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

　　

　　我们林子里的松鼠因为有我们护着，它们的天敌很难下手，所以松鼠们寿命高、数量高、快乐指数也高，是属于喜剧色彩很浓的家族。但是棉尾兔就不一样了，尽管我们很想宠爱它们，但它们天生就是悲剧角色。

　　提到棉尾兔，你可能会想到大白兔，但它们是不一样的，大白兔是家兔，穿白毛衣；棉尾兔是野兔，穿灰毛衣，只有尾巴上有一团白，像从棉花地里粘来的棉花。棉尾兔长得比家兔精干，四肢更修长些，因为它需要逃命。白兔、灰兔都取名叫兔子，但彼此没血缘关系，不过野兔和家兔一样，都进了食肉者的菜单，而且野兔肉更受追捧，所谓兔死狐悲、兔死狗烹、守株待兔、兔子尾巴长不了等词语，都是针对野兔的。

　　林中有很多棉尾兔，但它们从不集体行动，总是独来独往，胆小又害羞。它们每天很早就起床，趁人少的时候吃点嫩草，吃草的速度很快，而且吃得很节省，吃光一簇再换一簇。

　　棉尾兔吃完早餐后，就不见身影了，白天很少能看到它，因为它的敌人太多，吃饱了就回到洞穴。

　　棉尾兔和西貒（tuān）一样，也是杰出的挖洞机，我们的林子平坦无坡、荆棘丛生，是棉尾兔最喜欢的地形。它总是选择荆棘多的地方，利用纵横交错的棘刺当掩护，在中间刨一个不大不深的坑，刚好放下半个身子，脑袋和背脊全露在外面。这个洞穴看上去像个豆腐渣工程，很不牢靠，但這正是棉尾兔的精心设计，它藏在这里，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敌人却看不到它。万一敌人靠近，闻到了兔子的气味，它便像炮弹一样弹出来，把敌人吓一大跳，它获得了时间，跃进另一个荆棘丛，快速挖一个掩体。据说，棉尾兔三分钟就能刨一个藏身的洞。

　　棉尾兔靠打洞逃生，但有时打洞的目的，是繁育后代，它们的天敌太多，平均寿命只有两年，所以生命中的DNA要求它们多生多育。它们每一季生三窝，一次生六七个孩子，是伟大而光荣的妈妈。它们在临盆前，会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刨一个宽敞的洞，并用美丽的树枝和香草装饰起来，像一个小花园，这里就是孩子们的家。

　　一次，有一位兔妈妈要生孩子了，它经过精心选择，在我们房子后面筑了窝。几周后，兔妈妈顺利生下一堆兔宝宝，兔宝宝第一天就睁开了眼睛，第二天站了起来，第三天开始吃草，第四天互相打斗，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在监控录像里，看到兔宝宝们如此“速成”，心里非常惊讶。家兔们没这种本事，它们生下来后，半个月才睁开眼睛，一个月才独立进食。

　　那一家快乐的棉尾兔，几天后被豹猫发现了，豹猫咬断了兔宝宝的气管，把它们一起叼走了，就像渔夫带走一串小鱼。

　　那位可怜的兔妈妈，因为逃得快保住了性命，但豹猫走后，它又回到孩子们待过的洞穴，整天蹲在那里，神思恍惚。我扔了一些胡萝卜给它，但它视若无睹，嘴里发出忧伤的叫声。

　　有一个成语叫“肝肠寸断”，讲的是一位猿妈妈因为失去孩子伤心而死，人们把它解剖后，发现它的每一寸肝肠都断了。我想，这位棉尾兔妈妈也是如此吧，从此我再没见过它。

　　心香一瓣摘自《半寸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