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头,债有主
周六下午,俞红和丈夫刘大明两口子逛商场,碰见了三个熟人,她们都是俞红昔日的闺中密友,无话不谈,只是现在各自受工作、家庭羁绊,相聚的时间少了,今天能意外相逢,几个姐妹高兴极了。
寒暄一阵,俞红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都上我家吃晚饭去,咱们好好聚聚。”姐妹几个一听,爽快地答应了:“就兴男人在外面应酬呀,咱们也该应酬应酬呀!”于是各自往家里打电话交待起来,等她们说完,刘大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赶紧接听:“什么事?”他听了没两句,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说:“我还以为你要还钱呢。”一旁的俞红问道:“是朱京生吧?”刘大明点点头:“他说要请我吃饭。”俞红“哼”了一声:“钱赖着不还,吃顿饭算怎么回事?不去。”
说起这朱京生,俞红就满肚子气。朱京生跟丈夫是老同学,心眼活,喜欢捣鼓生意,四年前他向刘大明借了六万元钱进货,那可是俞红两口子工作几年的全部积蓄,说好是周转两个月,没想到朱京生生意弄砸了,赖起账来,一拖就是四年。
事情坏就坏在刘大明把借据弄丢了,借钱头一年,刘大明是大爷,朱京生是孙子,每次见了刘大明都是一副哭相,喊苦叫穷,刘大明还能怎么着?总不能把人往绝路上逼吧?到第二年,朱京生有些耍赖了,总是说:“生意不好,没钱,缓过劲再说。”到第三年,刘大明抹下脸,把朱京生约到江边谈判,说再不还钱,就到法院起诉。当时,刘大明挺激动的,手举着借条直晃着,没想到这个时候恰好一阵急风刮来,借条一下子脱手刮进了江里,这下,刘大明傻眼了,这无凭无据的还说得清吗?果然,朱京生咧开嘴笑了:“愿告就告吧。”从那以后,朱京生就成了大爷,刘大明变孙子了!
到了今年,单位效益越来越差,刘大明也想做点生意,需要本钱,又去找朱京生,没想到朱京生脸皮贼厚,说:“我不欠你钱呀!”刘大明气得要跟他玩命,朱京生欺负他没胆,口气挺硬地说:“有气你就操刀子砍吧,反正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刘大明还真的没这个胆,钱没了,再为朱京生这个无赖泼皮搭上一条命,不值。
这档子事,那姐仨也都知道,所以,她们一致劝说刘大明去赴朱京生的宴,没准朱京生良心发现,想还钱呢,她们这么一说,刘大明还真的去见朱京生了!
一帮子人到了俞红家,姐妹几个互相搭手忙了起来,很快就弄了一桌丰盛的晚宴,正准备开吃,俞红的电话响了,听了一阵,她大声说:“饭都没吃就喊打牌?要打牌我这已经够一桌了,不来了,你自己找人吧。” 俞红挂了电话后,对三个姐妹说:“吃完饭,咱们也玩玩牌。”大家马上响应,于是,四人饭后开始了围城大战,姐妹们难得牌场相聚,兴致很高,挑灯夜战,一直到天亮才收兵,也就在这时,俞红突然嘀咕了起来:“这个大明怎么一夜没回来?”她马上打刘大明的手机,关机了,再打朱京生的电话,朱京生告诉她:两人喝完酒,一块到江边散了一会步,后来刘大明就自己离开了。
俞红睡了一觉起来,都快黄昏了,仍没有刘大明的音讯,这天是星期天,到了星期一,俞红打电话到刘大明的单位,仍然没有音信,她急了,干脆去了派出所。
警察一听,这才过了两天呢,不能认定就失踪了,没有立案。俞红又打电话找姐妹诉苦,姐妹提醒说:“不会是朱京生想赖账,把大明害了吧?”俞红“哇”地就哭了,赶紧又去派出所报案。警察听她这么一说,重视了起来,马上找来了俞红的那三个姐妹,证实了刘大明和朱京生的确有这么一层恩怨,而且那晚刘大明确实是被朱京生叫去喝酒的,刘大明也的确一夜未归。这一下问题严重了,案情迅速上报,公安局刑警队即刻传唤了朱京生……
扑朔迷离的案情
朱京生听警察一说,吓坏了,欠债的事也不敢再隐瞒,赶紧把事情的经过全说了,他说,他请刘大明喝酒没别的目的,就怕把刘大明逼急了,想借此缓和一下关系。酒桌上,刘大明提过钱的事,朱京生还是装聋作哑、老调重弹,刘大明一气之下,喝了不少酒。
之后,朱京生就陪着刘大明到江边散步醒酒,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刘大明忍不住吐了,就到江边去漱口,朱京生当时没跟过去,过了一会,就没见刘大明的人影了,朱京生以为他恼着自己,不想多搭理,先独自回家了呢。
这当然是朱京生的一面之词,只能听听而已,警察赶到现场,果然发现呕吐物的残迹,证实了朱京生的部分供词。警察问:“刘大明是不是失足坠江了?”
