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引用片段: (一) 李小苗,二十六岁,东北人。一年前大专毕业,来到北京的一个农村中学教书。住学校的单身宿舍。
李小苗一米六一的个儿,四十五千克。他听他爹说他娘生他的那天晚上,梦见地里长出喜人的绿油油的苗,那年正闹干旱,她娘梦醒后高兴地坐了起来,说想要撒尿,结果一尿把他尿到尿盆里了,就给他起名叫小苗。他常想,如果他娘那晚梦见的是大树,他一定长得高大挺拔、魁梧有力,有时他也感到庆幸,幸好他娘那晚梦见的不是恐龙。
矮有矮的好处,小有小的妙处。上大学时每逢重大体力劳动,导员看他那瘦小枯干的样就一抹搭嘴:“太瘦了,太瘦了,不行,不行。”于是每次他都被置之度外,其他强壮高大的同学则累得哭爹喊娘,回来时骨头架子都散了。
到北京参加工作后,李小苗教物理。他和两个人一个宿舍,一个西北人,一个陕北人,一个教体育,一个教数学,一个叫马大刚,一个叫薛留。三个人凑钱一起做饭。
学校门前就是菜市场,李小苗去买菜,两个人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他回来。马大刚急了,光着膀子去找李小苗,老远看见李小苗在一个菜摊前唾沫横飞、比比画画 :“你这尖椒也就能卖一毛五一斤,一毛八太贵。你别瞪眼,你听我说完。你蒙不了我,我家也是种地的,我家卖过尖椒,到城里卖才一毛五。而且你这尖椒没用化肥,又没有运输费,省多少钱哪,你说我这帐算得对不?”
马大刚扯起牛嗓门喊:“李小苗,你磨蹭啥呢?都等着你的菜做饭撒!”马大刚走到李小苗身旁,像宝塔一样伫立在菜农面前,菜农有点发怵。“得得得,就剩这一堆儿了,怎么也得个两斤以上,我也该家走了,算你三毛五。”
李小苗还想说什么,马大刚从兜里翻出三毛五,塞给菜农,蹲下三下五除二地把尖椒全装进袋里了。
李小苗边往回走边皱着眉头对马大刚说:“大刚,你上当了,这点尖椒撑死也就两斤,按他说一斤一毛八,两斤三毛六,他算咱三毛五,就少一分钱,他还是赚了。按我说,一斤一毛五,两斤三毛,咱多花了五分钱。当时我想说让他过秤称一称。”
马大刚没说话。 还没到宿舍就听见薛留用陕北话唱: “想那常山虎将赵子龙, 单枪跨马七出救汉种。 豪门巾帼女将樊梨花, 一计荡平西凉十二州……”
李小苗和他在一起住了一年,略能听懂点陕北话,走到他身边时说:“那赵子龙奋不顾身救阿斗,无非是想拍刘备的马屁。樊梨花征西凉,就是想混个官当,乱唱什么?” 薛留憨憨地笑笑。 李小苗把盐先倒在一个瓶盖里,觉得多了,又倒回去点,斟酌再三才放进锅里。又倒进瓶盖点味精,突然想到味精涨价了,就用手指夹了几粒放进锅里。 马大刚特意跑进厨房告诉他多放点盐。李小苗说:“大刚,现在什么都涨价,就老师工资不涨,咱们一月才赚两百多块钱,得省着点。听我的,你甭管了。”大刚什么也没说,出去了,过一会儿又匆匆回来,手里拿着一袋盐,“啪”地往桌上一摔:“这是我个人买的,不算合伙的钱,放,给我可劲儿放!”
