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白纸,上面有兩排被打乱的阿拉伯数字,要求将相同的数字连线。歪歪扭扭的线,1连1,2连2,正确。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抄了一遍又一遍,满满一页。
填空题——爸爸问我:“今天你出去(散)步的(时)候遇到谁了?”我说:“遇到上(小)学时的王(老)师了。”
数学、语文,这是小学生的作业吗?
这是一对一的私教。老师吕家乡,88岁;学生吕红线,55岁。老师退休前,曾是山东师范大学的教授,学生是他的女儿,曾是齐鲁工业大学的副教授。
2015年,女儿吕红线突发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由于神经中枢受到损伤,后遗症严重,记忆消失,无法说话,连“喝水”这样的基本需求都没法表达,身体右侧偏瘫,至今右手臂还不能活动。住院两年多后,80多岁的老父母将婴儿一般的女儿接回了家。
吕红线的情绪也像个婴儿,烦躁、沮丧、委屈、悲观……没法表达,只能哭,不停地哭。
着急没用,吕教授“开课”了,情景就像半个世纪前女儿牙牙学语的岁月。从头开始,吕教授像教孩童一样教她说话、认字、计算,一加一等于几、天地人、你我他……
做《龟兔赛跑》阅读理解,老师提问:“比赛的终点在哪里?”学生答不上来,有些懊丧。老师换了个更简单的问题:“裁判员是谁?”“山羊大叔。”答对了!老师立刻表扬,学生笑起来。仿佛时光倒流。
父女俩形影不离,日程表排得很满。每天早晨,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腰,陪着步履不稳的女儿散步。
散步回来,餐前的一两个小时,是固定的学习时间,教诗词、讲故事、布置作业、写字、计算、填空题、阅读理解、学习用左手写字。
下午,父女聊天,主要内容是回想上午散步时的所见所闻,锻炼恢复记忆的能力。
两三年不间断的学习,积累的作业纸有一千多页,分装在几个牛皮纸文件袋里,封面写着:红线自读笔记、红线阅读作业。
虽然进展很慢很慢,有时一次作业要好几天才能做完,第一天做填空题答错一半,第二天只答错三分之一,那就是进步。
无论处于什么境地,只要还在进步,就有希望,就有快乐,活着就有了意义。
田宇轩摘自《风流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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