朱京生答道:“没听到声音。”
“你当时怎么没跟他到江边去?”
“哪敢呀,那就是他掉借条的地方,我怕他触景生情,一怒之下把我给杀了,再抛到江里去。”
警察瞪了朱京生一眼,半真半假地说:“也许是你趁他漱口,把他杀了,再沉尸江中。”
朱京生委屈极了:“我干吗要杀他呀?六万块钱又不是还不起呀!”
尽管朱京生态度老实,但有杀人动机,有作案嫌疑,最后警察还是把他拘留了。随后,警方开始调查、取证,并部署力量,在近岸打捞,在下游寻找浮尸。
不久,拘留的期限到了,警方的调查没有进展,虽然朱京生有重大嫌疑,但整个过程太明显了,不像预谋,也可能是在江边起了争执,临时动杀机,但毕竟只是推断,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给朱京生办了个取保候审。至于刘大明,也可能是酒醉迷失方向,稀里糊涂往前走,失足掉到江里去了。案子没有定论,警方仍在侦查,但俞红急了:“肯定是让姓朱的给害了,就算真的失足掉到江里,也是因为他,我要告他!”
说告就告,俞红一纸诉状把朱京生告上了法院。俞红咨询过,这类案件刑事诉讼是公诉人的事,不能自诉,所以她提的是民事赔偿诉讼,包括追讨债款及精神赔偿。对于前者,法院予以支持,并认定朱京生有偿还能力,判决限日连本带息偿还。至于后者,虽然刘大明失踪与朱京生存在因果关系,但目前仍属侦查阶段,尚无定论,不予支持。
再说自从借据打了“水漂”后,朱京生一直不承认欠债,但经过这件事,他早就一五一十向警方作了交待,落了口供,也不敢抵赖了,他赶紧把账还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这段日子俞红怎么过的,朱京生不知道,他自己可是度日如年,顶着个取保候审的帽子,天天在人家怀疑的眼光中度日。不过,他的性情也因此变了,待人接物非常诚恳,生意反倒有了起色。
这天,一位朋友突然给他带来一个消息:刘大明有下落了!原来,这位朋友到深圳出差,两天前在一家工厂里见到了刘大明,刘大明好像失忆了,能认人,但记不起以前的事了。朱京生一听,激动得要哭,赶紧问清了刘大明的地址,迅速赶往机场,他要抢在俞红、警察或刘大明单位的前头,亲手把这个冤家提溜回来!
谁是无赖
朱京生到了深圳后很顺利,他找到了那家工厂,找到了那个令他生不如死的冤家对头刘大明,这会儿,两人又打了个颠倒:刘大明是大爷,朱京生成孙子了!
两人见面的那一刻,朱京生真是百感交集,他嚷道:“你这个王八蛋,是真失忆了还是假失忆,知道我是谁吗?”刘大明倒非常冷静:“烧成灰都认识,朱京生嘛!”