吃饭时,李小苗说:“你们两个饭量大,多吃点,我吃不了多少。”吃了一会儿又说:“大刚,大留,你们每顿吃两碗饭,我吃一碗饭,又吃不了多少菜,咱们这种大锅饭的制度应该改改。合钱时,少吃少添,多吃多添,你们觉得呢?”马大刚和薛留一个劲儿往嘴里添饭,碗把脸都遮住了。李小苗接着说:“我这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社会主义按劳分配,咱们是不是也按‘吃’分配一下,比如说大刚你吃的多,你就多添点钱,也不用添太多,就把饭钱添出来就行,菜就那么回事,吃多吃少没关系,我就吃点亏……”大刚“啪”地把筷子往空碗上一摔,站起身向外走,拉开门回头说:“明天买个秤,称称每人吃多少撒,好算钱!”一摔门走了。薛留小心翼翼地放下碗,爬到床上点起根烟不作声。李小苗愣了片刻,端着碗撵出去:“大刚,菜还剩这么多呢,你不吃了?”“不吃了!”大刚头也没回。
三个人住一间宿舍,平房,名为宿舍,但远远一看,要是没有玻璃窗和窗帘,还以为是马棚呢。宿舍里长、宽比例严重失调,长六米多,宽才一米八,够横放一张床的,但总不能从里到外横放三张床啊,那就成了大通铺了。于是紧贴着六米多的墙壁依次摆下去,留下旁边宽仅0。8米的狭长的胡同过道。马大刚睡最里面,薛留睡中间,李小苗贴着门边。宿舍潮,墙壁时不时无季节性脱落,有一次马大刚半夜咳醒,从嘴里吐出块墙皮。
宿舍冬凉夏暖,冬天像个冰窖,盖两层棉被半夜都得被冻醒。夏天就更难受了,像个桑拿房不说,五味儿俱全,不是这味儿压倒那味儿,就是那味儿压倒这味儿。
马大刚经常穿个短裤用脸盆在宿舍外的水龙头接水,往身上倒,“哗啦,哗啦”几下,然后走进屋擦干了,什么也不穿倒头就睡。李小苗睡不着,酸味儿、苦味儿、臭味儿机不可失地猛地往鼻子里钻。慢慢觉得臭味儿占了上风,仔细嗅去,认定是薛留脚发出来的。他起来推薛留:“大留,大留,掉过头,掉过头睡,脚冲那边。”薛留迷迷糊糊,以为做梦,起身掉个头又睡着了。李小苗躺下,觉得空气清新多了,可薛留脚臭味儿的穿透力太强,过了一会儿,又涌进他鼻子里来了,他又起来推薛留:“大留,大留,把脚盖上,把脚盖上。”薛留一翻身,唱了起来: “梁山好汉及时雨宋江, 杀婆惜题反诗真英雄。 黑豪杰忠义王呼延庆, 祭祖坟杀贪官美名扬。”
唱完一扬手,作了个挥刀的动作,一巴掌打在李小苗脸上,把他打了个趔趄,疼了半宿。
第二天薛留见李小苗脸上肿了一大块,问是怎么搞的,他说昨晚蚊子叮的,又说:“大留,跟你商量点事,晚上洗洗脚。”
薛留“哦”了一声,晚上真的洗了。李小苗觉得自己话还是挺管用的,毕竟自己在三个人中间年龄最大。后来他又发现,只要他提醒,薛留就洗脚,他不提醒,薛留就不洗。后来他也懒得说了,将就睡吧,反正臭味儿吸进去也不会闹肚子,他想。
过了几天又睡不着了,马大刚爱体育,每天累得像稀粥一样往床上一躺就打呼噜,震天介响。 他白天跟大刚说:大刚,白天别太累了,玩是玩,太累了对身体不好。“ 大刚还挺感激地说:“没事,放心吧小苗,我身体棒着呢,累不坏。” 李小苗心里暗暗叫苦。他说:“不是,大刚,我是说晚上你应该侧着身子睡,书上说向右侧着睡才是科学的睡法,向左躺着压迫心脏,仰着睡容易得颈椎病,还有你枕头踮得太高了,这些对脖子都不好,你早上起来是不是觉得脖子有点硬?” “是撒” “那就对了,你以后就向右侧睡,枕一个枕头,这样。”他躺倒做了个示范。 大刚“哦”了一声,走上前一拍李小苗的肩膀,差点没把他按倒。大刚说:“小苗,没想到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前和你生气,你别计较。” 李小苗嘿嘿一笑,有点不自然,便不好说什么了。 他趁大刚不在时问薛留: “大留,你晚上睡得好吗?” “好啊,还总作美梦哩。” 李小苗决定用侧面的方式来使大刚意识到自己呼噜的危害性,他和同事聊天时总是故作不经意地透露这一话题,顺便把薛留脚臭的问题也捎上了。
