儿办得怎么样，小壮只能硬着头皮敷衍：“爸，您放心。人家拿了钱，肯定会将事给办了，要是实在办不了，人家一定会退钱的。这是规矩。”

　　老张说：“那我和老关等着。”

　　老张的每一通电话，都像催命符，逼得小壮只有下死力气挣钱。到快过年时，谢天谢地，10万块钱总算挣着了。当秀秀和他一起，将那一大摞钱用报纸包好，他俩有些不敢相信，小壮居然就以装修民工的手艺，一年挣了这么多钱！

　　两个人回秀秀家去了，小壮将那一摞钱交到老张的手上，还死要面子，说：“爸，李副局长那边事儿有些难办，他干脆将钱退回来了。你将钱还给关大伯吧。”

　　老张并没接钱，笑眯眯地看着小壮，说：“小壮啊，这一年你黑了，瘦了啊！这钱就不用交给关大伯了，你用这钱将你家的房子翻修一下，准备和秀秀将婚事办了吧。”

　　小壮急了：“爸，这可不行。这钱是关大伯的，咱不能用。”

　　老张说：“什么关大伯的？你真以为关大伯会傻到去给一个不相干的人送钱？还副局长呢，你以为我相信？”

　　小壮愣住了。老张这才正色道：“你要真那么有能耐，早就发达了，还能让秀秀在服装厂里累死累活？你那天是给足了我面子，但我不会傻到真的相信。你要骗我是吧？那我索性骗骗你，看你小子怎么办！”

　　小壮这才醒悟过来，脸一下子红了，嗫嚅着问：“关大伯给人家10万块钱的事，是假的？”

　　老张点了点头：“我就想看看，你怎么收场。但你总算还不赖，死要面子活受罪，还是将这10万块钱挣着了，没让我失望。”

　　说到这里，老张语重心长起来：“小壮啊，做人可不能嘴上跑火车，要脚踏实地啊！你往年都没挣着什么钱，今年这一逼你，你不简单啊，挣着10万了。你要是每年都能挣着10万，还愁没好日子吗？有谁会瞧不起你？也就是你这一年的表现，让我明白，你只要脚踏实地还是有能耐的，我这才同意你和秀秀的婚事。你今后可要改掉你那华而不实的毛病啊！”

　　一席话，说得小壮惭愧地低下了头。这个岳丈，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