朱京生问刘大明是怎么到这来的,刘大明说,他当时用江水漱口后,胃里仍不舒服,就沿岸边猛跑了一阵,停下后觉得头痛欲裂,想把脑袋浸到水里清醒一下,不留神一头栽江里去了,等他挣扎着爬上岸,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以后,就稀里糊涂上了火车,到了广东。不过,自从见到那个熟人后,以前的事想起来不少。
这可能是脑袋遭水呛后引起的短暂失忆吧,朱京生忍不住大叫:“那你干吗不回去?”刘大明说:“我跟老板提了,他说我刚来不久就想跑,要扣我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我舍不得,想多干一阵。”
朱京生马上找老板交涉,把前因后果说了,老板很通情达理,准予辞工,让刘大明去财务结算工资,之后,朱京生截了辆的士,带着刘大明直奔机场。
就这样,刘大明失踪三个多月后又回来了,之后是例行程序:刘大明陪朱京生去了公安局,公安局给朱京生出具了解除取保候审的相关证明,对刘大明失忆的说法,公安局没有深究,这在科学上解释得通,何况刘大明说话还有些颠三倒四,也问不出啥来。朱京生摘掉了取保候审的“帽子”,激动得不知怎么好,非要给刘大明“洗尘”,一是庆祝他的“回归”,二是庆贺自己的“新生”。
酒至半酣,朱京生越想越不是味,心里又有点不平衡了:“妈的,老子凭什么要请你呀?这都是你害的。我只是洗脱了冤名,可这几个月受的委屈找谁补偿去?”
刘大明淡淡地说:“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作补偿吧。”
接着,刘大明说起了他的故事:“那天,你请我吃饭,我觉得机会来了。在见你之前,我用公用电话给老婆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酒桌上我会找你要钱,你答应便好,不答应我就消失、打工去,反正那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我还交待她,尽量邀那几个姐妹一块打牌,打一夜更好,好证明我彻夜未归;另外,她们也能证明你请我吃饭、欠我的钱。”
听了这些话,朱京生一下瞪圆了眼。
刘大明继续说:“当然,你还是不想还钱,我只好按计划消失。我故意装醉,喊你到江边一块散步,又到水边漱口,趁你不注意偷偷地跑了。之后,上了去广州的火车,反正那天逛商场,身上带了一千多块钱,够我玩几天的,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干,你自己想想吧。”
这还用想吗?朱京生全明白了,敢情自己掉进了刘大明的圈套,他是在用这种手段讨债呀!
朱京生越想越恼火,恨不得对着刘大明一拳捶去,这时,刘大明又说:“后来,我打电话问俞红情况,她说要等待最佳时机,我就随便找了份工作干。直到遇上那个熟人,我知道我该回去了,可老板不愿意,我可不能给他白干,就等警察来做工作,没想到是你先来了,不仅帮我结了工资,还请我坐了趟飞机,又请我吃了顿饭,这……这怎么好意思嘛,那就当是你对我的精神赔偿吧,再说那几年,我在你面前可真是‘孙子!”
这才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呢,朱京生肺都要气炸了:“他妈的,我要去告你。”
刘大明说:“告什么?到哪我都说失忆了;还有,你凭什么告?因为欠债不还呀?说出去挺光彩的?”朱京生一下子泄气了。
刘大明嘴上说得挺硬,心里还是虚的,自己所做的,可是谎报案情、拿警察开涮,传出去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沉默了好久,刘大明“咕”地灌了一大口酒,说:“实话告诉你吧,当时我打算买个注射器,抽一管血,在呕吐后装作不支,爬到水边,偷偷把血洒一路,这样,警察肯定以为你拿刀捅了我,又拖到江边,抛进江里抛尸江底,到时,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判个死缓,也得一直关下去,最低也是个监视居住什么的,可我还是不忍心哪,唉,毕竟咱们朋友一场啊!”
这番话说得朱京生背后阵阵发凉,他越想心里越堵,一个大老爷们竟委屈地哭了:“刘大明,还有你老婆,他妈的真是一对无赖呀!”刘大明情绪也激动了起来:“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如果你不耍无赖,我能用这种无赖的方式对付你吗?希望你以后做人实在点,那样咱俩还是朋友。”
事过之后,本来刘大明收回巨额欠款后可以安稳过日子了,可是没多久,他谋划的这起“失踪案件”在当地都传开了,他顿时成了众说纷纭的有争议人物……
(题图、插图:魏忠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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