有一天,马大刚怒气冲冲地走进宿舍,一把就将李小苗衣领子抓起来,像提起一只小鸡。 李小苗说:“大刚你干啥?大刚你放手,好好说话。” “放个吊!你为什么跟别人说我打呼噜。” “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个吊!实话你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 “我旁敲侧击了。” “旁个吊!你从来没明说过。” “现在你知道也不晚哪,你这是干啥?你放手,衣服坏了,坏了!” 马大刚放下李小苗,一下把他推到床上,李小苗一抹脸,刚才大刚唾沫喷了他一脸。 “大刚你别激动。” “我还不激动?我……我……”大刚瞪了半天眼突然蹲下,沮丧地说:“小娟,小娟因为这事跟我黄了……” 小娟是大刚追求的一个女老师。今天小娟跟大刚坐在台阶上甜蜜地说:“大刚,你人憨厚,老实,而且跟你在一起有安全感。”又一转,“但是我听说你睡觉时打呼噜打得倍儿响,我本来就有失眠的毛病,如果咱俩过上日子,你一打呼噜我更睡不好了,你改了这毛病再来找我吧,再见。”
马大刚听说是李小苗传出去的,气不打一处来。 他突然站起身挥起拳头想揍李小苗一顿,看李小苗弱不禁风的样子,指着他鼻子骂:“李小苗,我操你娘。”然后愤愤地挤出围观的老师走了。 有的老师说:“小苗,大刚就这么骂你?” 李小苗一副坦然自若、宽宏大量的样子:“算了,他性子急,咱也甭跟他一般见识。”心里有些悔意。 第二天,大刚就搬到别的宿舍住去了,也不和李小苗一起吃饭了。 李小苗和薛留一起住,宿舍里显得宽敞多了,两人中间隔张床,脚臭味传到李小苗这边已不是那么浓厚了。他喜欢薛留,憨憨的没脾气,毛病不多,顶多脚臭点,再时不时喊上两句不知跑没跑调的陕北腔: “金兀术失算泥马渡康王, 秦桧动邪念金牌招岳飞。 窦尔敦盗马连环套, 黄天霸勇保施不全……”
李小苗和薛留坐车去县里总是拿着本书,上车就找个靠窗户的位置,盯着书看,也不翻页。售票员走到近前说同志你买票了吗?李小苗也不吭声,后来薛留拿出两个人的钱买票,回来时还是如此。后来他找薛留上县里,薛留死活不去了。
后来大刚慢慢和小苗的关系又恢复了,但始终没搬回来住。 有一次大刚请小苗和薛留吃饭,饭后小苗拿着三块一毛钱给大刚。 “大刚,刚才吃饭花了十块三毛钱,应该每人三块四角四厘,你和大留一人喝了一瓶酒,一瓶酒八毛钱,我本应该给你两块九毛钱,我多拿出两毛钱,给你们一人分担一毛钱酒钱。” “我不要,这是我请你们的。” “咱们现在每月赚得不多,谁都不富裕,你不要这钱我可生气了,以后不认你这个朋友。” 大刚只好收下了,以后再也没请李小苗吃过饭。
(二)
李小苗总觉得他把大刚和小娟弄黄了,对不起大刚。有一次大刚说他觉得一个叫李婷的年轻女教师不错,李婷和李小苗一个办公室,总没话找话的和他说几句。 李小苗对大刚说:“大刚,你这事交给我吧,我去给你当这个红娘。” 大刚傻笑着说:“小苗,真的?” “没问题,我要不给你用全力办这事儿,我这个”用手做了个乌龟的动作。 晚上他让大刚在门口偷着听,自己敲响了李婷宿舍的门。李婷长着樱桃嘴,尖下嗑,就是眼睛小点,个矮点。她开门一看是李小苗,笑呵呵地把他让进来,李婷的宿舍更小,只摆了两张床,有一张床上被都没叠,散落在床上,李小苗只能和她坐在一张床上,挨得很近。
李小苗笑着说:“咱们都姓李,我比你早来两年,以后别叫我李老师了,你应该叫我大哥。” “大哥” “哎!其实你不亏,论年龄我比你大三岁,我今年二十九了,你二十六,不叫大哥叫什么?” “大哥,你二十九了,怎么还不结婚啊?” “哎,没人看上咱。” “是你眼高吧,您喜欢什么样的啊?” “我没什么标准,只要人好,能在一起安安心心过日子就行了。” “啊,大哥,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样啊?我也是这么个标准,大哥,咱俩都姓李,找对象的标准一模一样,还同在一个办公室,你说咱们这是不是叫缘分啊?”说完低下头腼腆地笑,摆弄衣角。 李小苗心说要坏事。门外“扑腾”一声,李婷吓一跳,问什么声音,李小苗说可能是猫,李婷说怎么没听说过哪个老师养猫,他也没理会李婷,马上出去了。 大刚坐在床上吸烟,然后“啪”地把烟一摔,说:“李小苗,李小苗,你可真行!帮我说对象说到你那去了!” “大刚,大刚,你别激动,你总爱激动,我也没成想……” “李小苗,我马大刚再跟你说话,我‘马’字倒着写。” 大刚说到做到,以后真的没再和李小苗说过话。李小苗和李婷结婚,大刚都没来参加。
