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夫

　　陪妻去超市买袜子。妻在一边挑袜子，我却径自陷入关于袜子和母亲的回忆中去了。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袜子，直到上小学我也没穿上袜子，成了赤脚走在街路上、校园里的“赤脚大仙”。

　　一次，娘把一双罗满补丁的线袜子交给我，说是上中学的哥哥的，给我穿啦。又说我大了，不能再光脚上学了。娘说这话时喜滋滋的，好像终于了了一份心愿。我穿上那双比我脚大一圈直硌脚的袜子却觉得很不舒服，心里一百个不高兴。

　　到学校后，我找机会偷偷脱下袜子，胡乱塞进了书包。等放学一翻书包我傻眼了，袜子不知什么时候丢了一只，我急得到处找也没找到。

　　回家后，娘没打我，也没骂我，只是叹了口气说：“好不容易给你弄的，你也太不知道过日子了。”

　　

　　我上中学后，家境好了些，我才有了一双新的蓝色的线袜子。后来二姐又给我买了双灰色的。这两双袜子脏了洗，破了补，陪伴我走完了中学三年的求学路。而娘始终穿着自己用白布剪裁的布袜子，穿上后，袜腰一裹，扎上根绳才跟脚。

　　中学毕业后，我工作了，便从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工资里拿出十元钱给娘。

　　娘朝我慈祥地一笑说：“你留着用吧，我不用。”我说：“那您也得收着，这总是我的一份心意呀。”娘低头想了想说：“那你给我买双袜子吧。”娘顺势坐在灶坑前，脱下鞋子在腿上拍土。我一看，娘脚上穿的是一双爹穿破的旧线袜子。娘脚小，把那破处剪掉重新缝好，才穿在脚上。而那袜子又被顶破，露出脚尖来。

　　那一刻，我為自己感到羞愧，为娘感到不平，娘却仍是那样宽厚地笑着。

　　年三十的晚上，娘为大家筹备年夜饭，我凑到娘跟前，掏出那双跑了几家商店才买到的古铜色袜子，恭恭敬敬递给娘。娘又笑了，好像我们中大奖似的开心地笑了。

　　后来我工作去了外地，兄弟姐妹也都参加工作离开了母亲。得知娘病重的消息，我急急地往家赶。包里装着我出差时给娘买的袜子。我知道娘或许穿不上了，但我执意带给她。

　　然而，我再也看不到娘那慈祥宽厚的笑了。

　　当我默默地把那袜子套在娘那僵硬的脚上，眼里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了。我不知道娘会不会责怪我的来迟，我不知道娘会不会责怪这迟到的袜子。

　　我想，宽容的娘定是不会的。

　　妻在那边已经挑了一打各式各样的袜子，而我真想再给娘买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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