李小苗总觉得这个媳妇得到的太容易了,俗话说便宜没好货。 刚开始李婷总隔三差五地给李小苗买吃的,李小苗推推搡搡也收下了,后来有的老教师给他俩搓合,李小苗说考虑考虑,再后来有人看到他俩在学校宿舍的小树林里亲嘴儿,再再后来就结婚了。 李婷是北京人,结婚前李婷把李小苗带回家,母亲瞧瞧李小苗偷着把姑娘叫到一旁说: “婷婷,他个头有一米六不?” “有” “有房子没?” “没有” “你喜欢他?” “喜欢” “我不同意!” “您老同意吗使啊?他又不是和您结婚。我爸个儿还不到一米六呢,您怎么也嫁给他了?” 母亲最后叹了一口气说:“哎!姑娘大了,养不住了。” 正巧学校的新宿舍建成,是一排宽敞的瓦房,给他俩腾出一间作新房。 新婚之夜,李小苗趴在李婷身上,皱着眉头,怎么进也进不去。后来索性把灯打开了,瞅着进,还是不成。李婷说把灯关上我帮你进,她帮着他进去了。 没到两分钟他就疲惫地倒在床头,一动不动了。李婷轻轻咬着他的肩膀支支吾吾地说:“小苗,我还想……”李小苗赶紧装作睡熟了。李婷见他没反应,“哼”了一声掉过头对着墙睡了。
第二天,李婷拿起床单去洗,李小苗似乎想到了什么,抢过床单瞅瞅,问:“怎么这么干净?” 李婷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我小时候摔倒撞破了。” 李小苗不说话了,他有几点疑问:一,李婷为什么单单看重他,而且发展得那么快。二,新婚夜里为什么李婷那么熟练地就引导他进去了。三,做完后,她还是急不可待地要求。 他最终归纳出,李婷可能不是处女,跟自己结婚前就跟别人上过床了。他又反复想这不会是真的,希望仅仅是猜测而已。 他有时对着宿舍门前的小树发呆,这是他来学校时亲手种下的树苗,已经长到自己腰那么高了,到吃饭时,他主动把菜买回来,做熟。李婷搂着他脖子亲了一下说:“老公真好。”
小树长到脖子高了,他还看着树,李婷在宿舍喊:“李小苗,别傻看了,洗完衣服快去买菜,做饭,每次都得让人提醒。” 小树长到跟自己一般高了,李婷的肚子已经凸得像个小山坡,跟他说:“小苗,咱们买个彩电吧。” “哎!黑白的不也一样看吗?结婚时买个柜子和双人床就花了不少钱,去年又买了个写字台,几年的积蓄都快花光了。” “呸,你那钱留着下仔儿是怎么着,要吗吗没有还是过日子吗?我妈当初就反对咱俩的婚事,要不是我看你人好,才不会嫁给你呢。人矮,又没房子。没想到你现在心肝被狗吃了,对我这样。”说完站在那抹眼泪。 李小苗赶紧安慰说:“好好,我听你的还不成吗?我不是怕你怀孕看电视受福射不好吗。” 李婷转悲为喜,拧了李小苗一下:“就你会说,我不是为咱孩子生下来就有个好环境吗?你以为我为我自己呢,你看你那德行!你再这样,小心一尸两命!” 李小苗嘿嘿笑着,摸着老婆的肚子:“小家伙,你看你妈,你以后可别学他。”李婷又笑着狠狠地拧了他一下。 小树长到比李小苗都高了,李小苗已经没工夫看了,忙得焦头烂额。 “小苗,儿子尿了!” “小苗,打点奶回来,到村西老王家,要新鲜的!” “小苗,儿子饿了,你怎么当爸的,儿子哭了你都不知道。” “小苗,洗洗床单,先把外面晾的尿布拿进来。” “小苗,菜别做咸了,饭别做太硬了。” “小苗……”
小树长到两个李小苗高了,儿子两岁了,大名叫玉树,小名叫大壮。李小苗希望他将来长得玉树淋风,像树一样壮实。 过年时,李小苗领李婷和大壮回东北老家,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老太太整天介搂着孙子,亲亲这,亲亲那。但却看不上李婷,李婷在李小苗家什么也不干,就往那一坐拿着摇控器换频道,做饭做菜和过年包饺子都是李小苗和妹妹李小秀忙前忙后。李小苗看出老太太对李婷有想法,就说:“妈,她在家是老闰女,惯坏了,不会干活,让她干也一团糟,让她坐着看电视吧。”
小树和碗口一般粗时,大壮站在树下背了一首《咏鹅》。李婷高兴地亲了他粉红细嫩的小脸蛋一下,又突然发起愁来。 儿子睡在他们边上,和李婷盖一张被。两个人有时忍不住,趁儿子睡熟就钻进一个被窝了,盖着棉被在里面运动感觉像穿着棉袄跑步。完事后掀开被大汗淋漓,见儿子坐在那看着他俩,问: “妈,你哪疼?” “我哪也不疼。” “不疼你叫唤什么?” “我……”
李婷让李小苗求校长把那个放旧货的仓库腾出给他俩,李小苗犹豫不决。李婷说你还像个男人不,孩子大了,应该单独有一个屋。为了这个家你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最后李小苗在校长值班时向校长室走去。
门没锁,他就推门进去了,见校长在沙发上搂着自己的办公室主任。她的衣服敞开,乳罩耷拉着,他的手正捏着她巨大的奶子。
校长镇定地问他什么事,似乎言外之意没什么事你就死定了,手还没有拿开,就好像摸的不是奶子。李小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说我想要那个厨房边上的旧仓库。校长二话没说,叫他明天到后勤找主任说一声就说他同意了的,手还是没有拿开。李小苗退了出来,后背全是汗,临走时还没忘说一声谢谢,又偷着瞥了瞥办主室主任那巨大的产奶的家伙事儿,到门口把门一带“碰”地锁上了。
仓库收拾完,李婷和李小苗就搬了进去,校长还亲自来看看,说:“嗯,小屋收拾的不错,你们两口子还要踏踏实实地干。”小苗唯唯。
李小苗觉得办公室主任这个有口皆碑的温柔贤慧的有夫之妇都能和校长有一腿,那李婷会不会这样呢?他又想起那张干净的床单。李婷生完大壮后,身材还像结婚前那么苗条,似乎又丰满了许多,结实的大腿,紧绷的小腹,圆滚的乳房,该凸的地方不凹,该凹的地方不凸。成熟的像个桃子,熟得直往出流汁儿。有一次小苗摸着她的乳房自言自语:“又大了!”李婷噗嗤一下乐出声来:“傻子,那还不是你爷俩总摸的。”
这些天李婷总是到学生家补课,很晚才回来,回来就往床上一躺,熄灯后李小苗往她身上爬,她一甩手掉过头:“我累了。”
李小苗趁她不在家,翻翻她的包,又把她手机上所有自己不认识的男人的名字都记下来,偷着挨个给打电话。 “喂,我找李婷” “李婷?找李婷打我这干么?” “是李婷让我打的,说打这个电话就能找到她。” “你打错了,再见。” “喂,我找李婷” “我不是李婷” “李婷说你俩总在一起,打这个电话就行。” “去你妈的!” 李婷对李小苗说自己同学对她反应总有人打电话找她,李小苗在报纸后说:“谁这么无聊,开这种玩笑。”
每次李婷上学生家补课,李小苗都偷偷地跟着,她进屋后,他就在院墙外听里面的动静。看见有人过来,他就四处张望,装作找东西的样子,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又赶在李婷前回到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一次看李婷进学生家了,他刚往墙根底下一站,就被人按倒了,脸被扎进泥土里,只听见有人说: “好小子,可抓到你了。“ “就是他,他这半个月就一直在这转,张婶家的鸡和赵寡妇家晾的裤衩肯定都是他偷的。” “把他送公安局,给他拉起来。” 一抬头,看见李婷站在眼前,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回到家李婷把包往地上一扔,鞋也没脱就趴到床上。李小苗灰溜溜地跟进来,坐在凳子上。 “先吃点饭吧” 李婷没吭声。 忙了一天,不吃饭该饿坏了,我给你做的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李婷翻过身,对他怒目而视:“吃什么吃,脸都让你丢尽了!我算明白了李小苗,你压根儿就没相信过我!”又趴在床上“唔唔”地哭了起来。 “我不是……我不是怕你有什么意外吗,放不下心,大黑天的。” 李婷猛地一转身,脸上沾着泪水:“你放屁!李小苗,你从结婚那天晚上就不相信我是处女。那些电话也是你打的对不对?我真后悔啊,当初不该主动找你,把你倒惯坏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金枝玉叶?奇货可居?我要不嫁给你,你现在说不定还打光棍儿呢!你以为谁能瞧得上你,要啥没啥。你那点破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和我搞对象时,还总惦记着人家祁秀兰,她说喜欢有男人味的男人,你就把胡子留上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没说而已。我当时真是贱!还主动和你套近乎,没想到结婚五年了,孩子都四岁了,你还不相信我。我……我伤透心了,我要跟你离婚!” 李婷不愧是语文老师,滔滔不绝把几年的旧帐一口气翻了个清。 李小苗走上前捂他嘴:“小点声,小点声,别的老师还没睡呢,孩子一会儿听见了,不好。” 李婷一甩胳膊,更来劲儿了:“我偏要说,你以为我是吓唬你是吧?”起身就收拾东西,要走。 李小苗上前又拉又拽。李婷劲大,把他甩了个趔趄。 突然听到“啪”地一响,回头一看,李小苗把桌上的花瓶摔碎了,脸变成绿色,发疯地嚷道:“你走吧,你走吧!这个家也甭要了,都砸了,砸了!”然后猛地坐下,低下头,手抓着头发。
李婷愣在那了,从他见到李小苗,他就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她总说就算别人把屎盆子扣你脑袋上你也不带生气的,李小苗只是笑笑。不过他今天发火了,他傻傻地站在那,空气仿佛凝固了,似乎能听到她胸脯一上一下的动静。
李小苗缓缓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婷,我不相信你是我的错。咱们结婚这几年过着拮据的生活。我眼见着周围的人都发了,生活都富裕了,谁不比教师赚得多?咱们工资长个二百块钱咱们就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你没瞧人家,住洋房买洋车,咱们这点钱放在他们眼里根本都不算回事儿。从工作起我就开始拼命攒钱,攒了八年。我当时想着结婚,想着结婚后和老婆、孩子过富裕的日子,可都攒了什么呢?几年攒了一万块钱,高兴得什么似的,结果物价上涨,房价提高,还是什么都买不起。我自卑,别人都有房有车了,而我有什么呢?我要钱没钱,要长相没长相,说真的,你能看上我,我打心眼往外高兴,我总想让你和孩子过上好的生活,可却办不到。我怕你嘲笑我,怕你说我没能耐,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我……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啊……”
半晌没有动静。寂静片刻,他突然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上,耳边传来温暖的气息。转头看见李婷坐在他身旁温柔地看着他。 “小苗,我和你结婚是因为你人好,我不在乎你的长相。和你生活这几年,我感到幸福,真的,谁也不能给我这样的幸福。如果有人给我车,给我房子,让我从你身边离开,我还不稀罕呢。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我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一个女人应该做的我都做不到。这几年你忙里忙外,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都干了,我还奢求什么呢?你在我心里是谁也取代不了的,我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又给他擦擦眼泪,“这么大的男人还哭呢,寒不寒碜啊?” “谁哭了,你找找眼泪。” “在我手上呢,你看。” “那是你的,你用我们东北话叫‘哭吧精’。” 李婷轻轻地拧了李小苗一下,又撒娇似的靠在他窄窄的肩上。 突然想起大壮,怎么半天没见到他呢。李小苗出门喊了几声,见马大刚抱着大壮从他房间出来。大壮脚落地后就跑过来叫爸爸,说:“爸爸,你刚才在屋里和妈妈干么呢?那么大声。我想过来看看,马叔叔不让我过来,在他那屋教我玩象棋呢。” 李小苗感激地看了看马大刚,他已经转过头回宿舍了。马大刚三十了还没结婚,他一直奉守着他的诺言,不和李小苗说一句话。大壮成了他俩交流的桥梁。
(三)
“涨工资了,涨工资了,教师要涨工资了!”办公室的张玉山拿着张报纸进门就嚷。 李小苗说:“真的吗?” “你瞧瞧,报上都登了,还有假?” 李小苗拿过报纸看了看:“真的啊!要涨工资了!” 李小苗回家做了顿丰盛的饭菜,李婷听到这消息也乐不可支。 李小苗种的树上长出了繁茂的绿叶,又落了,又长出了嫩芽。 “涨工资了,涨工资了,教师要涨工资了!”张玉山又冲进办公室。 “这次是真的吗?” “真的,报上都登了,还有假?” “上次报上还登了呢,不还是没涨。” “这次估计是真的,报上写开会说的。” “那些领导动不动就开会,开会还总没话说,既不能冷场,又不能缺少听众,就说些中听还没边没沿的话。只说涨工资,可没说哪年涨。”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我听说要向下补发的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发了。” 小树裹上了霜,无精打采地垂下枝条。 “涨工资了,涨工资了!”刚毕业的大学生牛真拿着报纸一身汗地跑进办公室。 “涨个鸡巴工资!”张玉山冲他一瞪眼。 “您……您怎么骂人?” 李小苗中午留学生。学生上语文课学的比喻,在物理课用在他身上,说他长得像芦柴棒。 办公室里,李小苗盯着学生,学生也看着他。 “你见过芦柴棒吗?” “没见过” “那你说我像芦柴棒?” “书上说的。” “那是说旧社会,和新社会能一样吗?你读书不要读死书,要读活书,尽信书不如无书,你看我这肚子”李小苗站起来拍了两下近一、两年凸起的肚子,“这像芦柴棒吗?” “不像” “这不就得了。” “像芦柴棒上长了个瘤。” 李小苗决定恩威并用,他让学生趴在桌上写检查,出去给他买了几个包子当午饭,果然很奏效,学生有些感动,眼眶湿了。 李小苗说:“回家你家长问你中午吃过饭没有,你就说李老师给买了,别让他们担心。” 薛留结婚后做了上门女婿,生活过得挺好,房子也买了,他晚上回家,中午在学校宿舍休息,吃完饭又唱上了: “常记史公司马迁, 刑后忍辱修《史记》。 想想韩信跨下辱, 征讨沙场马上跨。
李小苗走近说:“瞎唱什么?你懂什么意思吗?忍辱负重,方成人杰,不能看一时,要往长远看”见刘学文走过来,马上接着说:“有些人富了,好像挺牛逼了,谁知道以后会什么样,说不准坐大牢也是他。这就像有些人现在默默无闻,说不定以后就光宗耀祖,这就叫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刘学文笑着说:“老李,不愧娶个语文老师做老婆,学问渐长啊。” “什么话?我早就知道!” 薛留对刘学文说:“听说你的小说又发表了,这次得稿费该买车了吧?” 刘学文说:“嗨!才多钱!” “现在看什么书呢?” “看《幽梦影》呢,我昨晚琢磨里面的一句话‘宁为小人之所骂,毋为君子之所鄙’。意思是说宁可被小人骂,因为小人骂你说明你是君子,不要被君子所鄙视,因为被君子瞧不起你就一定是小人。我觉得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宁为君子之所鄙,不为小人之所骂’。君子鄙视你,会光明正大的指责你,而小人要是骂你,则在背后偷偷摸摸戳你脊梁骨,受不了啊。” 薛留说:“有见的!”
李小苗突然用脚把旁边的一个破盆“乓”地踢飞了,吓了两人一跳。李小苗觉得刘学文是在影射自己,前几天他刚对薛留说:“刘学文自学了点文学,写了几篇狗屁不通的小说,赚了点臭钱不知怎么的擞好了。本来有个房子,又买了个房子显摆,地球上还装不下他了。”
薛留和刘学文再看李小苗,他已经走远了。 下午写检查的那个学生给李小苗带来两个大西瓜,说家长让他拿来谢谢李老师。李小苗把瓜抱到办公室,说买了两个瓜请大家吃。张玉山说两个瓜怎么吃得了,他说能吃得了。牛真说他来切,李小苗说你不会切。
李小苗把两个瓜切成了五十五块,本办公室老师一人一块,其它的挨个办公室送,校长送了三块,副校长两块,主任和主任以下同等待遇,一人一块。自己吃一块,本来一口就能进去,他硬是咬了八口,还边吃边说:“大家可别学猪八戒吃人参果,一口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滋味儿,这么甜的瓜应该多咬几口。” 秋意正浓时,李小苗和李婷贷款买了个七十五平方米的楼房。首付四万,每月付一千三,装修用了一万多块钱,把小两口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李小苗觉得挺骄傲,平生第一次有了完美的家的感觉。第一次住进新房的晚上小两口心潮澎湃,几度缠绵后,小苗躺在床上趴在李婷耳边说: “婷,我想把咱妈接来。” “谁妈?” “我妈。我爸去世后,小妹又嫁人了,她一个人怪闷得慌的。” “那我妈我爸呢?” “你妈你爸不是跟你哥一起过吗?” “别管和谁过,你为什么一张嘴就提你妈,不提我爸我妈?你心里只有你妈啊?” “嗨!我哪能啊,谁妈不是咱俩共同的妈啊,哪年过节没给咱妈咱爸送东西看望他们老人家啊。他们老两口在你哥那住得挺好,我妈她一个人住,没个伴,小妹家房小,接不去,隔三差五才能回家一次。咱把她接来,有个照应,还能替咱看看大壮,大壮去你妈家,孩子太多,看不过来。” “嘻嘻,瞧你急那样!我就是看看你眼里有没有我爸我妈,其实我心里早就想着把你妈接来,咱们住大屋,让她带着大壮住小屋。” 李小苗兴奋地在老婆脸上亲了一口,大声欢呼道:“老婆万岁!” 李婷用一只手指放在他嘴上:“你小声点,别把儿子吵醒了。” 李小苗走路昂起了头,别人都说李小苗的腰直了。李小苗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也有楼房了,那可是楼房啊!七十五平米怎么了,四口人过日子,正正好好。你们屋子大又怎么了,多的空间没有用不说,还得费力打扫。顶多图个敞亮,过日子还是实实在在的好,玩那么多虚的有什么用,他这么想。 正当他昂着头走了一年的路时,大壮哭着打电话说奶奶在家里昏倒了。小苗从单位赶紧回家,见母亲躺在地上,嘴唇发紫。他心急火燎地把母亲送到医院。医生说是心血管和心脏病,必须住院。 李小苗回家的路上想怎么和李婷说护理的问题。回到家李婷问: “妈怎么样了?” “得住院” “那得有人护理啊” “嗯” “我去吧” 李小苗看着自己老婆。老婆噗嗤笑了:“怎么了,好像不认识似的,婆婆病了,我这做儿媳的不该去护理啊。你教初三忙不开,我请假找个老师替我上。你就别请了假了,可着我一个请,不然校长该有想法了。” 妻子的这一番话让李小苗想哭。
一周下来,李小苗看到李婷的眼睛肿了,眼圈黑了,一站起来摇摇晃晃,他有点心疼。 老太太握着李婷的手说:“媳妇啊,以前我看错你了,也不知我们家哪辈子修的福,贪上你这么好的儿媳妇,我死也能闭上眼了。” 李婷含着泪说:“妈,您别说了,您安心养病,会好的,什么也甭管,有我和小苗呢。” 李母说:“小苗我最了解他,从小穷怕了,也把他养成节俭的习惯。这节俭啊,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他就是该节俭时节,不该节俭时也节,就是心疼钱。但这个孩子啊,心眼不坏,你们好好过日子,啊。“ 李婷点了点头。 老太太迷迷糊糊沉睡了好几天,突然睁开眼,对李婷说:“媳妇啊,你把小苗和大壮都叫来,我想和他们说几句话。” 李婷站起身,刚走出病房,突然想到今天不是周末,小苗有课。正想着,就见李小苗带着大壮来了。 李小苗满头是汗对李婷说:“今天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是烦躁,担心妈。下午学生照毕业相,没有课,我请个假就来了。” 三人走进病房,小苗见母亲看着他们,心里长舒一口气。大壮叫了声奶奶就扑了上去,依偎在奶奶身旁,一年的相处,这一老一少已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奶奶你好了吗?” “好喽,好喽,奶奶一见咱家大壮啊,就好喽。” 李小苗问:“妈,你感觉怎么样。” 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变得模糊,“小苗,妈今天也该走了,该去找你爸了,你爸啊,在那头一个人,怪孤单的。” “妈你胡说什么……”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我的病,我知道我今天要走了。我刚才闭了一会儿眼啊,阎王爷就派小鬼儿来催我了。” “妈……”李小苗扑通跪在床前紧紧抓住母亲无力的手。 李婷站在那低头抹眼泪。 “小苗啊,妈一辈子最高兴的,就是亲眼看到你妹妹和你有了家,都过得挺好,妈放心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和你爹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啊,希望你啊,像小苗那样,在哪都能发芽,在什么地方都能活得好好的。” 大壮问:“奶奶,您要去哪?您要向哪走?” 老太太摸着大壮滚圆的小脑袋:“奶奶啊,奶奶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奶奶,那您为什么不带我去?” “奶奶永远在你身边看着你,看着你爸爸,看着你妈妈,看着你姑姑,看着你们过上好好的日子。” “奶奶您不是去很远的地方吗?那您是用望远镜看我们吗?奶奶,奶奶!奶奶您说话啊!奶奶您说话……”
(四)
“爸,什么是平淡?” “平淡就是……就是那么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平淡能吃吗?” “……能吃” “什么滋味儿?” “含在嘴里是酸的,是苦的,化在心里是甜的……”
2005年7月23日 |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